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宴一场

又过了几天，果真村子里变得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村里村民并不算多，一场婚事便是难得一遇的大喜日子。

        到了婚宴当天，临近下午，何无有便带着雪儿，赶往婚宴地，顺便也能在路上感受一下喜庆的氛围。各家各户都热闹极了，不时有人端着大盘小盘进进出出。

        婚宴场地设在了靠近湖边的地方，这边竟有一个大的“亭子”，说是亭子，倒更像鼓楼一类的，更大气些，下面空间不小，中间空出了新郎新娘走的道，铺上了红地毯。

        两侧摆了足足有二三十张桌子，挤一点儿的话，全村人吃都够了。

        进了场地，何无有远远地便看见李道三朝自己招手，便和雪儿坐了过去。看看四周，人来的还不多，一些村民端着盘子来来往往，看来这婚宴，大约是各家各户一起准备的。

        时不时有人经过，何无有稍不注意，便被路过的一个大妈塞了一把果干，正想递给雪儿，却看见她那边已经满满当当了。

        瞧见何无有惊愕地表情，李道三凑近说道：“第一次吃席？”何无有点点头。

        李道三边嚼着何无有手里的果干边接着说道：“吃多了就好了，这场面我第一次见也吓一跳，不过这边的席确实比外边儿的要夸张些，太热情了。”

        “还得等等，吉时一般要到黄昏时候，这会儿估计阿武兄弟已经接完亲在来的路上了。”

        趁着等待的空隙，何无有便和李道三闲聊一会儿，这会儿倒不是在聊村子的事了，而是李道三问了个很玄乎的问题。

        李道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何无有，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是你？”

        周围有些嘈杂，何无有本是耳朵凑近了听，此时收回脑袋，看了看李道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旁边照华雪也听见了，瞪了瞪眼，似乎也和何无有一样，有些迷惑，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李道三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想象你自己置身于琼宇之外，俯瞰世间，俯瞰你自己，此时此刻，你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其他人？你如何让你相信自己的存在？如果你不存在，那此时这位又是谁？”

        嚼了一口果干，李道三继续说道：“当然，这个问题不是一天两天来思考的，你可以有事没事琢磨琢磨。”

        何无有歪了歪头，没有头绪。

        这种问题就像是在面前有一团看似有形但是抓不住的空气，如果只是看着，那么它还存在着，但如果想去触摸去了解，又迅速消散无踪了。这种感觉很玄乎，很难形容。

        “如果觉得太难的话，你也可以先以身边的人为参考，”李道三耐心地引导，“比如我为什么存在，如果你无法证明我的存在，那我真的存在吗？”

        “当然，这个对象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小雪、或者你曾遇到或将遇到的每一个人，尝试去看他们，对想象中的他们提出问题，种种……”

        “当然这所有的问题最终都指向你自己。”

        “好比我现在，我问你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我也在问我自己。”

        雪儿看他认真的表情，好像突然理解阿藏姐姐口中说的江湖骗子的意思了。这绕来绕去的谁听了不迷糊。

        雪儿心想这位若是到了楚都遇见了他皇兄，定会被皇兄拖去绑起来当众烧了。

        到了黄昏时刻，便听见远处一阵哄闹声，这边便开始敲锣打鼓起来。

        李道三提议凑近点看，沾沾喜气，何无有也有些感兴趣，便带上小雪，三人一同离席到了堂前。

        在堂前正门口是红地毯一路往里延伸，地毯尽头是一面砖墙顶着一个台子，有台阶连着上去，台阶上放着些好看的油纸伞，墙下摆了两把椅子。

        红地毯两边没摆座位，就是留了两片空地，到了点一群人扎堆围着，虽少了些庄重，却更喜庆热闹些。

        此时村民已经来了不少，都喜气洋洋的在边上等着，一边还谈论着些杂事，互相说些祝福话。

        顶着人堆，李道三在前面开路、何无有牵着小雪儿，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面，占了个好位置。

        雪儿年纪小，便站在两人的前面。此时小姑娘也喜气洋洋的，眼睛里也闪着光，很是高兴。

        婚礼虽然有些质朴，照华雪却觉得一切都很好。

        不多时便听见一声悠长的吆喝，

        “吉时到~~~”

        人群瞬间更加哄闹了些。

        再过了片刻，便听见有人喊道，

        “恭请贵人出阁~~”

        便见两个淡黄衣裳的小姑娘拿着两柄大蒲扇子，交叉而遮，待到扇子后面新娘就位，就缓缓开启，新娘阿藏从扇后现身，上身着一件绣花红袍，下身着一袭红裙、绣花鞋，头戴凤冠，颈套天官锁，胸挂着一面精致铜镜子。

