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轻的遗憾

时光倒退回13年前，18岁的叶婉——叶冰的母亲，正值芳华，不仅生得一张明媚的脸蛋，在学校里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在叶婉即将高中毕业的时候，为了赚取叶婉的大学费用，外公用家中几乎所有的积蓄买了一辆拖拉机，谋求务农之外的生存手段。可不想，在一个夏天的凌晨，为避让村里一个早起收割庄稼的人，外公连人带车翻进了河中撒手人寰。被撞的人住进了医院，还好保住了性命，叶家赔了一大笔钱才肯罢休。那一年，叶婉含泪辍学，随后嫁到了田家。嫁人后，叶婉跟着镇里的裁缝学习做衣服，凭借手艺养大了一对双胞胎弟弟。

        “外婆，当初妈妈为什么嫁给我爸？”叶柔思考了许久，才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为了这个家。买了拖拉机后，家中已无余钱，又得赔偿别人一大笔钱，当时田家是村里的干部，家中比较富有，田家儿子对你母亲更是穷追不舍。为了这个家，你母亲一生的幸福都毁了！”外婆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外婆哽咽的声音中，叶柔能感受得到外婆对母亲的心疼和愧疚。回想起从前的日子，母亲在父亲面前确实鲜有笑容。原来，这种人生，其实一开始就不是母亲想要的，所以她才想要逃。

        “小柔，你不要恨你的母亲。离开之前，她最放不下的人是你，甚至为了你，她想过继续留在那里。是我劝她，多为自己考虑。你的母亲，上半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下半辈子，她得为自己活一次啊！你的母亲从前为了两个舅舅，为了这个家，做出了那样的牺牲，毁了自己的生活。现在她有机会去过不一样的日子，怎能不逃啊？”外婆说道。

        “逃”字像绯红的铁印一样烙在叶柔的心上。

        “小柔，你不要恨她，为了你和慧玲，她才又委身了那么多年。”外婆说。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既然成为了母亲的牵绊，叶冰心口一阵绞痛。

        “那个人，是她真正想在一起的人。如今，既然他主动找了过来，叶婉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那孩子，年轻的时候也是眉清目秀、才华横溢，可谓前途无量。那个时候，他与你的母亲两情相悦，却又被现实无情地分离开来。如今时过境迁，他的身份必然是不同了。走到外面去了，看过了世界，他还能回头找你的母亲，一个40岁的农村女人。这份情谊，相必也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的。”外婆又说。

        母亲离开后，一老一小，开始了一粥一饭一花一草的生活。外婆对她说，不要担心任何事情，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可以。可是看着外婆年迈的身体，叶柔内心的担忧一直未沉寂。在深夜入睡时，叶柔依旧会去捏捏外婆的脚。

        印象中，外婆鲜少离开家乡，哪怕舅舅们盛情相邀，她也总是推诿。可是母亲离开后，外婆却再也没有拒绝舅舅舅妈的邀请，每隔一段时间，两个舅舅就会来接她们去省城小住一段时间。每次串门后，叶柔就会拥有新的衣服、新的学习工具、新的零花钱。在她年少的认知里，外婆每次去两个舅舅家是去拿钱的，目的是为了抚养她。像叶柔这种类似的留守儿童，在学校里，大都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而叶柔在母亲离开后，却依旧保持着体面。一老一小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说比叶柔之前的生活更加宽裕。显然年迈的外婆并没有赚取这些生活资本的能力。所以，在叶柔的猜测里，她和外婆的生活大概都是被两个舅舅接济的。

        由此，叶柔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不安全感以及羞愧感。她的父亲是被她的母亲厌弃的，可能她也是被厌弃。而她，却又在被母亲抛弃以后，凭借着“叶婉的女儿”的身份在外婆身边生活，被舅舅们眷顾。如果有一天外婆离开，她将如何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虽然外婆劝告叶柔不要去恨自己的母亲，可是叶柔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从前叶柔从亲生母亲那里得到了多少爱，现如今就有多恨她。然而，叶柔连盼望母亲回来的勇气都没有。

        当中秋节圆月高悬的时候，当走出中考考场的时候，当生病无助的时候多少个时候，她是那么渴盼母亲能在身边。叶柔越是想念她，就越是憎恨自己的存在。后来的后来，叶柔开始学会克制自己的想念。甚至于，每次想起母亲，叶柔就会掐自己的大腿。后来某一天，叶柔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叶冰”，仿佛这样就能切断对母亲的思念。

        日子慢慢地流逝，叶柔的个性由温润如水变得清冷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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