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第章 百善孝先(4)
将将与家齐分手,甫一进垂花拱,张昶便被人叫住:“你这会子怎么就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昶略站了一站,才有着了姜黄夹棉旗袍的女子从月亮门走出来,张昶垂首道:“四嫂。”
女子娇媚一笑,也不往前走,就靠在月亮门一侧,道:“怕什么,隔得那么远,嫂子又不能吃了你。”眼见张昶一动不动,微微冷笑,身子蛇一样扭过来,“嫂子就想问问,你四哥哪儿去了。”
张昶道:“四哥公务繁忙,大概要过了饭时才得回来。”
女子“呦”了一声:“说的跟你今儿整日里和他在一处似的,年纪轻轻的,也晓得同我打起了饥荒,想是你五哥六哥提点了不少。”
张昶想着此时说不说话恐怕都已经领了不是,干脆缄口不言,女子柳眉一立:“回去告诉你四哥,别打量着我娘家失了势就这么着,他那小公馆我早晚带人砸了去。”言毕甩手仍是进了月亮门,倒把张昶晾在一边。
无名无端的话语,听了也不止今日一次,张昶倒没什么,只是为了避嫌特意在原地等了一等。忽然肩膀搭上一只胳膊,是他五哥张晋松,正眯缝着眼瞅着月亮门,一壁嘴里“啧啧”有声:“老八你也是,我们成日里躲她都躲不及,也就你敢这么着。”
张昶身量比张晋松高一些,这样的姿势久了难免乏累,他腾出手来掏出一只烟,摸遍了口袋也没找着火儿,看向张昶时后者却是微微摇头,没办法又将烟收了回去,道:“今日不是唐家那个小姐的舞会,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张昶没说话,张晋松了然道:“哈,你不是回来,是压根儿就没去,怎么着,齐家的看不上,唐家的也看不上?”
张昶还是没说话,张晋松摇摇头,嘀咕了一句“倒看不出你还是个有骨气的。”回身走了几步又拐了回来,揽上张昶的肩,笑道:“咱们张家小公子也大了,该去见识见识了。”语毕不由分说揽着张昶又出了家门。
月亮门内测那个姜黄色的苗条身影终于忍不下了,咬着牙“啐”了一口,“都是一个臭德行。”转身彻底离开。
……
回到阳台,梦楚已经站起来兀自溜达着,瞧见丹遥埋怨道:“你也去了恁久。”
丹遥将手中各色点心蛋糕递过去,道:“来了个大人物,堵在那里了,耽误了一会子。”
梦楚好奇道:“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丹遥耸肩道:“谁晓得?只听见唐蕴仪尊称一声叔叔,旁的就不知道了。”
梦楚凝神想了一回,末了道:“嗐,他们家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是要职,咱们不管这么多。”语毕专心在食物上,丹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拿水或者牛奶,少不得再跑一趟。
特意从偏梯下来,却发现楼下已不复熙攘。舞池里重又开了一局,留声机也换了曲子,丹遥听着像是李斯特的钢琴曲,却辨不出是哪一首,这时有个穿着白衬衫的男招待端着托盘走过来,丹遥叫住他,问有没有牛乳?
男招待愣了一回,道一句稍等,没过一会儿就托着盘子又走过来,白色的牛乳在周围金灿灿的液体里分外明显,丹遥道谢后返回,蓦然发现二楼走廊的灯不知被谁关掉了。
没有灯,琴房也辨不出来,隐约瞧见走廊尽头有一线光亮,丹遥一手扶墙缓步向前,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屋内光亮透过门缝闪了出来,正欲敲门之际,里头传来男子声音:“怎么,不高兴了?”然后是桌椅挪动的声响,“是没有给你时间准备衣裳?还是不想见到同学?”
丹遥一怔,难道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在同长辈闹脾气么?心下好笑,正要离开,只听一个女声道:“我没有不高兴。”
丹遥手里的牛乳杯子险些没有端住,男人道:“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为什么不下楼去跳上一支舞?”
