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夏（十六）

回去之后，夏周舟把民宿的另一半费用给交了，两人在网上提前买好去邻县的大巴车票准备去自然公园露营。

        白纪远下楼又回来，他问：“二夏，你怎么把费用付掉了？”

        “嗯？”夏周舟跨坐在大开的行李箱上整理东西，她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交了一半押金吗，我就把剩下的费用交掉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纪远坐在床边帮她把整理好的衣服折叠堆好。

        “你不接受aa吗？”夏周舟顺手把衣服装在行李箱里，“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顺手交了。”

        “即使是独立了，也不能把担子完全压在自己身上，白纪远。我会心疼也会难过的。”夏周舟勾起唇角，跨起身然后坐到白纪远的身边拉住他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可以承担，所以我不想让你花钱。”白纪远看起来眼角向下，莫名沮丧。

        夏周舟把头靠在白纪远肩膀上，轻声安慰，“这和能不能承担没有关系的呀。”

        轻轻叹息，“好啦，等一下请我吃椰子鸡。”

        ----

        结果两人忘记当天是七夕，排队去吃当地小有名气的餐馆，错过了大巴开车时间。

        旁边汽车司机看他们落单，耷拉的耳朵支起，原本靠在车身上的身体猛地站直，双手往衣服上一弹，抖落身上积攒掉落的烟灰，深吸一口气将烟直接抽到屁股尾，烟灰柱上一道橙黄色如瞬间点燃的烟火倏地璀璨，司机口鼻喷出一阵茫茫的白烟，将手指头长短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他赶忙热切地上来询问：“去杨浦县，帅哥美女拼车不？”

        白纪远和夏周舟四目相对，在看到彼此肯定的信号后，白纪远点点头。

        “是。”

        “是不是去蛇山玩啊？”司机大叔摸了摸嘴上一匝胡渣，热络地接过白纪远手上的行李，走几步放到后备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起嘛。刚好车上有另外一对年轻情侣跟你们一样呦，也趁放假去那边耍耍。”

        也没别的选择了，两人跟着上车。

        车里车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车底盘有点晃荡，坐上去的时候仿佛椅座都跟着荡漾一会儿外，没什么不好。

        司机大叔系上安全带，前座是个在闭目休息的女生，如他所言，很年轻，二十五左右。

        男生坐在后面和白纪远、夏周舟挤一块，白纪远坐中间。

        他与两人年纪相仿，高高瘦瘦，样貌普通，脸型削弱，只是鼻子高挺，眼神温柔格外出彩。此刻他很拘谨，双腿并拢靠得紧紧的，把自己蜷缩在车边一隅，坚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车钥匙一插进去，车载音响就响起了激烈的华语摇滚，车子跟着发动，由缓渐快，开始行驶，男主唱声音嘶哑低沉，唱得激昂热烈，和司机大叔豪放的驾车风格很是合拍。

        白纪远和夏周舟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他们也挺喜欢的，很嗨。

        只是前面的女生眉头在音乐响起的瞬间就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川字，她面容清丽，身形肌肉均匀，只是脸上忍耐的表情使得额头暴起青筋，美丽温婉大打折扣，终是不耐地睁开眼睛，女生低声吼了一句，“能不能小声点，吵死了。”

        大叔有些尴尬，脸上浮起歉意，拉着大嗓门冲女生瞥了眼：“对不起啊姑娘，我习惯开车听歌，吵到你了。”

        巧巧不喜欢这种歌。

        同行的男生在后面把身体靠前，弱弱地凑到女生耳边嘀咕，“是啊巧巧，大叔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

        唤名巧巧的女生侧头看后座，高扎的马尾在半空划过娇蛮的弧度，“董思存，我不用你管！”

        董思存脸上肌肉一僵，眼里闪过一丝难堪，重新把背靠在后座上，他嘴唇蠕动，放低眼眸一副诺诺悻然的样子。

        巧巧露出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之后她的目光在夏周舟和白纪远两人之间流转，扫过两人的穿着打扮，注意到他们余光在白纪远身上停留几秒后，她开口，之前的不快和沉闷睡意一扫而空，“你们也是去蛇山玩的？”

        夏周舟说，是。

        “大学生情侣？”

        夏周舟点头，她反问，“你们呢？”

        “我们也是，不过我今年刚毕业，他开学大四。”巧巧兴致勃勃，眼里闪着兴味的光，有了聊天的欲望。

        司机大叔也加了进来，“大学生好啊，你们这么会读书，我家那小子今年高二，成绩是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学上，以后出了社会能干嘛哦。”

        “大叔，你儿子学文学理？”

        “学理的。”

        “我男朋友也是，我们两个都在北方那片，离北京很近。他是211的，传统工科。”巧巧的脸上有了骄傲的情绪，她再次扫过白纪远和夏周舟，“我是学文科的，就没他那么累。”

        “挺好的。”大叔附和。

        夏周舟笑笑，没有想要暴露隐私的想法，偏偏巧巧要把话题转到他们头上。

        “你们呢，在哪读书？”

