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祭日（三）

甘氏像是看出大家疑问，笑笑，又道，“凡事总有第一次，琼花做不好，就请大家多担待。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好了，是吧，琼花？”

        罗氏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不答话。

        桌前静了一会，秦铁柱第一个低下头继续吃饭，“就这么办吧。”

        “真好，那咱们以后也可以晚起来一刻，尝尝拾掇好自己就能吃饭滋味，多……”幸灾乐祸是秦乐文，然后被秦铁柱一眼瞪了回去，没敢说完后面话。

        众人也就没有异议，跟着吃饭。

        罗氏泄愤似狠命粥里搅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扔了筷子，气鼓鼓看着秦铁柱，道，“爹，不是我说，你也太偏心了。”

        秦天江忙桌子底下拉了罗氏袖口一把，被她用力甩开，“本来啊，我嫁到秦家年限也不短了，爹把我正经当个媳妇么？对咱四儿正眼瞧过么？都是一个院里大，爹眼里除了三儿，还有别人么？弄得连个小子丫头，也敢欺负咱啊，打打了，咬咬了，爹，您说过啥么？”

        罗氏再一次甩开秦天江拉着衣袖，斜睨甘氏一眼，瘪瘪嘴道，“还有，我当家时候，也没怎么着呀，如今换了她了，仗着有爹撑腰，呵，这才几天呢，倒像要把秦家天都换了似！我不服！”

        “啪！”秦铁柱重重将筷子拍桌上，低喝，“换什么天？你不想想，你做什么事儿？换了别家，是能轻了事儿？你还有脸不服？”

        “什么事儿？我，”罗氏一咬牙，“我说了那是我陪嫁，你们不信，秦家抢媳妇私房也就罢了，还不领情也就算了，我命苦，我认了！”

        “爹，您倒是打听打听，哪家里有这么好命媳妇？多少年了，上坟动静闹得像是回娘家似，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犯得着一去一天么？这是爹意思，我不敢说什么，哦，凭什么她去高兴活，咱得替她做死做活呢？”

        秦铁柱一脸寒霜不说话，罗氏心里又有点发碜，这时见得齐氏似乎瞟了她一眼，她忙向齐氏道，“是吧，玉枝，凭啥她游山玩水，咱就家里做得要死要活呢？”

        齐氏不置可否勾勾唇角，“我没做什么，还不至于要死要活，人生长着呢。”

        齐氏话有点儿插科打诨意思，倒也让桌前气氛轻松了些。

        凤翎笑道，“二婶，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怎么是好命？您忘了，我娘是去祭拜爹娘呢。”

        “就是，”乐文笑着大声接上一句，“想要这好命，二婶，您该回娘家要去！咱爷又不是阎罗王。”

        罗氏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二人是拐着弯儿咒自己，忙转头向外大声啐了几声，“呸呸呸……”，

        可不等她说什么，甘氏己经往乐文和凤翎碗里一人夹了一块菜干，嗔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没大没小……吃，吃！差不多得出门了。”

        秦乐文，凤翎应下，乖乖扒饭。

        秦铁柱抓起筷子继续吃饭，众人也开始脸色如常各吃各饭，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

        罗氏怔忡了一会儿，张嘴还想说什么，秦铁柱率先扔了筷子，往桌前众人瞟了一眼，“不吃了，吃个饭也不消停。”

        秦铁柱瞪着秦天江，道，“以后再话多，你一家人端着边儿吃去！”

        不等秦天江答话，秦铁柱己经转身离了桌子出门。

        秦天江只好无奈白了罗氏一眼。

        “真是……”李氏看着罗氏，不满嘟嚷一声，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

        众人跟着散散，走走，没人再说什么，就连秦天江也拉着秦知文，秦巧玉起身。

        走到门口，秦天江才转身叹道，“你啊，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

        说完，他即拉着两孩子离去。

        面对着空空厨房，满桌狼籍，罗氏脑子有些发懵，实没大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她本是想既然再捞不着好了，干脆大闹一场分家算了，可怎么她话居然就像一颗石子丢进了大湖，激不起一点儿浪呢？她是怎么被偷换概念，四两拨千斤？

        直到这时候，罗氏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甘氏则己经辞过秦铁柱和李氏，带着兄妹四人出门往南山而去。

        天气果然像乐文所说，晴空万里，湛蓝天空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吸入鼻间都是泥土香味。

        和煦阳光照得人全身暖洋洋，走得热了，秦乐文便索性脱了小袄搭肩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短衣，甩手大步走前面，边走边哼着不着调曲子。

        秦乐文生性好动，这时高兴起来是不安份，只见他有时用力一脚，将脚边石子踢得飞出老远；有时跳起来去拉扯头顶枯枝，扯下一段来再弹出个弧度；有时则回过头来冲跟后面兄妹笑着做个鬼脸。

        凤翎记忆里，秦乐文虽然乐天、顽皮，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过。

        这是一种扬眉吐气喜悦。

        显文，守文没有乐文那般张扬，淡淡笑脸亦被金色阳光映衬得神采飞扬。

        不经意中，凤翎觉得自己给甘氏握着手一紧。

        凤翎仰脸去看甘氏，她正低头望着自己笑，阳光裹她身上，照得边每一根发丝都是亮晶晶，那双黑亮而清澈凤眸里扬着前所未有坚毅。

        这是凤翎前世没有见过甘氏，坚强而勇敢。

        她冲甘氏展露一个灿烂笑容，心也跟着温暖如这冬日阳光。

        一家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南山半腰上，浸润浓郁腊梅香中外公小屋，甘氏幼时生活过地方。

        这屋子空了许久，除了一年一次祭日，甘氏平时也很少来，孩子们也一样。所以这时感觉，是即熟悉又陌生。

        那沁入鼻息腊梅香挑逗着每个人神经，让每个人都跟着兴奋起来。显文走几步，才推开虚掩院门，却被身后乐文挤开他撒了腿就往里跑，连一向文静守文都伸长脖子往院里不住四处张望。

        甘氏笑容里则带上了许多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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