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当一个人……不，一只式神穿着十二单衣，她该如何坐进现代轿车？

        七海站在自己的车旁，思考着这个问题。

        虽说式神的衣服不像真正的十二单衣那样厚重，相反还很轻灵飘逸，但归根结底还是很多层面料，体积不小……

        式神飘在旁边，她本就身形纤长，又浮着，整体高度近两米三，配上她那不带人味儿的容貌，她周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压迫的摄人感。

        然而，当你和她对视，她会对你露出柔和友好的微笑，你能感受到，那双漂亮却略显诡异的白眸里，没有一丝敌意。

        “这是七海先生的座驾吗？”

        白发式神那柔美的声线在安静而微寒的初春夜里听起来很空灵。

        “妾身这些天来，每日都见到此物，五条先生告诉我，这是现代人类的马车。妾身总是待在五条先生身上的契约印记内，他去哪儿，妾身就被带到哪儿，故此妾身还不曾乘坐过轿车。”

        “七海先生是担心妾身的衣着太过繁琐，难以坐进车内吗？”

        式神垂眸看着金发男人，她眼眸微弯，仍是在笑。

        那玄秘绮丽的莲花纹，在左眼尾是朱红，在右眼尾则是纯白，这使得她的面容具备一种艳而清的矛盾之美。

        “……你单独坐后排，空间也足够了，”七海说，“只是会有点挤。”

        “七海先生不必担心，”百花莲摇了摇头，“妾身的衣物乃咒力所化，能随妾身的意念改变。”

        她挥了挥袖，十二单衣发出莹亮的白光，光芒暗去后，她的着装已变成了薄青色的和服。

        “这样就可以了。”

        七海看在眼里，他面上神情平淡，内心却稍稍感到惊奇。

        ……没想到一键换装这种操作，是真的存在……该说不愧是人外吗？好强。

        白发式神从半空降落地面，姿态轻盈似蝴蝶，木屐踩在地上，未激起一丁点声响。

        式神现在比他矮了，她抬眼看他，“七海先生，妾身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好，走吧。”

        轿车匀速前进着，驾驶者沉默无声。

        坐在后排的乘客同样安静，她正在闭目养神。

        ——百花莲不是无口，但也不是话痨，她的行为举止像古代贵女一样优雅从容，又有妖怪的神秘莫测。

        扮演她，表情和肢体的管理极其重要，一刻也不能放松。

        所以，黎米连坐车，都要保持秀雅的坐姿。

        ……天晓得她多想瘫一会儿。

        五条悟在她身边的时候，黎米还能回到契约印记内的空间，脱掉马甲，获得休息，可现在他不在，她没地方去……

        不过五条悟不在，也挺好。

        他力量太强，心思太细……在他眼皮子底下披着马甲演戏，绝非轻松活，要不是黎米有完美演技，她早被他识破了。

        [宿主大人，]系统的电子音在黎米的脑海响起，[您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马甲制作完成了。]

        [知道了。那个马甲暂时先不开启，等我完成辅助七海祓除咒灵的任务再说。]

        黎米可以同时操控两个马甲，这种精分却是有代价的……事后她的头会很疼。

        但头疼不是大问题，系统给她准备了最好的止疼药，药效立竿见影，还没副作用，吃两颗就好了。

        七海的手机响了，是新短信的提示音。

        百花莲睁开眼。

        纯白瞳看向放在中控台杯槽内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显示发信人是“灰原雄”。

        马甲下的黎米不淡定了。

        [……灰原雄？]

        她在心底默念一遍这个名字，[他不是早就逝世了吗？在高二那年，他和七海一起出任务时，被咒灵杀死了……]

        每个世界，都有一条命运线。

        世界沿着自己的命运线前进，如同火车沿着铁轨行驶。

        系统把世界命运线做成了一本书，名为《命运之书》，供黎米查看。

        但由于各个世界的法则的压制——世界法则不允许异界的外来者窥见自己的全部命运——《命运之书》的内容大量残缺，只记录了命运的关键点。

        她知道灰原雄早逝，因为灰原雄被咒灵杀死，是这个世界命运线的关键点之一。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她无声地发问。

        [我检测到此世界的命运线改变了，应该是您的到来所造成的。]

        系统回答：[但您不用担忧，每个世界都有无数平行世界，您只是改写了其中一个的命运线，没什么大影响。]

        [难道是我的马甲救了灰原雄吗？这好奇怪……百花莲从来没见过他啊。]

        黎米沉吟片刻，[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之后再说吧。]

        车开到了十字路口，遇上红灯，七海拿起手机看短信。

        他看完，没回复，直接按灭了屏幕。

        但百花莲不是人类，有异常良好的视力，她清楚地看见了短信内容。

        【灰原雄：七海！那么高难度的任务你怎么能自己去！哪怕有五条先生的式神在，也还是很危险吧？把我也带上吧！我在xxx等你，快来和我汇合。】

        “百花小姐，”金发男人忽然出声道，“这次任务要多一个咒术师加入，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发式神笑道：“妾身当然不会介意。”

        皮下的黎米：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你俩加油工作，让我在一边划水最好，我不想努力了！