        “我们两个都在t市读书。”

        “t学院？我有个同学也在那边，三本是吧？学费很贵吧，不过里面学生都挺有钱的。”巧巧脸庞红润起来，口吻带了点不在乎的羡慕，她根据之前打量两人的初印象这么说道，拨弄起耳边的碎发，大脑中的兴奋神经摇旗呐喊，驱逐出了原本隐藏的自卑。

        早在夏周舟和白纪远上车之前，巧巧就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与杂乱朴素的汽车站、满脸疲惫的旅途人格格不入，而她在坐上汽车前还在和董思存争吵，到底要不要买大巴票，至少能便宜两百来块钱。最后董思存妥协，改口说可以和别人拼车a掉一般车费，巧巧这才作罢。

        她只是有点羡慕，刚刚两人在窗外那么默契，毫无顾虑地决定打车，一看就没吃过生活的苦。

        夏周舟还没想好怎么说，白纪远直白地说：“她是t大的。”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前座，掀起凌厉的冷意。

        车厢有一瞬息寂静下去，气氛如冰霜结冻，巧巧的脸上青白纷呈，翕动的嘴角张开又闭上。

        司机大叔打马哈哈，“那很厉害啊小姑娘，学的什么？”

        “汉语言方面的。”

        “那一定读过不少书吧。以后当老师？”

        夏周舟赧然报以微笑，“暂时还没想好，我现在才大一。”她不确定，只是害怕二十出头就选择一眼望到底的人生。

        白纪远听到这话，目光露出晦涩难以捉摸的目光，心思隐秘——她的未来。

        他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

        司机大叔驱车到自然公园山脚下，巧巧指挥董思存把他们的行李和露营装备拿下车。

        下车后，四周环境的温度很明显降低不少。

        “之前看网上的攻略，山脚下的木屋可以租帐篷。日用品我们好像少买了防虫防蚊的东西。”夏周舟把一大包塑料袋的用品拿下车。

        “花露水之类的？”

        “嗯。”

        “那等一下去买。”

        两人商量好，董思存走过来说：“你们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待在一起也能互相照顾。”

        白纪远和夏周舟点头，扫了圈他们准备完善的东西，说：“我们买好以后去找你们，半山腰的露营区是吗？”

        “是那边，那我们先上去了。”

        自然公园三面环山，森林茂密，仰视时如层层叠叠深绿色的浪花，自下而上极其富有层次感。

        穿过大门，除了山麓一带是铺着青石板的开阔地带，上山之后就只有狭窄曲绕的小径，汽车难行。

        木屋在大门旁，把大件行李存放在游客专用的储藏室，租上帐篷再买了一点用品、食物和水，两人开始徒步爬山。

        走了段时间，夏周舟穿着长袖长裤可还是被蚊虫咬了好几下，深山里的小动物普遍毒得厉害，红肿的地方瘙痒无比，夏周舟忍不住去挠。

        白纪远注意到她的异常，走到路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说：“在这边停一下，我给你涂药，再喷点花露水。”

        夏周舟痒得实在受不了，这时候也顾不上矜持的问题，她将药膏抹在手心，给脖子和手背上的红点上药。

        白纪远将东西放在一旁，蹲下身，他抬起夏周舟的脚踝，裤脚随着屈起的膝盖上缩，瞬间就露出了骇人的红色大包，两三个连成一片，在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惨不忍睹，他一边细致地涂药一边懊恼说：“早知道就该准备点防蚊虫的衣服。”

        上药的动作一滞，夏周舟不期然地想到蜂农的防护服，笑了起来，她轻声说：“那也太夸张了。这点没关系的，等下我到了那边去换一套衣服。”

        她的红肿被温热的指腹摩擦过，引起一阵阵疼痒，像密密麻麻的虫子钻进了心口。

        “关于你的事情，怎么样都不夸张。”白纪远擦好药膏，替她放下裤脚，站起来淡淡地说，神色如常，仿佛本该如此。

        夏周舟没由来地悸动，心里小鹿乱撞，她喜欢上了这种不确定的、难以捉摸的感觉了。

        哪怕会患得患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就随他去吧。

        等两人走到露营地，白纪远和夏周舟均是满身大汗。

        露营地的旅人很多，公司团建、家庭出游或者情侣朋友为单位，互相之间的帐篷离得不远。

        巧巧他们已经搭完帐篷准备休息了，见两人姗姗来迟，走过来搭话，“你们来了？”

        白纪远和夏周舟正在对着使用说明书，动手搭建今晚休息的帐篷，闻言，夏周舟点头。

        “不远处有公共厕所可以用。”巧巧看两人汗津津的模样，又悄声对夏周舟说：“附近还有一条小溪，不过他们之前没来过，不太知道的样子。但我可以告诉你们。”

        “从厕所后面的小路往上走，再左转就到了。”她脸上的表情佯装神秘，脸上有一种沾沾自喜的情绪。

        “谢谢你。”夏周舟放下手上的东西，朝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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