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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玄天破冰


“管他做甚啊!”琳儿手中托着那条青竹蛇,脸上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终不过是哄那女子罢了,这傻女人啊,她明明知道结果,却还要扑上去,实在是傻得可怜!”

        “琳儿多嘴!”我看那嵇康脸色愈难看了,便开口骂道,“你这丫头好嘴巴何时如此泼毒,怎的说话这般不尽人情,小心哪日我拨了你的舌头,叫你再不能胡言乱语了!”骂得虽狠,语气却是柔的。

        吐了吐舌头,琳儿似乎明白我的笑意,赶忙卖了个乖,一副懂事乖巧的样子。

        刘伶看了看那仍然拄在门口的嵇康,回头对我笑道:“昼姑娘,何不找个大好男子,嫁人啊?”

        嵇康闻言也回转过来,重新爬上了榻,道:“不如,就......”他的话没有说完,而是陡然停了下来。

        嫁人么?

        我嘴角牵起了一丝冷笑,跟着脸色便沉了下去。这世上女子大抵都不是为自己活着的,纵是那聪明绝顶,又览遍众人的铃兰,却仍是跳不脱这般乔木之托的命运。许是,这世上女子芸芸,都盼得寻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吗?

        想那孔雀东南飞的刘兰芝投井而亡,焦仲卿自缢追随,是何等忠贞;虞姬自刎帐中,霸王自刎乌江边上,双双不得善终。

        若说这些爱情故事动人,却也有更多不甚美满的。

        如这铃兰和洛承言,不管如何委身曲就,也总是般配不起的。

        那洛承言,虽不是出得什么名门大户,家境也算得上是书门世家,纵是有些才情爱意,也绝盖不过那文酸和对世人眼光的畏惧;而铃兰,满腔热血的痴心妄想着,却是嫁与他这般的男子,真心觉得白瞎了这份心意。

        “蠢啊,真是蠢!”

        榻上刘伶突然开了口,手中酒杯猛的撴在了桌上,酒溅了出来,洒了一桌子,吓得琳儿一抖,手中的鸡毛掸子险些落了地。

        嵇康起身拿起了抹布把桌子擦了擦,问道:“蠢么,我倒觉得她美得令人心动啊!”

        刘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又满了一杯酒,哧溜一声吞进肚中。

        约莫有两个时辰罢,大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好不欢腾。

        倚在柜台中,我的手里也握了酒杯,时不时的回应着榻上人的敬,眼睛却始终盯着店门上的风铃,因为心中知道,该回来的总是要回来。

        等到我泛起了微微睡意,那风铃才再次响了起来,一袭鹅黄色纱裙,已不见了初时的款款,而是步步迟疑的走了进来。

        铃兰死死的捉着自己的袖子,像是生怕那双手会露出来一般,神色略显紧张,身边也没有跟着刚才拖她一起离去的洛承言。

        我对琳儿打了个眼神,她立马儿迎了上去,轻柔的扶住了铃兰。

        二人走至榻前时,我已经掩了铺门,免叫旁的人又说了什么闲话去。

        “你,去那边儿坐!”琳儿一脚踢在了嵇康小腿上,跟着骂道。

        直接跨过桌子,嵇康便与那刘伶并肩而坐,一声不吭。

        “喝点酒,暖一暖身罢!”我将煮好的青梅酒置于瓶中,又取一只空心细杆,“这样喝方便些!”

        望了望我,铃兰死命收着的手总算放松了下来,吸了一口酒之后,好不容易的扯起一个笑容来,道了句多谢。

        刘伶这个醉鬼,酒喝多了话便多了起来,竟是好奇的问了句:“铃兰姑娘,这手可是如何伤的,这般真是白瞎了你弹的那一好琴!”

        嵇康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说的是些子什么屁话!”

        “嵇公子!”铃兰抬起了好看的眸子,浅笑道,“不打紧的!”

        话许是对嵇康说的,但她的眼睛却望着我,从那眼神中,我看到了强烈的信任与不安,仿佛在她眼中,我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是一根救命稻草。

        手中抱起了一柄琴,我正在用一块千年松蜡轻轻的保养着那绿如翠碧的琴弦,低低诉道:“薄情寡性!”

        铃兰的瞳孔疾收缩了一下,愣愣的望着我,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和着泪水开始絮絮讲述起,关于那手的事来。

        ......

