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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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信连同盒子一起丢进奔腾江水中,而后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扫掉掌心灰尘,仿佛终于甩掉了个大麻烦,正如他所说,这盒“他喜欢我”石头也没有了存价值,现当着她面,销毁它们不是正好?
瞥见那落栏杆上泪痕,甘信竟有种报复感:“甄美好,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谁都别故意干涉对方,你说怎么样?”
她仍然垂眼望着江面,一语不发,一滴泪正从她眼底颤悠悠地掉下,甘信蹙了蹙眉,不等她表态,离开栏杆旁,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他平静地看着路况,操纵方向盘,外面淅淅沥沥地又下起小雨,路灯渐次亮起,打开雨刷,发出咯吱咯吱地闷响,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恍恍惚惚地终于遇到了一个红灯。
甘信闭上眼睛,稍一懈怠,许多画面便蹭蹭蹭地蹦了出来。
“甘信……”那个年代流行认哥,但凡男生女生关系好一点,都认一认,哥长妹短,叫起来亲。他比她大四岁,理应该叫一声“哥”,可她从来都直呼其名,“甘信……”
他一贯敷衍:“有事说事,没事一边去!”
她倔强地撅嘴,要生气了:“有事!”
仲夏里,甘信光着膀子,只穿个大裤衩,正家里电脑前拉帮结伙地厮杀s,抽空看她一眼。她那天刻意打扮过,怀里抱着个白色铁盒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羞,脸颊涨红。
“干嘛啊?”
“有东西要送你。”
甘信没当回事,说自己忙,让她坐一边等,甄美好乖乖点头,他房间里东瞅瞅,西望望,转悠挺长时间,等甘信游戏里大功告成,她已经横躺他床上睡着了。
甘信想捅醒她,见她睡香,长长睫毛阳光中留下一排淡淡剪影,饱满红润嘴唇微微嘟起,像邀请人品尝红樱桃,样子还挺可爱诱人,便没忍心叫她,自己打开了铁盒。
不禁吃惊,竟是——一盒石头?!刻着字石头?!
他随便捡了几个,轻声念:“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什么啊——”甘信一头雾水。
甄美好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见这光景,脸刷一下就红了,不知所措哼哼唧唧地抢。
甘信抱着盒子躲:“送人了都,哪还有往回要道理?到底什么?这个‘他’和‘我’是谁?”
甄美好勇士就义一般,叉着腰,狠狠闭上眼道:“‘我’是我,‘他’是你,甘信,我喜欢你!”
甘信陡然噎口气,鸡皮疙瘩刺溜冒了一身。
甄美好说,这盒石头她整整收集了六年,也猜他心思猜了六年,每次他有什么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喜欢她,她就兴高采烈地刻个“他喜欢我”;如果他表现得对她很厌烦不耐,她便伤心难过地刻个“他不喜欢我”;夜深人静睡不着觉时候,她盒子里乱摸一通,摸到“他喜欢我”,她会乐地床上跳来跳去庆祝,摸到“他不喜欢我”,她失落得无以复加,蒙头大睡,第二天顶着两只核桃眼上学……
甘信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当下只觉得她幼稚得可以,过后想来,不觉勾起嘴角,一颗心似被蜜糖裹挟,那个傻丫头不是一直这样吗?简简单单地喜欢他,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做这么浪费时间又无聊事,还乐此不疲。
后山坡仓促却愉一晚过去,甘信把“他不喜欢我”石头全部挑出来扔掉,第二天准备对她说台词是这样:“喏,以后你摸哪一块都是‘他喜欢我’,这下开心了吧!”
回忆戛然而止,绿灯亮了,他是被车后面刺耳鸣笛声扯回神来。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眼前忙碌地刮着,甘信找个位置停下车,心里烦躁,点了颗烟,一口一口地吐息,那一盒子石头几乎承载了甄美好从小到大对他所有感情……然而,现没了,消失了,对,被他亲手倒进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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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美好第二天下午回到赤山别墅时,染了重感冒,体温飙高到三十九度一,宋莱莱埋怨她都二十几岁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想了想,刚要是不是和甘信有关,见两个外孙都身边,收了口,急忙请司机载她们去医院。
甘愿由甄美丽去上听觉训练课,走之前抱住甄美好腿:“妈妈生病了,要去看医生,我必须跟她去!”
甄美丽和宋莱莱哄他,从来不耍脾气甘愿,那天倔强极了,拧着眉头,谁都拉不动,后来还是甘意出面,拍胸口保证道:“你去上课吧,放心,有我呢!有事我负责告诉你和美丽妈妈!”
甘愿稍稍放开手臂,两个小兄弟对了下拳头,正式而庄严,看着对方,仿佛做一个正经八百交接。甘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甄美丽去上课。
吊瓶挂到一半,甄美好整个人已经轻松多了,祖孙三个注射室旁边大休息间里一起看电视,同房间里还有不少病人,护士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叫进来一趟,甘意看人家漂亮,小脑袋摆来摆去,追随护士小姐翩翩身影,忍不住赞叹:“护士姐姐,你真好看。”
护士小姐职业素养相当不错,摸了摸他头说:“你也很帅,小朋友。”
甘意耸着肩膀咯咯笑,过会儿,便开始找各种借口接近:“护士姐姐,我妈妈得什么病啊,我回去要跟哥哥报告。”
甄美好一边听,好么,她病都成这家伙跟女孩搭讪工具了。
护士小姐耐心说:“你妈妈得是感冒,别担心,过两天就康复了。”
甘意指着吊瓶:“那这个瓶子药什么时候能流完呢?”