女子道:“我既是要做您的姨太太,便是要处处避嫌,更何况在这里便是如长辈一般,难道还能和小辈们疯在一处么?”
男子哈哈大笑,道:“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么?那就是虽然受过新式教育,够聪明,却不清高,将来在家中,自然能够与她们相处的和睦些。”
“啪嚓”一声,是洋火机的声响,淡淡烟草味道弥漫开来。丹遥握紧玻璃杯,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便是极多,那声线相似也是有的,有心拔腿走掉,奈何两条腿像被人拿了去,端的是不听自己使唤。
男人道:“不过我今日带你来,确实存了私心,学昭总是避着我,除了在这个舞会上,我也找不到机会让你们提前见一见。”
女子道:“您娶那几位姐姐的时候,也是这样郑重的要少爷见一见么?”
男子笑道:“还说不生气呢,瞧这小鼻子皱的。”又宽慰道,“方才没给你好脸儿吧?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你们虽是一般年纪,可看着你却比他稳当许多,你爹倒是有福。”末了又补充道,“我也有福。”
耳听得屋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女子惊呼一声,接着便听得二人呼吸粗重起来,丹遥正不知所措,梦楚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去拿个牛乳,怎么要那么久?”
原本绷着的那根弦儿终于在这一声骤然的问句里断了,牛乳杯子应声而落,摔在地毯上了无声响,其中的液体却是争先恐后的逃窜出来,在墙上碰了壁,些微留一两个张牙舞爪的渍,大部分都被软绵绵的毛绒地毯,慢条斯理的吞没了。
……
张昶看着地上碎掉的杯子,难免有些难堪,倒是身旁的姑娘起身,招呼了个伶俐的小丫头来收拾,又拿出帕子来与他擦手,软语道:“张小少爷可烫着了不曾?”
田正坤哈哈大笑,冲着张晋松道:“这常言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今日你们家老八来了,才知道不是虚的。”又冲着姑娘道,“金宝,怎么也不给我擦擦?”
唤作金宝的姑娘不羞不臊,不急不恼,笑道:“田二爷自有香玉妹子照顾着,我这会子过去给擦手,我这妹子不是要恼我”。
张昶越发的不自在,一把攥过金宝的手帕子,胡乱擦了一擦又还了回去。
田正坤哈哈大笑,向张昶道:“小老弟,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个宝贝,要論温言软语,整个儿钓鱼巷你也找不出比金宝更会周旋的女人了。”
张晋松张嘴接过桂琴剥好的瓜子仁,道:“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这金宝近日跟的是老周,你把她叫来,不成了割他老兄的靴腰子?”
田正坤鄙夷道:“瞧你吓的那个样儿,”又冲着怀里的香玉,“香玉,你说说。”
香玉娇笑道:“周大爷昨日才在西厢居点了大蜡,这一时半会子是不到咱们环彩阁来了。”
田正坤道:“你瞧瞧,我这正是心疼我们金宝,才给她带了个双白俱全的,也好慰藉美人心呐。”
张晋松眼睛一亮,道:“我怎么不知道西厢居来了个清倌人?什么时候的事儿?”
金宝一壁斟酒,一壁道:“听说是从彭州城买来的,原先是说书唱大鼓戏的,倒是水葱儿一般的标致。”
田正坤道:“这既是有个本事,怎么家里愿意卖呢。”
金宝感慨道:“家里人都死绝了,不过为了一笔葬资,自愿过来的。”
张昶听着心里一动,问道:“什么葬资?”
