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第章 暖恰花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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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仅仅是两个土豆也还是不够的,张昶想到院子花盆里还种了一些小菜,邻家有洋槐花树出墙,又顺了一把洋槐做汤。张昶做主,丹遥自告奋勇要打下手,然而生起火来就只敢躲在门外头,猫着腰向里头怯怯的看。及至两菜一汤上了桌,入了口,丹遥对张昶的手艺便越发称赞:“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好厨子。”
张昶看着丹遥,他知道她速来有些洁癖,此时却愿意同他坐在这里,吃这些粗糙饮食,动了动唇也只得道:“好吃就多吃点。”
丹遥道:“胖了怎么办?肉又不长在你身上。”她虽这样说,还是兴致勃勃的将两盘炒菜吃了个干净,末了陷入沉思,“似乎少了点什么?”
张昶道:“少了盐,味道到底不足。”
丹遥道:“我不是说那个。”这时候一墙之外一声吆喝,丹遥拍手道,“就是这个了。”
张昶来不及反应,丹遥便出的屋去,熟门熟路的爬上了墙头,朝着外头道:“小二子。”
外头奶声奶气的一个声音道:“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丹遥笑道:“以往不都是你爷爷来卖果子的,怎么今日就你自己?”
外头的道:“今年宗家的杏儿不如往年,我爷爷去豆城寻好杏儿去了。”末了执着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丹遥伏在墙头,噗嗤一乐,道:“你尚在襁褓时,不是你爷爷背着你出来卖果子的?那时节我们就熟识了呀?”她踮起脚尖探头去看,只见小二子挎着一个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篾竹篮子,里头零零星星的也没多少果子,当下道:“天儿也不早了,姐姐今日与你包圆儿,回头你连这篾竹篮子一并卖给姐姐,如何?”
脚底下石头板子有些歪斜,丹遥一句话倒要换几个姿势。正在吃力,忽然脚底下一轻,又一软,是有人将手垫在了不平的那一处。
小二子那边思索了一回,道:“姐姐,你找个绳子来与我,好让你把这篮子和果子都拎上去。”末了奇怪道,“姐姐,你怎的突然红了脸?”
丹遥岂止是红了脸,却只能强自镇定的,将手里的绳子扔出去,叮嘱道:“你须得系的实在些,莫要半途摔打了,糟蹋了你爷爷辛苦寻来的好果子。”
小二子接了绳子,轻车熟路的在篾竹篮子的把儿上打了个双节,嘴里道:“姐姐你放心。”
绳结打得好了,篮子也徐徐递进去了,丹遥看着小二子仍是不走,这才恍然道:“玉带东街,范家,记在那上头就行。”
小二子还是杵在那里,丹遥估摸着兴许是这孩子谨慎,又道:“这里元就是范家的老居所,还不赶快回家,仔细你爷爷回来寻不见你。”
小二子摇摇头,又执着道:“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的突然红了脸儿呢?”
丹遥这时脸色红的直赶上天边熊熊燃起的火烧云,欲要怎样,又实在不好怎样,脚底下也似是踩着一团的火,半晌道:“天儿热,不行么?快些家去吧你。”
也不待小二子反映,丹遥抱着篮子跳下来,张昶在下头接着,自然人和果子都没什么大碍,张昶看着丹遥窘迫样子,佯装四顾,堪堪抑制住了嘴角欲扬未扬的笑意。
果子里有杏有桃,并几个香梨,丹遥想起方才小二子说的“宗家的杏儿不如往年”,掂量着是豆城的果子,当下洗了来尝,果然甜香,一时高兴起来,又拈了一个给张昶:“你尝尝。”见张昶没什么大反应,了然道,“哦你不吃皮的。”所幸那杏子已是熟透,倒也不难剥,三下五除二剥了皮,又殷殷递到他嘴前。
其实张昶是不大吃水果的,只不过这果子翻墙过院来的着实不易,也拗不过丹遥,只得张口接了。
杏子如土蛋大小,张昶一口吞了,丹遥倒不提防这样吃法,但觉得他下唇软软的,似乎仍流连在指腹,明明是凉的,却在指尖生了一点子烫,连带着半个手臂都麻生生的。
张昶道:“那核子还有什么用处么?”
丹遥答非所问道:“好吃么?”
张昶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品味,末了道:“嗯,是树熟的好果子。”
丹遥这一回惊诧了,笑道:“呀!你一个大少爷,还知道什么是树熟,什么是闷熟的么?”
张昶笑道:“从前我娘在的时候,吃的倒都还好,到了金陵,反倒是米糠闷熟的多,早知道……我小时候就多吃些了。”
他说的稀松平常,丹遥却觉得酸酸的,似乎是手上这颗杏子在树上呆的时间还不够长,然心底里却想到润夏说的那些,关于张昶身世的话来。
她有些怜惜,既是怜惜这少年面冷,又怜惜这少年心热,少小凉薄经历,难得肯对着自己款言软语,丹遥想,自己应该,是被喜欢的罢。
两人并肩而坐,丹遥自觉地靠在张昶肩头,只缠着他讲些话儿,一会儿问唐蕴仪的舞会办了没有,一会儿问齐梦楚的未婚夫所操何业,张昶对这些桃色轶事并不擅长,最后被丹遥缠的无法,只得将北上山东的诸多见闻捡了有意思的来讲,就这么消磨了半日的光阴。眼看落日熔金,丹遥忽然兴起道:“你觉得彭州好不好?”
张昶点头道:“好。”
丹遥追问道:“那……这里呢?”
张昶愣怔了一回,才意识到丹遥问的是这间院子,笑道:“山色临窗,溪声入梦,更何况是你生于斯长于斯。”
虽则他这般情意缠绵的话儿也不是第一回说来听,偏生丹遥还是会羞红了脸儿,末了轻轻道:“是好地方,你便常来。”那剩下半句梗在喉间,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了。
疏忽风起,傍晚的絮子趁着风意回光返照似的肆虐起来,丹遥伸手在面前扇着,却没忘了嘱咐张昶:“我给你的帕子呢?权且捂着些罢。”又调皮一笑,邀功似的道,“可只有一个帕子,我让给你的呀。”
她兀自扇的起劲,忽然手腕子被人攥住了,挣脱不得。丹遥正在惊异,却见蒙了半张脸儿的张昶凑上来,直逼到近前,直到他脸上的帕子也覆上了她的脸,隔绝了漫天飞舞的杨絮。
哦,这怕不是一个帕子的错处。
天边的颜色愈加沉了,像是一匹布墨染的不均,靛蓝的色块儿浓稠的沉在下头,又一点点晕上来。这边介蝉声沉了下去,那边介蛙声又起了来,山风吹乱枝桠,松涛阵阵相和,却不像是事先排练过,听的人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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