“还有半个小时吧。”
“哦。护士姐姐,扎针疼不疼?我好怕扎针。”
“小朋友,不用怕,不得病不用扎针呀,就算需要扎针也是为了你健康。”
“护士姐姐,你真好,又漂亮,又温柔,你给我扎针话,我一定一点都不疼。”
护士抿嘴笑了笑:“小帅哥,嘴真甜。”
甄美好一整天还没吃过饭,宋莱莱出去买了一碗馄饨,一边喂她,一边低声说:“你儿子这花花肠子,还真像他老子。”
甘意耳尖听到了,回头好奇问:“谁是我老子?”
甄美好摸摸他圆乎乎小耳朵:“意意,你听错了。”
“唔……”甘意撅了撅嘴,等护士小姐再来时候,继续缠,“护士姐姐,护士姐姐,我想尿尿,你方便带我去么?”
甄美好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意意!”
宋莱莱跟护士道歉:“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从小就话多,喜欢粘人,调皮很。”
护士小姐脾气着实不错,笑着说“没关系”,侧头多看了几眼宋莱莱,惊道:“您是宋莱莱么?”
宋莱莱和甄美好面面相觑,然后说:“是啊。”
“哇,真是啊。您好,您好,我妈妈可喜欢您演电视剧了!”护士小姐激动地跑出去,一会儿又拿着纸笔跑进来,“麻烦您给我妈妈签个名吧!”
宋莱莱有点受宠若惊,毕竟她告别电视荧屏已经十年了,而且对比自己曾经饰演过形象,现她已经大不如从前精神漂亮,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护士小姐要求签名之后,又和宋莱莱用手机拍几张合影,很感激地握了握手,说:“您这么久不拍戏真可惜了。就算您当年卷入杨导婚姻里成了第三者,我们无论如何还是一直支持您作品!再说,娱乐闻里说您不是不知情吗,那错就不您,您不能当惊弓之鸟,以后就不接拍电视剧了呀。”
宋莱莱越听越难堪,偏过脸,眉头皱一起,周围病人和家属听护士小姐这么描述,有几个举着吊瓶过来围观宋莱莱,甄美好冷下脸孔,说:“对不起,我们不舒服,请大家不要围这里。护士小姐,也请你离开,这是我母亲私事,不用别人指手画脚。”
甘意本来听不太懂前面,但他后面听懂了,何况小孩一般都是看大人态度来判断谁是谁非。
上前用力推了一把护士小姐,甘意叉腰,气势汹汹地:“你走开,不许欺负我妈妈和姥姥!我不喜欢你了!你走,你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举得老高,一脸悲壮地威胁道,“不然我打11!”
护士小姐精致五官微微扭曲,果真不那么美了,“哼”一声:“我是好意嘛,敢做就别怕被人说啊!”
围观人群不但没减少,反而多了起来,有个年长护士路过,进来维持秩序,宋莱莱深深叹口气,恼得眼圈发红,那是她生命里讳莫如深一页,可无论过了多少年,人们记住可能永远不是她出演过作品,而是那丑陋不堪一面。甄美好索性拔掉手背上针头,不顾针眼流出血丝,拉着甘意和宋莱莱步走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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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宋莱莱望着车窗外一句话不说,偶尔抬起手抹眼角,甘意和她并排坐后座,抻着脖子瞅姥姥,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对不起。
宋莱莱转过身,捧起孩子圆圆脸蛋:“傻孩子,你道什么歉啊。”
甘意能不歉疚吗?是他招那护士啊,不然姥姥也不会被气哭。
“以后,意意一定挑又漂亮、又温柔、又善良女孩喜欢,刚才那个只有漂亮和温柔,却不善良,把姥姥惹哭了,绝对不符合我要求!”
甄美好从后视镜里看到宋莱莱终于开怀一笑,抱着甘意怀里用力稀罕,也放松了口气。
甄美丽带着甘愿回到别墅后,觉得今天气氛有点不对,迟疑了一阵到厨房对甄美好把甘愿想去参加夏令营活动事告诉她。
甄美好忧心忡忡:“夏令营?都是听力障碍孩子么?本来答应愿愿今天陪他一起上课,我又食言了,我这个妈妈做,太不合格。”
“愿愿那么懂事,他不会责怪你,反而一直问我你病呢。他担心自己去参加夏令营就没人保护你了。”
甄美好心中安慰,出去抱甘愿,两兄弟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后甘愿冲甘意伸了大拇指,她猜,甘意肯定是吹牛下午“英勇事迹”。
长山治彦介绍这位老师聋儿听觉训练这块儿有不小声望,创立自己一套独特教学模式,甄美好之后几天抽空跟着听了几堂课,觉得不错,课堂活跃,寓教于乐,而且以前都是老师一对一对甘愿训练,现环境里还有其他跟他一样遭遇小伙伴,甘愿显然开心了许多。
夏令营一个星期后出发,不长,三天而已,整个行程家长不必跟着,全权由老师负责,甘愿早就跃跃欲试,甄美好有点小挫败,搂着儿子恹恹问:“愿愿会想妈妈吗?”