金宝耐心道:“说是亲爷爷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欠了一堆债款,陈妈妈心慈,买了她一个,那笔债务和丧葬费都一并包了。”
张昶听得专注,田正坤向张晋松悄悄道:“到底是年纪小,这还动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了,你若是早些带他过来,保不齐又是一场佳话。”语毕一脸促狭。
香玉接口道:“这还叫可怜,这样子买回来,况且西厢居又是从来不打骂的。”又艳羡道,“说到底是有个长处,正撞上周大爷心坎上了,那摆场阔的呀,听我娘说,就是当年李四少爷来也没见这么大的手笔,这将来给周大爷做姨太太,还委屈了她不成。”
田正坤伸手掐住香玉的脸蛋子,道:“我的儿,听你这话,难不成你妈妈又打你了?”
香玉神色一凛,忙赔笑道:“哪儿能呢,田二爷如今疼我,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妈妈可不敢再打我了。”
田正坤道:“这还差不多,你也甭羡慕,这月底了,我和晋松还是在你们这里摆个茶围子,群芳会上也绝对不让你抹不开面儿。”
香玉闻听此言不由得喜上眉梢,忙端了杯子抵到田正坤嘴边,道:“二爷可不许哄我。”
田正坤一壁道“我的儿我几时哄过你……”,那一杯酒下肚难免忘形,伸手捞过香玉,兀自亲热起来。
张晋松倒是没什么,张昶只觉得这样子未免难看,低头之际金宝一双素手托着刚刚剥好的莲子送到跟前,款款道:“听张五少爷说,小少爷起小生在浙北,特意给备下的莲子,也不知合不合心意。”
张昶一怔,记忆中的纤纤柔荑拨云开雾的显现出来,里头同样托着新鲜的莲子,她说里头的芯子去过了,再吃起来便不苦了。
张昶拈起来一颗送到嘴里,清甜、鲜香、唯独没有苦味,像极了少小时节吃的那一颗,不由得点一点头。
金宝高兴道:“小少爷喜欢就好……”这边厢话儿还未落地,外头忽然嘈杂起来,连田正坤也顾不上亲热了,抬头道:“他娘的,什么人?”
张晋松道:“嗐,多大的事儿,桂琴去瞧瞧。”转而看见张昶似乎颇为关注,探身道,“你想不想去凑个热闹?”
金宝道:“小少爷头回来,还是莫吓着了。”
张晋松一眯眼:“这么说你知道这是谁了?”
金宝赔笑道:“像是杨家大少爷的动静。”
张晋松乐呵开了,搂着桂琴起身道:“这也有日子没见这杨家大少了,咱们去瞧瞧。”
几人推门倚栏而立,但见楼下乱作一团,老鸨带着两个姑娘围着杨家大少爷,好话儿说了一箩筐,仍不见消停,张晋松好整以暇的看着,笑道:“看来是这杨家少爷的靴腰子被人割了,恼的不轻啊。”
桂琴道:“他的靴腰子,割还割不灵清哩,不过是新近迷上一个会伺候的,图个新鲜劲儿罢了。”
田正坤道:“我怎么不知道环彩阁还有这么个会伺候的女子?”
香玉道:“二爷不知道,这女子原是烟间的,因此烧的一手好烟,杨家大少爷惯是好这一口,若轮姿色委实一般。”又向着田正坤撒娇道,“二爷一会子可要香一筒?香玉伺候您。”
张晋松听了一笑,桂琴会意的把烟送到他嘴里,又点上火。他深吸一回又吐出一口道:“粘上鸦片烟,流连烟花巷,他那个没钱没势的正房夫人,过的可算凄苦。”
田正坤道:“便宜了杨克全那个王八羔子,还不如给我兄弟享用。”
张晋松差点一口烟呛在喉咙里,桂琴忙过来轻轻捶着,张晋松好笑道:“说的跟你见过这位少奶奶似的。”
田正坤正色道:“呵,三春之外看双肩,哥哥我就是单看个影子也要酥了骨头,绝对是个可心儿人……”后头污言秽语,张昶听着便不入耳,返身回屋去,顺手掩了一侧的门。
……
丹遥身侧的门终究还是大开了,借着灯光,丹遥看到了梦楚,也看到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只听到结结巴巴一句:“陈雪莹?魏……魏叔叔?”