        “兰儿,你这是做甚么?”浓妆艳抹的老鸨手摇团扇,上下打量着立于面前手抱锦匣的人儿。

        先是没有做声,而是把那锦匣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层一层的把中间的暗格取了下来,一个一个的放在桌上,不消片刻,桌上便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珠玉宝贝,闪着耀眼的光。

        伸手拈起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满脸皱纹的老鸨的眼珠转了转,脸上却仍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妈妈,这些东西可够么?”铃兰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却很坚决,“若是不够,那加上这些!”说着,她便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饰物一一解下,全堆在桌上,“妈妈,我就只有这些了,您就放了我吧!”

        那张连浓妆艳抹也掩不了皱纹的老脸似是有了些变化,却很细微。

        老鸨拿起杯来吹了吹,轻轻的啜了一口,道:“兰儿啊,你这可是吃了铁*死了心么?”她的眼皮没有抬,声音缓慢阴沉。

        从少女年华便在这风尘之中翻滚的她,见过何等风光的世面,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手手*一手带大的女子能为自己带来的财富,可远不止这一桌子的东西,所以,她怎么肯这般轻易就放人呢?

        “妈妈,自打梳栊至今也有数年,兰儿帮你赚下多少钱财,您最清楚,如今我这般净身孑然,只盼能出了这大门,您也不准么?”铃兰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字一句说得颤抖却异常清晰。

        “咣”的一声,茶杯撂在了桌上,老鸨抬起了眼皮,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才缓缓的再次要开口。

        “我说,兰儿啊!”老鸨的语气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想当年,若不是我从那乱坟岗子里拾了你,莫要说你今日来提赎身这码子事,有没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怕是都难吧!”又拿起了茶杯捧在手里吹了吹,她的声音阴森叫人不寒而栗,“你当初跟我说的是,这辈子可都报答不了我的救命之恩,如今怎的出尔反尔!”啜了一口茶,她笑了,“要从我这里出去,告诉你吧,想你都不要想!”

        尽管她的话说得如此锋利,铃兰却没有放弃:“妈妈,我......”

        “兰儿,你莫再说了!”老鸨的语气由冷转暖,脸上的表情也自阴向阳,“我养活了十载有余,你可说我对你如何?”

        “妈妈对兰儿,真是胜比亲母了!”

        “打你来了,我请了人教你琴棋书画,特别是那琴,还请了最好的琴师亲授,那银子像流水儿似的花花的出去!”再次放下茶杯,老鸨拉住了铃兰的手,脸上竟显出了一些慈爱,“你十六岁梳栊挂牌,妈妈连挑选客人都费尽了心思,生怕委屈了你,这份情可是用钱银可换的么?”

        “兰儿心里明白!”铃兰确实清楚,这老鸨对自己也算真是上尽了心思,但那又如何,左不过是上尽了心思培养出一个替她赚钱的工具罢了。

        团扇随手扇了几下,老鸨又道:“你以为,你这风尘中人,还能讲得了真情吗?那洛家的穿酸,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又胆小怕事,怎能比得上那些达官显贵捧着你,奉着你?退一万步来讲,纵是我今日放了你去,你也未必就能消消停停的平安度日!”

        她的这一番话倒是出自真心,但是,语气却略显淡泊了些,毕竟多年风尘,她已经看透了这一切。然,在有些时候,有些人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愿意放手一搏的,这铃兰便是其中之一。

        “若妈妈觉得收了钱银还不够,还收了多年的心血,那兰儿还给妈妈便是!”

        说时迟那时快,铃兰跑到那沉重的檀木柜子前,一把掀倒,跟着双手置于柜下。

        “啊!”房中的其他姑娘吓得齐齐捂住了脸,尖叫了起来。

        “来人哪,来人哪!”老鸨先是一惊,跟着大叫道,“快点来人!”

        听到招呼声,几个彪形大汉跑了进来,也被前这一幕惊呆了:那花魁铃兰,此时正脸色惨白如纸,面容扭曲变形的伏在地上,双手压在倒下的檀木大柜下,一抹鲜红正汩汩的涌出来!

        “抬起来,抬起来!”颤抖着手指,老鸨气得嘴唇直抖。

        这檀木名贵,却也极重!

        那铃兰一双素手,水嫩如葱,白净如藕,怎么经得起这种重创?

        当檀木大柜被抬起来,她人也被架了起来,双手血流如注,扭曲变形,所有的指头就像折断的花茎一般,曲曲扭扭完全变了样子,这双曾经抚得一曲便摄得人心,教王城达官显贵,文人名流都慕名前来追捧的手,眼时下却已然是废了!

        而那铃兰虽疼得汗如雨注,却银牙紧咬,不吭一声,用力的甩开了架着自己的大汉,冷冷的盯着老鸨。

        “妈妈若还不满意,那兰儿这条命,便也还了!”说着话,她人已是冲到了窗口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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