        手上持着把却扇，看不见真容。

        雪儿在侧边静静看着，觉得此时的阿藏姐姐，很美。那一身凤冠绣花红袍，是一生只能穿一次的珍贵物，也很美。相互映衬下，便更美了。

        人群此时安静了下来，只剩唢呐、鼓锣的声音还在继续着，众人也都渐渐沉浸在这氛围中，阿藏手持着扇子，缓缓走过红毯。

        “有请新婿登台~~”

        此时阿武便从台前侧面拱手而出，同样身着绣花红袍。

        拘于礼数，阿武表情还略显僵硬严肃，只是难以掩盖嘴角的笑意。

        二人相遇，阿武侧身在阿藏身边说了些话，便帮阿藏取了扇子，二人同持一条红丝绸，相并而行。

        走了约五六尺，就遇见了一处火盆，阿武便扶着阿藏，小心地跨过。

        便是要烧尽邪祟，也是寓意着日子红红火火。

        走了红毯，跨了火盆，二人缓缓登台，此时从上空便突然有花瓣如雨落下。

        众人都齐齐抬头，细细品味着这一幕，雪儿伸手，接住了一瓣，捧在手心里。

        登了台，便是三拜九叩，画外有音传来：

        “同拜天地~，一拜赐良缘~，二拜喜联姻~，三拜结同心~”

        “同拜高堂~，一拜知春恩~，二拜寄恩情~，三拜报春晖~”

        “夫妻对拜~，一拜结连理~，二拜有同心~，三拜敬如宾~”

        二人对拜时，第三下，阿武鞠得低了些，两人不慎轻轻碰了碰头，阿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阿武本想习惯性地挠挠头，但是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合礼数，便忍了下来，只能眼神看着阿藏道歉。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将阿藏羞红了脸，败下阵来，可这时已没了扇子，只能低下头躲过。

        “三拜之礼，礼成~”

        行了拜堂礼，新娘便要进洞房去了，给长辈斟茶是隔天私下的事，今日便已无事了，此地的习俗也并没有闹洞房的说法。

        春宵一刻，值得千金。

        何无有便和雪儿跟着李道三回了座儿，趁着众人观礼的功夫，此时饭菜已经上好，还备了酒，应是当地人自己酿造的，醇香四溢。

        何无有和雪儿都是不喝酒的，李道三一人自酌自饮觉得无趣，也便不喝了。

        于是三人便一边聊天一边吃些饭菜，时不时还和周边人聊几句。

        突然听不远处一桌一阵哄闹声，何无有朝方向看去，原来是新郎来敬酒了，此时正对着酒桌说些吉祥话。

        倒也不会逼着喝酒，阿武自己喝酒，桌上人若喝不得酒，喝茶便也可以。

        不多时阿武便来了何无有这桌，也同样说了几句，便一饮而下，何无有就学着李道三，站起身以茶代酒，雪儿年纪未到，只需坐着就行了。

        阿武喝完酒了却竟不急着走，而是走到雪儿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红绣球，递给雪儿，说道：“你阿藏姐姐托我将这个送与你，她自己此时不方便，还希望你见谅。”

        “藏儿还说，虽与你相处时间不长，却最喜欢你，你是个让人怜爱的姑娘，便定要送这绣球与你，望你能有个好福气。”

        雪儿接过绣球，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说了声谢谢。阿武完成了任务，便带着酒杯敬其他桌去了。

        阿武走了，雪儿坐在椅子上，抱着绣球放在腿上，一言不发。

        不久，何无有耳中便听见轻轻“啪嗒”一声，应是一滴眼泪落下。

        何无有看了看雪儿，没说什么。心里有事，能哭出来也是好事，就只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只是这一下，却好像打开了闸口。

        雪儿的眼泪如潮水流下，便只能双手捂着脸，努力不发出声音。

        何无有没想太多，便伸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此时周围也好像安静下来，何无有耳中便只剩雪儿低沉的呜咽声。

        桌上的食客默契地没说什么，都静静吃饭，李道三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两个人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吃得差不多了，众人便纷纷离席。

        雪儿还靠在何无有怀里，倒是并未哭了，只有未有其他动作，何无有也就静静坐着等。李道三给何无有比了个手势，也悄悄地离席了。

        整个宴席只剩下零星的些人。

        璧人静坐相拥，风吹起二人束带，如画似的。

        再过了些时候，雪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悄悄看何无有一眼，此时脸上泪痕还未消，便正对上何无有的眼睛。

        以往未曾这么近观察过，雪儿才看见，何无有的眼睛，似乎带着些琥珀纹理，煞是好看。

        对上雪儿的眼睛，何无有便安慰道：“没事了。”

        雪儿坐起身，低头不敢看何无有。

        “回去吗？”

        “好。”

        收拾一番后，雪儿带上绣球，两人便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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