男人笑道:“大侄女也来了,下回再见可不敢再直呼名讳了。”前一句是客套,后一句却是劝告,于是所有的辩白都成了空。
丹遥的两条腿重新回了来,只不过灌满了陈醋,一时撑不住只得贴着墙慢慢蹲下来,眼看着人影子渐渐的逼仄到门前。丹遥掩饰的攥起裙角,妄图盖住那难堪的牛奶渍。
相见是要招呼的,家中那个被她气走的老先生教过许多,初见是府上所住何方,会便惊动起居?再见是久不闻见,日可安否?……可如今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在身边站住,高大的影子罩在丹遥身上,像是一座山。丹遥不敢抬头,只管死死攥着裙角,倒是梦楚过来附耳道:“你怎的怕成这样?叔叔不是坏人,”
男人了然道:“你们在这里顽,我去别处转一转。”又道,“车子在后门停着。”
这后一句显然是说与他新近要娶的这位姨太太听。眼看着男人离开,丹遥战战抬眼,只瞧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高大,恍惚,如鬼魅。
梦楚率先打破沉寂,道:“原来他近日的喜,是娶你啊。”顿了顿又道,“他家里可有六房姨太太了。”
陈雪莹半晌道:“我知道。”
丹遥冷冷道:“那家齐知道不知道?”她抱紧膝盖,轻轻笑了一声,“便是如今不知道,过几日也必是知道的了,这样的大人物娶七姨太,绝壁是金陵城里的传唱佳话吧。”
陈雪莹咬了咬唇,过来相掺,丹遥一把甩开她的手,自己强撑着站起来,却是固执的不肯向前踏出一步,于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生生对峙。
陈雪莹叹气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丹遥气的发抖:“你以为我气你瞒我?你难道真的不知我气你什么?”
屋内栀子花香的铺天盖地,水晶灯的光像是初阳照雪,俱是撣都撣不开,陈雪莹薄施脂粉站在那里,原本是微带醉意的一副景象,像极了家齐悬在画社里的那幅画儿。
真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丹遥无不讽刺的想,原来人心,隔着面容肚皮。
陈雪莹轻轻抚着衣裙,道:“这衣裳的料子,还是你买给我的。”
丹遥冷笑道:“我没见你穿过,我以为你不欢喜。”
陈雪莹道:“我没有不欢喜,我其实心里很爱这颜色,只是……那时节,我般配不上的。”
丹遥抬头看她:“只怕这料子不是来般配你,而是般配那个男人的罢。”眼看雪莹耳畔硕大的吊坠闪闪乱眼,不免自嘲一笑,“只怕这样的料子,往后也是般配不上你的。”
她揽过齐梦楚的胳膊,冷冷道:“我以为你写了恁多的才子佳人,总归是心向往之,原来也抵不过一个富贵荣华,倒是恭喜你求仁得仁了。”
语毕转身离开,冷不丁听到陈雪莹低低的一句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走的这样近?”
丹遥一怔之下,本能回身,陈雪莹淡淡道:“因为我最羡慕你呀。”
丹遥不懂,只定定看着她,陈雪莹素手轻佻,将额前乱发拨至耳后,道:“很奇怪吧,我这样贪图的人,羡慕的不是齐梦楚唐蕴仪,是你呀,丹遥。”
“我羡慕你,父疼母爱。你虽为女子,却从来不是家中附属,也不曾有娘姨太太每日里同你皮里阳秋。你要上学,是你自己欢喜新学,而不是父母要你高抬了身价,日后卖个好人家。”
“我羡慕你,兄慈妹好。你有哥哥疼你,有姐姐顾你,便是一个表妹,也一心一意的回护你。你不曾见过家中弟妹冷言冷语,只管伸手向你要钱的景象。 ”
“我还羡慕你,家中产业。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贪图的人,可若是我家中也薄有田产,供得起弟妹读书做事,我又何至于非他不嫁呢?”
