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第章 山雨欲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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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城的回信几乎是挨着丹遥进了门,那位姓林的先生振穷恤寡,当地门户显赫的方家也愿意接纳,范母忍不住老泪纵横,丹遥这才明白父亲的安排与傅玉笙不谋而合,想起那一封小小的信笺,拿出来,里头空无一物,还是范父对着烛光看出门道,当即裁开来,只见信封里头,画着地图,东南角一处圈起来,想必就是傅玉笙赁下的田舍。
范父指着一处道:“这里就是方家,距离这地方也不算远,咱们情况特殊,若是有个单独落脚的地方,倒是更好,”又对着范母,“家里的丫头,把钱契都给了,就地遣了吧。”
范母道:“若是……有一二个愿意跟着的呢?”
范父一愣,饶是丹遥也没想到,鸟兽散的当口,还有愿意共患难的,范父道:“都是年纪轻轻的孩子,不晓得其中利害,你可要跟人说清楚。”
范母道:“那有父母兄姊的都好说,只有织云……起小跟着咱们家。”
范父沉吟一会,道:“这样也好,忆乔那里,是得留一个老人儿。”
范母道:“我也跟去罢……。”
范父道:“你就别添乱了!你瞅瞅你那身子骨,谁照顾谁啊?”眼看范母泪眼婆娑,又软语劝慰,“织云一向妥帖,不过几个月,到时我亲自回来接,还不成么?”他说是这么说,心里到底没底儿,又掩饰的转向丹遥,“明儿你陪着你母亲,到了怀远,记得给我个信儿。”
丹遥迟疑道:“父亲……不一道去么?”
范父道:“我去北京。”短短四个字,掷地有声,丹遥这时明白过来,一同明白过来的,还有心下强抑的悲戚。南京这一趟,让她直觉此事不可善终,父亲将她们娘儿几个安排到了怀远,也是自知凶险,或许有去无还。
范母又要哭泣,丹遥上前揽住母亲肩膀,试探道:“乔初还小,此际一定不肯离开嫂子,织云一人到底单薄,不如,我跟着嫂子去往豆城,让织云先跟着母亲过去,等怀远安定好了,再来豆城帮衬。”
暂迁豆城本就是权宜之计,真遇上事了,织云那丫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范父心知这当口,自家女孩儿少不得当成男孩儿来使,因此点一点头,丹遥道:“父亲在北京专心,不必挂念这里。”她想再说点什么,又怕母亲误会,还是范父叹一声“难为你了”,又将拜帖诸事交代云云。
以往在火车站,都是父亲母亲送自己,如今自己成了送人的那个,想到一家子骨肉四个飘散四地,且前途未卜,丹遥也忍不住鼻头发酸。待到火车走远,回过身来,瞧见了自家的两个丫头,遮遮掩掩躲在后头。
红绡绿绮父兄俱在,自是不能跟着走的,两人觉得愧怍,此时一路跟着也不敢多言。丹遥一时好笑:“你们两个多大年纪,怎么也迂腐起来。须知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便是近日我们不走,你们不过一二年也是要嫁人离开的。”
红绡低头道:“话是这么说,可偏生大少爷摊上这样的事,我们走的时候,好生不对。”她素来心直口快,旁边绿琦扯了一把,才恍然自己失言。
丹遥道:“你扯她做什么,元不是错。”平白遭此横祸,若真说什么错了……丹遥想不出,又想起私塾先生讲过的“清风诗案”,那时就觉得徐冠卿是一场无妄之灾,今时今日,竟然没有丝毫改观。正思忖间,瞧见自家的香包铺子,门前挂着的一对灯笼式香囊随风招摇,倒是一副牌匾安安生生悬在原处。
丹遥道:“怎么这里……还没收拾么?”
