五十九第章 无可奈何（1）

回去路上，丹遥把茶馆所听所见与范鸿铮说了，范鸿铮听了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眉头锁的厉害，还没到学校，早有一个女学生等在路边，见了丹遥忙迎上来，说舍监查到了，且润秋烧的厉害，早就忙忙的送到医院去了。

        少不得再改道赶向医院，舍监瞧见范鸿铮，倒是少见的露出几分笑模样，接下来便是标准的家长与教师的对话，丹遥没心思听他们虚晃招数，只想找到陈雪莹，问一问润秋什么情况。

        然而还未进到病房里，隔着窗户先看到的却是张昶，不由得愣怔一回，还是陈雪莹李家齐等人簇拥着进到里头，这才发现这病房似乎比普通病房大上许多，且独门独间，疑惑的目光看向陈雪莹，后者悄悄道:“床位紧俏的很，多亏了张昶。”

        丹遥感激的向他点一点头，忙又去察看润秋，只觉得不过一个晚上，这孩子的脸盘儿整整小了一圈，头上汗涔涔的，浸的头发湿漉漉粘在额际，似乎是粘腻的难受，欲要抬手抹一抹，丹遥忙轻轻按住她那打点滴的手腕，又掏出手帕轻拭，却见润秋皱一皱鼻子，嘴里哼哼了一句，二姐。

        一时心下酸软，心说不知润夏听到这四个字，又该哭成什么样子，冷不防张昶轻轻道:“你莫忧心，烧已经退了。”

        这时节似乎应该道谢，然而鼻尖冰片香气若有似无，正是从身边男子身上袅袅散出，那道谢便有些说不出口，愣神间范鸿铮已经过来，二人便默契的隔开一段距离。

        范鸿铮过来先是向同学们道谢，后一句却是显了教师的本色，道:“我问过大夫，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同学们还是先回去上课，不要耽误了学业才好。”他虽然声音并不严厉，但这数月执教，已然有了师尊，叫一众男女学生都有些信服。

        李家齐道:“那小师姐没事儿了，咱们就回去上课吧。”他这一句虽是说给所有人，眼睛却是瞧着陈雪莹，然而后者不仅不予回应，反而掩饰的挽过身旁女同学的胳膊率先走了出去，李家齐失落之余只能同张昶作伴并行。

        同学们陆续离开，丹遥站在窗边目送，眼看着一行人出了医院，正待回身之际看见张昶在医院大门处回身，深深的瞧了一眼。

        帷幔翻飞之间，也不晓得他瞧不瞧的见自己，忽然又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不过是自己与他，对换了一个位置。

        范鸿铮道:“你们老师同学都蛮好的。”丹遥漫不经心道:‘也是润秋人缘好。’

        范鸿铮顿一顿又道:“你们老师还是通知了杨家，估计这会儿润夏也快要到了。”

        丹遥猛可的回身过来，这时才觉得心下惴惴，这一回于润夏，分明是旧愁未去又添新愁，也不知道她那身子骨，吃不吃得消。范鸿铮看出她心思，宽慰道:“两下里都是心病，倒不如见一见开解开解的好。”

        丹遥这才明白哥哥支开教师同学的用意，原是为了接下来一顿饥荒，正思量间，走廊外头响起皮鞋“哒哒”声，一个小丫鬟搀着润夏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润夏又瘦了一圈，面颊已然凹陷进去，加之气色苍白，乍一看去反倒失了美感，她原本在外人面前强撑着一口气，此时瞧见一众亲人，早就是泪盈于睫，来到病床前看见润秋情状，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等闲是止不住了。

        范鸿铮扯了一把凳子过来，又掏出手帕与她，轻轻道:“小孩子贪吃贪玩儿，偶感风寒而已，也值得你这么伤春悲秋。”他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润夏这些天里委屈，竟是要借此发泄一回。末了叹了一口气，“想哭便哭罢。”

        润夏当下里便哭得一佛出世，然她哭则哭，却是握拳掩口，浑不出声，许是顾忌门外杨家仆从，丹遥心内巨震，尚不知她在杨家哭了恁许久，才练出这样无声流泪的本事来。

        几人正在沉默，那边润秋渐渐睁开眼睛，喊了一声“二姐”，声音惺忪，像是睡了一觉才醒的样子，然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是一派清明，跟着一句“你莫怕”无比清晰的撞进人耳朵里。

        润夏这时抬手遮住自己眼睛，眼泪便自手指缝里泛滥出来，似乎是觉得遮掩徒然，末了却是俯身抱住了润秋，把脸埋在妹妹的脖颈。润秋腾出手来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静待了一会忽然道:“你别在这里受罪了，跟我们回家吧。”

        润夏此时已经渐渐止住了，此时听她天真言语，方才松开道:“说什么傻话。”

        润秋挣扎起身，郑重道:“不是傻话，杨克全这样纨绔，杨家又惯是宠着自家的儿子，咱们沈家的女儿，凭什么在这里被他们糟践。”

        范鸿铮正在与她垫背靠，听闻这样激烈的话语，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润夏愣怔了一回，抬手去捏她的小脸，道:“可是烧糊涂了？说这样的话儿。”

        丹遥心里默默计较，润夏肯不肯另表一说，除却润秋只怕沈家其余人等都是不肯的，润夏亲娘虚荣心盛自不必说，她姨父心里头还藏着个重男轻女的念头，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怕不是润秋一厢情愿便能够妥帖。

        只得上前回寰道:“润秋的意思是，二姐可以借着时节回家养一养身子，金陵城里……这几日风邪水浊的，倒不比咱们家里清净。”

        一直没有说话的范鸿铮这时开口了，道:“丹遥这一回所言，也是我想说的，不管这后头如何说如何做，总归要把身体养好，”他看着润夏细瘦伶仃的手腕子，叹道，“忆乔还比着上年的径宽给你打了枚镯子，再这样子瘦下去，怕是也戴不上了。”

        润夏强笑道:“从来只有丰腴了戴不上，哪里有瘦了戴不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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