“我给他做姨太太,我的弟弟,可以谋一份差事,我的妹妹,可以继续读书,甚至可以像梦楚那样,进入教会学校,而这些,是家齐无法给我的。他从来,都只晓得他的画儿。”
丹遥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可是家齐爱你啊,难道你,不爱家齐么?”
陈雪莹终于抬起眼睛,目光刀子一样,扎进丹遥心里,她说:“爱与不爱,穷人得在生存上决定,情种,注定只生在大富之家。”她长舒一口气,“丹遥,我得守着孝。”
丹遥心下巨震,这时才明白,什么叫芒刺在背,什么叫如鲠在喉,原来难受起来,是这样的难受。
她以为的知交,家齐以为的红颜,舍监教师众口交赞的周全女子,不过是父母亲朋的,一棵摇钱树。
这大概就是润夏口里的孝道了罢,便是自己枕畔,也卧着一册《围炉夜话》。百善孝为先,百善孝为先,于是形体发肤不敢毁伤,立身行道为显父母,苍穹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因为这五个字,送了锦绣前程。
失魂落魄离开之际,梦楚送她到门口,想了又想方道:“我家的车还要过会子才来,雪莹说,后头那辆车先送你,就不知道你……”
丹遥轻轻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叫辆黄包车子也尽够了。”
外头一月皎洁,像是唐公馆的水晶灯,丹遥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像,因为这月光是不会刺目的。天韵楼里飘出软绵绵的唱腔,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却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丹遥拨开蓬子盖儿仰头望着,月亮应景高悬,真如一团银。可其实,月亮里也住着一个负心人呢,那个偷了灵药的女子,日日碧海青天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终究是没有人会知道了罢。
……
张昶走在路上,忽然迎面一辆人力车过来,下意识避让之际,只觉得车上的女子有些像丹遥,然而不过一个照面,车子就飞快的过去了。
张晋松这时赶上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张昶认出这洋火机是桂琴的,眼见他五哥拿着烟盒示意一回,忙摆手不用。
张晋松一笑,道:“你既不想走裙带的路子,那就须得在这些东西上下下功夫,这逢年过节也不见你往麻将桌上凑,烟酒又一概不碰,你倒想如何与人结交呢?谈国事?論军章?”
他吐出个烟圈,在夜色中雾霾一样,“你去年跟着北上,八大胡同便是没去,也该听四哥提过吧?偏偏两院一堂光顾最多,这钓鱼巷里头,一个道理。凭是什么样难结交的人,美人在膝,骰子在手,再喝上二斤白干,再见便是故旧。”
他深吸一口,将烟蒂随手扔在地上,一脚重重踩上去碾了一碾,意味深长道:“你想让你娘进族谱,让你自己进族谱,还要靠这些人帮你立功,帮你,入了老爷子的眼。”
心底所藏就这么被人赤裸裸挖了出来,张昶却不觉得痛,那些思虑不见天日久了,早就有些麻木。然而路灯投射下却将他的影子拉的颀长,像是破土生长的迹象。
……
李家齐那里,丹遥无从知晓陈雪莹如何说又如何做,只知道家齐提前了留学的行程,不过初夏,便踏上了航船。
临别当日,细雨微落,像是蚕咬桑叶,不是秋声,胜似秋声。润秋眼泪巴巴的握着家齐的手,后者颇为无奈道:“你着男装送别,又哭成这个样子,不是要被人误会么,好歹着了裙装来,也圆满我一个风流名声。”
言毕抽回手来,潇洒转身,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丹遥知道他此举是为避开雪莹婚期,毕竟花开人去不复当时,却不知海上明月升起,又会是何心境呢?
彭州城,盛夏,后厨里还是照着老样子,将西瓜一大早就用绳络捆好了悬在井里,到下午提上来,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丹遥瞧着大红的颜色,映在眼睛里却是冰的。
有什么东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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