甘愿重重点头:“想!”抿了抿唇,又说,“妈妈如果不让愿愿去,愿愿不去。”
儿子都这么通情达理,她再任性就太过意不去了,甄美好使劲亲了甘愿脸蛋,利落地拉开钱包,去交报名定金。
甘愿去夏令营第二天晚上,甘意望着他俩平时睡床,被孤零零伤感笼罩起来,便闹腾着,不吃饭,不洗澡,不睡觉,“三不”政策贯彻到底,把甄美好搞要疯掉。
甄美丽过来浴室帮忙,甘意正光屁股披着浴巾满屋子逃跑。
甄美好被折腾一身汗,进卧室歇一会儿,长山治彦来电,询问甘愿受训练后状况,甄美好来到阳台安静一角,大致讲了遍,后忙不迭地说谢谢。
长山治彦:“别这样客气,有时间我去看你们。”
甄美好答应,余光从落地窗中见到宋莱莱正若有所思看着她,紧忙要收线。
长山治彦急了一下:“美好,不愿意多与我说几句话么……几句都不行?”
甄美好顿了顿,面对他质问,她总是无言以对:“不是……治彦,我……我们不合适,我有两个孩子,工作不稳定,只是个小模特,可你呢,年纪轻轻,人好,又帅,还是长山疗养院少东……”
长山治彦笑了笑:“所以,我刚才又被婉拒了?”
甄美好笑却很无奈:“我……对不起。”
过了许久,电波两边都没人说话,长山治彦淡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你说那些——孩子、工作、身份,都不是阻隔你答应我原因,其实,你心里还是一直放不下愿愿意意爸爸,是不是?那……我可不可以问一句,你们现和好了么?”
甄美好心口猛一疼,没回答,只是说:“很晚了,治彦,我想休息了。”
手机挂断,甄美好回身,宋莱莱正抱着手臂等她:“是治彦?”
甄美好坐进沙发,揪着靠垫上流苏,坦白道:“嗯,是。”
“为什么还不答应他?是不是因为甘信?”
“妈,治彦应该找个比我好人,我带着孩子,不想拖累他。”
宋莱莱不耐摇头:“狡辩。照你这样说,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找男人了!甘信有什么好?你再喜欢他,他会有长山治彦优秀吗?”
甄美好放下靠垫,起身欲走:“我不想跟你吵。”
“美好,上次你回家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甘信伤害你了,对吗?”宋莱莱拦着她,那张昔日动人脸庞,随着岁月流逝,已经布满细纹,“不然,你那天回来为什么病成那样?我是你妈,就算你忍着、憋着、伪装成若无其事,我也都看出来!美好,你聪明一点,看清谁爱你,谁不把你当回事!”
“妈……”甄美好眼前被泪水模糊,“你别逼我……我没办法那么从一段感情跳到另一段。甘信确不如长山治彦,但他毕竟是愿愿意意亲生父亲,何况,当初我一声不响离开,他也受到了伤害……我怪不了他……”
宋莱莱恨道:“那是你怪我?怪我把你们姐妹带走,可我是为了谁?”
“妈——我没有这样说!”
“好。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想让甘信认了愿愿意意?这样你就可以和甘信一起了?!”
宋莱莱越说越气,把手里电视机遥控器狠狠摔地上,甄美好吓了一跳,甄美丽和甘意浴室里听到声响,也趿拉着拖鞋跑到客厅里。
“妈妈……”甘意一头泡沫还没冲干净,裹着浴巾噼里啪啦地先跑到甄美好身边,伸手抹掉她清泪,“你怎么了?”
甄美好忍住喉中哽咽,摇了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似乎有什么身体里爆发,让她此刻被无伤心和委屈整个淹没。
甄美丽左右为难,温声劝宋莱莱,宋莱莱完全不理,只丢了句:“去吧!甄美好,你想带着孩子去找甘信,你就去,我不拦你!”
“甘信是谁?”脆生童声,静谧屋子里,有些突兀,是甘意问,随后扒了扒甄美好手,“妈妈,你要带我去找甘信吗?他为什么也姓甘?”
宋莱莱上前把甘意扯过来,望着这张与甘信小时候有八分相似脸:“意意……甘信就是你爸爸!”
“爸爸?”甘意两眼忽然冒出不一样光彩,深吸口气,鼓起胸膛,回身抱住他妈妈一阵晃,“妈妈,妈妈,带我去找爸爸!我要和他单挑!”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漏洞。。特意回头看了惹火烧身,发现有几处出入地方。。。所以看过惹火亲,暂时忘了那里面相关情节吧。。。。啵啵。。
甘信乃儿子要找你单挑了。。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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