红绡道:“太太不让收,说还得回……。”一句话没说完,又让绿绮扯了一把。
丹遥并不在意,横竖母亲已经去了怀远,自己现在也做得几分主,索性道:“那些药材虽然可以闲置,但那些香包放的久了,就没有味道了。”说着走上前,找出藏在隐蔽处的梯子,自己蹬蹬几步爬了上去,将两盏灯笼式香囊拿下来,递与二人,“倒不如咱们几个分了。”
相邻的几个铺子探出一个个脑袋,目光里是不约而同的试探,红绡瞧见一个相熟的,正要招手喊过来帮忙,那人急匆匆缩了回去,顺手关上了一扇门。
红绡气得不行,绿绮却看得明白,以往粘着那药糖的光鲜,寻常小贩总爱摆摊在范家门前,如今门可罗雀,相邻的避嫌还来不及,偷偷看向丹遥,但见这位小姐面色如常。
许是察觉到偷觑的目光,丹遥微微一笑:“我懂得,这是常情。”
几个字说来,道不尽的凄凉。绿绮眼眶一红,掩饰的去开铺子门:“他们不帮忙,我和红绡两个也够了。”
红绡道:“对,他们那起笨手笨脚的,还会弄坏了我们的香包,不如我们两个清净。”。
三人利索的开门,将铺内所挂香囊一一摘下,后头存着的药材一一规整,红绡不知在哪里找出一个樟木箱子来,用嘴一吹带起一层的浮灰,倒把绿绮呛了一回。丹遥看她二人闹,怔了一怔,转念又觉得好,这些药材拿了细布,隔着花椒包好,放在里面几时也坏不了。
东西多,三个女孩子是拿不了的,少不得叫人赶车来带,来来回回折腾一番,已是暮色将晚。正要关门落锁,街上忽然乱起来,小商小贩慌里慌张的,家伙事小的扛在肩上就跑,那家伙事大的,便捡了要紧的带在身上,竟是扔下余下的家当溜了。
红绡绿绮利索的将门闭了,又要护着丹遥躲起来,丹遥摆摆手,反倒跻身向前,将大门打开一点,迎面就瞧见几个骑着车的警察,挥棍叫嚣着冲来,前头一个人,正没命的跑。
他跑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脸孔是有些变形的,身上白褂子黑坎肩儿在高速的奔跑中几乎混淆了颜色。然而两条腿到底是跑不过车两个车轮,有个骑警侧面包抄过来,搂头便是一棍。
在那一棍落下去的一瞬间,丹遥本能的闭上了眼,只听见一声钝响,接着是叫骂声和刹车声。等到再睁开眼,方才还在全力奔跑的人,如一团刚加进去水的面团,软塌塌的躺在地。
一个警察下车啐了一口,拿着棍子一壁捣一壁道:“你跑啊,你倒是跑啊!”
另一个制止了,道:“这里人多,你回去再撒气不迟。”又对着围观的人群道,“例行公事,例行公事,都散了罢!”说着一挥手,几人像架一条死狗一样把那人架上了后车座,按原路返回了。
那人歪在后车坐上,身子向后仰躺着,脑袋几乎拖在了地上,丹遥看见那人的脸孔,一双眼睛鼓着,两道浓眉惊痛的向后仰去,嘴角一点血沫子,毫无章法的淌,拼凑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依然是变形的脸,然而这会子,他并没有奔跑。
警察们远去了,四下躲藏的人们重又回来,仿佛被风吹散的沙,又被另一阵风吹聚拢来。只听有人问道:“这又是哪一出?”
另一个抄手道:“嗐,不就是清缴么?”
一个恍然大悟道:“就跟前些日子的一样?”
有不明就里的在那扯袖子“老哥,前些日子有啥?”
那好事的精神一振,大讲特讲:“前儿个,就在前头那文亭街上,一下子,撂着了俩!革命党!那是好玩儿的?”
一个听了唏嘘道:“这世道,孙先生都保不住了,还跟这儿革命,到头来革了自己的命。”
一个点头附和:“可不是,什么年景儿,啥汗青不汗青的……”
看客们的声音渐渐地模糊起来,到后来,只剩下槐树扫在屋檐的“莎莎”声,一下一下,锲而不舍。伴着这念经似的声儿,丹遥被红绡绿绮簇拥着离开,一路恍惚着,忽然脚下一绊,原来是某个货郎,歪倒在地的小推车。
这本是沿街叫卖蜜饯的家伙事儿,方才狼狈之时,被人撞翻了,梅子、杏核、盐津桃肉骨碌碌的滚了一地。旁边还有顾客买的时候品尝磕剩下的瓜子壳,本来如片片玉兰堆积,如今同盐津的桃肉一样,被碾得的入泥入土了。
丹遥胃里翻涌着,捂着嘴蹲下来,想吐,又吐不出来什么,她不知道这个人是犯了什么错,或许是同哥哥一样,写了几篇文章?或是同丁思岚一样,办了一本杂志?又或是同润秋一样,校了数篇稿子?
这次是棍子,等到落在他们那里,怕就是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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