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一）

第一章  重生

        面对着一望无垠碧湖水，凤翎微仰着脸，闭目束手而立。[四&库*书*小说网siksh]

        人闭上眼睛，感觉总是特别灵敏。

        凤翎很清楚感觉到他走近，感觉到他自己身后伫足，感觉到他自己身后辗转，她甚至能听见他自己身后咬牙声音。

        凤翎轻笑，缓缓睁开眼睛。

        她曾将他刻心里无数个日日夜夜，所以这时就算只瞥向水中模糊倒影，她也知道是他。赵翦瑜，曾经肃亲王世子，她曾经夫。

        黑纱遮掩下，凤翎加深了这个嘲讽笑意。

        那个一直自诩貌比潘安，曾经迷倒了无数京城少女俊逸身影，这时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真正狼狈不堪。

        来了吧？你终于来了。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你骗了我见，骗了世人，到头来自己又得到什么？

        凤翎仍是静静站着，瘦削身形如风中残柳，一拂即倒。

        鄙夷目光落水中倒影上，她愈发加深了嘴角边那抹怪异微笑。只是与往常一样，脸上那层与她形影不离黑纱，仍是很轻易将她喜怒掩过。

        看着他犹豫着，她身后伸出双手，凤翎只是站着，目光重飘向远方。

        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她也该去她早想去地方，与娘，与哥哥们团聚。

        落下水那一霎那，凤翎感受到湖面上刺骨寒风如利刃一般划过她脸颊。

        疼。

        伴着只有自己听到这声轻呼，凤翎心里竟涌起一阵莫名轻松。

        她爱了他一生，恨了他一世。恨极时候，她当着他面儿，亲手将他爱女人送进坟墓。与他敌家绸缪三年，终于赵家安上莫须有谋逆罪，他与那女人孩子满月时候，她给肃亲王府送上了一份满门抄斩大礼。而她自己，却因为前一日己遭休弃而躲过一劫。

        她做内应唯一条件，就是让赵翦瑜活着，背着背弃族人，贪生怕死罪名活着。

        对，她就要他活着，要他如蝼蚁一般活着。她要他后半生，如她前半生，痛苦，懊恼中度过。

        如今，一切圆满，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就那来不及挣扎落水瞬间，她依旧见着了那块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黑色面纱，它飘然而落，沉默守候不远处水面。

        它像什么？凤翎问自己。

        她怔怔，也不知是看到，还是梦到，为什么就算是水里，那块黑纱依旧那么清晰？

        呵，凤翎忽然自心底笑出声来，她找到了答案。

        那块黑纱，一直忠心耿耿守着她毁于火中,如鬼魅一般面颊。

        它就像梦魇，不，它就是梦魇，陪了她一生，今生甩也甩不掉梦魇。

        而今，它肯放了她，它终于肯放了她啊！那一刻，凤翎想大笑，没了那块让她呼吸都不畅阻隔，她直想畅淋漓大笑。

        可是水，扑天盖地水，很迷糊了她意识。

        只仍是清醒后那一刻，似乎什么东西落了她手心，她下意识紧紧握住。

        冷。

        凤翎嘟嚷了一句。

        “咚”一声，似是板凳之类重重倒地声音，接着一声大叫，吓得她想一个激棱跳起来，可她身子乏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娘！娘！娘！来，凤丫醒了！来！”

        凤丫，凤丫！这个称呼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不，其实她一直听到，梦里。

        她是死了吧？是到了地府吧？

        对于死亡，她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痛苦，反而愉悦地带着期盼，终于能与娘，与哥哥团聚了，真好。

        凤翎想笑，终她只能歪了歪嘴角。她睁不开眼，却感受到眼眶里暖暖润润。这个冒失二哥哟，这么些年了，你一直守地府吗？一直等着你凤丫吧？这样真好，这里，再没人会瞧不起你，再没人会戏弄你。

        这里还有娘，真好。

        凤翎睁不开眼，却能清晰听见有人急忙奔进声音，扑到她面前，带着暖暖香甜气息。

        这是娘气息。

        “真醒了，醒了？”是娘声音，欣喜中带着哭腔。

        凤翎好想扑进娘怀抱，搂着娘大哭一场。告诉她自己一直想说，却没有机会说出口话：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因为她为赵翦瑜所惑，使手段要跟着他时候，娘执意反对，说赵翦瑜虚有其表，不是个可以托附终身人，她不肯听；而她为了救赵翦瑜冲进火场时候，是娘为她扛下顶上坠落横梁，同时狠狠将她推出屋外，以自己性命换回了她性命。

        而她，从此就再没了向娘亲说抱歉机会。

        如今，总算能见着娘了，能告诉她自己错了，真错了。当年大火，根本就是二妹瑞瑶要置她于死地圈套。

        可惜她知道这件事时候，娘己经死了两年。

        娘，您原谅女儿吧！凤翎心里呐喊，身体却像被绳索捆住一般，不能动得分毫。

        甘氏带着厚茧手凤翎脸上哆嗦抚摸，温润眼泪滴落她脸颊上，“二儿哪，凤丫……真醒了么？”

        二哥，二哥！凤儿好想哭。

        二儿是二哥乳名儿。二哥大名秦乐文，小时候，凤翎就常拿这名儿对他来取笑：真可惜了这文绉绉名儿，说哪里就见得二哥乐文了，不如改成乐武吧？

        二哥于是总跟着朝娘嚷嚷着，说要改名乐武，然后被甘氏笑着轻轻一巴掌拍回去。

        乐文脾气火爆又急燥，这时听得娘怀疑，急得凑过头来，凤翎面前挠头骚耳，“娘！真醒了！我亲眼见着，这儿，”他边说着，边伸指凤翎嘴边轻敲，越说越急，“我一直盯着呢，凤丫嘴角动了，说了句什么来着，我没听清。不过真是醒了！娘，您再细瞧瞧，瞧瞧，要么，要么，您唤唤她？别再让睡过去。”

        原来他们以为自己睡着呢，凤翎心下轻笑，也有些奇怪，耳边一切是那么真实，可为什么自己就是动不了呢？老人常说，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可为什么她依旧能感到薄被不能遮挡，彻骨寒冷？因为她是落水而死原故？

        “要么，娘，您唤唤凤丫？唤她魂回来，我听村口王奶奶说，有时人，魂走远了，得叫回来。”

        轻轻柔柔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焦急，带着害羞与犹豫。

        随着凌乱脚步声冲凤翎扑鼻而来，是股淡淡中药味儿，凤翎知道，这是三哥秦守文。比她大一岁。一个男孩儿，却比她生得还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