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门外漫天风雪。

        叶盛躺在地上，唯一体面的衣袍沾满血渍与落雪。他没有“快死了”，他的呼吸平和稳重，只是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动不了半分。

        门外有人出来，正是白珍珠，他穿着薄衫，抱着件厚实披风，趿着双睡鞋就冲出来。

        似乎十分着急自己的境况，才会衣冠不整的冲出来。

        叶盛身上很痛，心里却很安慰，甚至可以说心满意足。

        厚实的披风盖在他身上，他努力仰头，看到白珍珠面容如玉，嘴唇嫣红，微卷长睫沾了薄雪，好不动人。

        只是长睫之下，那双眼却毫无怜悯之意，甚至有些睚眦必报的……喜悦？

        叶盛身体虚弱，最终带着疑惑，沉沉昏睡过去。

        其实这件事早在白珍珠预料中，甚至来的更加快。

        富商薛家想要恭请皇上的大作，于是找到云之逸，云之逸通过叶添，想找白珍珠办此事，可白珍珠连着几日不见人影。

        叶盛是白□□动介绍给他们的，云之逸不认识叶盛，只觉得此举恐怕大有深意，于是刻意讨好叶盛。

        但叶盛不懂他意思，白珍珠也没有见叶盛，云之逸忍了许久，见事情还没个结果，忍不住问了叶氏的本家叶添，才知叶盛原本是个打秋风的。

        云之逸气急，故意叫叶盛来赌，其实要他输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命都快搭进去。

        叶盛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云之逸故意出老千，于是双方争执，叶盛也就躺在了这里。

        白珍珠问了云之逸打人的来龙去脉，故意气的血脉偾张，叫叶盛自己留府里修养，自己去了云府。

        “都是误会。”云之逸和父亲云侍郎捧着檀香观音，左看右看，感慨道：“圣上之能，真是巧夺天工。”

        “圣上？”白珍珠浅酌一口茶水，阴阳怪气道：“二位大人，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圣上亲手所制。”

        云之逸疑惑：“这不是公公亲手……”

        云侍郎腆着一张老脸，笑着抢道：“公公莫怪，小儿一时冲动，不知道叶盛公子身体如何？”

        白珍珠皱眉道：“叶盛是乡下来的，不懂你们这些圈子啊套路的，但人家是进士出身，你们身为朝廷命官，殴打进士，说不过去吧。我是真为你们担心呐。”

        云侍郎大有耐心，忙道：“咱们这不就来请公公指点了。”

        “指点说不上。”白珍珠摇摇头，笑道：“云大人，其实不用我多说，叶盛他进京就是来求官的，您们就给他寻个事做，大家和和气气，他也感恩戴德的，这不皆大欢喜么？”

        云侍郎怎么能承认自己有本事安排，马上道：“哎呦白公公，您可太抬举老夫了。”

        白珍珠笑道：“小云佥事不就在锦衣卫么？您也让他去锦衣卫，领个最底下的薪俸，随便烧个水扫个地的。”

        云侍郎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老夫尽量安排。”

        白珍珠明明得逞，却笑的勉强，好像是自己吃了大亏一般。

        “这观音确是皇上所制，观音莲座旁雕了一簇木槿，正是皇上娘娘夫妻伉俪。”

        云侍郎恍然大悟。

        白珍珠说完，起身道：“我还要看看叶公子伤势，这就告辞了。”

        他起身离开，云侍郎极生气，扭头骂儿子道：“都是你管不住自己滥赌，明明他想叫人进锦衣卫，倒成了我们求他！”

        云之逸十分委屈，“爹啊，是您吃了薛府好处，我不得……”

        云侍郎不等他说完，拂袖而去。

        ……

        叶盛身体彻底恢复时，己在事发几日后，锦衣卫下来文书，任叶盛为锦衣卫小旗。

        这个官职不过从七品，但也配有佩刀和斗牛服，白珍珠及宝儿亲手带着文书服制，来到叶盛家里。

        白珍珠隐去了很多细节且添油加醋，高声吹嘘了自己如何替天行道，结尾他将文书服制郑重奉上，狡黠笑道：“司礼监随堂太监亲自送来官服，叶大人，这可是叶添也没有的待遇啊。”

        叶盛刚刚康复，仍是脸色苍白。

        他是个穷人但不是傻子，心里大致有杆秤，只是看到眼前人眼中波光流动，如一只奸诈得逞的小狐狸，还是忍不住勾唇一笑。

        白珍珠做了个手势，命令宝儿在门口看守，待门关严，便坐在叶盛身侧，自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笑道：“我知道，你的银两都被云之逸抢走，但锦衣卫和其他衙门一样，总要打点些，身上没钱是不行的。”

        叶盛一把抓住他手，接着坐直身体：“白公公，一是这些我绝不能要，二是，我希望你把话说清……你要我去锦衣卫做什么？”

        多日折腾，叶盛也懒得再辩论是非，但眼前人要到底做什么，还是必须问个明白。

        “你们本家的三兄妹，叶将军、娘娘、叶国公，他们都有一点相近，子嗣。”白珍珠坦然回答：“叶将军重点培养的大儿子战死，侧室生的幼子就是一条咸鱼，娘娘的三皇子早逝，太子和燕王都非她亲生，叶国公一子一女，女儿不提，儿子叶添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吧。所以盛公子，只要你这样一位年轻才俊在娘娘面前隆重登场，她怎么能不重用你呢？”

        他把话说开，叶盛倒放心了。

        叶盛耐心听完他夸了一通，望着那双艳光波澜的桃花眼，“公公，叶盛请问，你准备要我做什么？”

        “如果只是熬在锦衣卫，恐怕熬一辈子，也见不到娘娘。”白珍珠展开银票，就像拿着一把折扇，轻声道：“我听说，太子府出去的姚弁星有太子通敌的罪证，这是一个绝胜的机会……”

        “不可能！”

        叶盛气急，愠怒之下将他银票打落，“太子有没有通敌，你比我心里更清楚？如果一定要如此，那在下宁可不要这个官职。”

        “我没有要挟你。”白珍珠起身，一张张拾起银票，抬眸笑道：“反正这件事要等到封后大典后，大人可以慢慢思量，到底值不值得。”

        白珍珠话音未落，叶盛已从床上跃起，枕边佩剑争鸣出鞘，直插窗纸。

        “谁？！”

        接着他箭步上前，踢开房门。

        门前庭院空空，落满积雪，大门前，只有小太监宝儿蹲着，满脸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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