        能窥见世界命运线的黎米，自然知道灰原雄长什么样，但她只知道十六岁之气的他的长相。

        因为他是人生永远停留在十六岁那年的少年。

        少年在夏末死去，他和那年的夏天一起逝去。

        ——目前来看，长大后的灰原雄，意外地帅气呢。

        黑发黑眼的青年站在人行道上，他看到熟悉的轿车驶来，脸上扬起了笑，他挥动手臂，示意驾驶者靠边停车。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今年都二十五岁，看起来却大不相同，前者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外表，后者看起来像个才二十出头的大男孩。

        灰原雄的个头拔高了，妹妹头改成了偏分刘海的黑短发，因为发质柔软，看起来阳光又温和；他的面庞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圆润，轮廓明晰许多，一双乌黑的圆圆下垂眼，目光仍清澈透亮，眼底蕴着几分沉稳。

        和金发好友一样，黑发青年也是西装革履，但和煦的气质中和了职业装的严肃，他看着像个讨人喜欢的职场后辈。

        他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看来灰原君有好好长大啊，真好。]

        黎米在脑海内对系统说：[我已经开始喜欢这孩子了，他的眼神真漂亮……这年头，一双不含厌世情绪的明亮眼睛，稀有程度堪比几维鸟……]

        灰原雄坐进副驾驶，他一上车，就冲百花莲打招呼。

        “初次见面，你好！你就是五条先生的新伙伴——百花莲小姐吧？请多多指教。”

        他的语调很是元气，声线不像大多成年男性那样厚重，偏清脆。

        “我是一级术师灰原雄，是七海的好朋友！”

        “这次任务的执行人不包括我，但我刚好有空，又不放心七海，于是我就来加入你们啦。”

        “百花小姐吃晚餐了吗？要吃饭团吗？这是我刚刚去做饭团很出名的料理店打包的！”

        黑发青年从他的背包里拿出好几颗饭团。

        “有金枪鱼馅，鳗鱼馅，肉松馅……”

        七海打断了灰原雄，“……灰原，你太话痨了。”

        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不耐烦之类的情绪，语气也不像是对待五条悟时那样冷淡，多了点儿亲近的意思。

        黎米感觉狠狠磕到了……她的嘴角很想疯狂上扬，但她克制住了。

        毕竟矜持的百花莲可不会露出姨母笑。

        “七海吃晚餐了吗？”

        黑发青年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两袋面包。

        “知道你不是饭团党，所以路过烘焙坊的时候，给你买了面包，是你最喜欢的口味噢。”

        “我吃过晚餐，现在不饿……你为什么带了这么多食物……我们去乡下是为了祓除咒灵，不是野餐。”

        灰原雄挠了挠头，笑道：“今天晚上要通宵工作啊，这些吃的可以当作宵夜！”

        “啊！忘记问百花小姐的口味了……”他看向百花莲，“百花小姐喜欢饭团还是面包？”

        “我还买了饮料！有桃子汁、葡萄汁、咖啡，百花小姐想喝哪个？”

        黎米：……这孩子是天使吗？他根本就是天使吧……

        [系统，我想把百花莲的契约转让给灰原雄，你觉得如何？]黎米用心音认真地说道，[比起恶魔五条悟，我更喜欢天使一样的灰原君。]

        [宿主大人，我很抱歉告诉您，您不能那样做。]

        系统说：[式神不能单方面解除契约，我也不认为五条悟会同意解除契约。]

        [呵，可不是吗？黑心老板能放过我这样一个优秀的免费劳工？哎，我好后悔啊……最初就不该和五条悟签订契约……我真是被他的“情感能量”所含的高昂价值给迷了眼，像被猪油蒙了心……]

        用心音交流的效率极快，黎米和系统说了这么多话，现实中才过去了几秒钟。

        白发式神坐在后排，她安静地倾听着两个人类的对话，没人看得出异常。

        正坐在驾驶座上驱车开往目的地的金发男人，侧目扫了一眼自己的好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式神消化不了人类的食物……灰原，你这样子，百花小姐会很苦恼。”

        灰原雄对此不太同意，说：“可百花小姐又不是普通的式神，她是平安京时代活到现代的超强、超珍稀的人形式神诶！她肯定能吃人类的食物。”

        “——黑市上流传的消息说，百花小姐是无所不能的最强式神，很多人出天价悬赏想要她呢……幸好五条先生足够强，没人敢出手抢他的式神。”

        黎米：……？？？我的人气这么高的吗？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花重金挖我跳槽？！

        她顿时觉得她目前的老板五条悟更没眼看了。——他除了会给百花莲买好吃的，没有提供任何其他员工福利。

        壳子里的黎米唉声叹气，百花莲的神色却淡而温柔，她低下眼睑，唇边绽开笑。

        “请七海先生放心，妾身与普通式神不同，能消化人类的食物，”她说，“谢谢灰原先生，您真是准备周全。”

        “七海，你看，我的直觉是对的！百花小姐果然和普通式神不一样。”

        灰原雄灿烂一笑，他回头看坐在后排的白发式神，一双形似鹿眼的下垂眼黑亮清润，“那么，百花小姐想吃什么呢？不喜欢我准备的食物的话，我们也可以停车去买。”

        白发式神用她那印着细长叶纹的薄绿色和服振袖微微掩面，她的声音含着笑意：“那妾身便试试肉松饭团和咖啡好了。”

        黎米：灰原君是天使！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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