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封妃位

“皇上您是真阳不足,这事急不得,须得慢慢调养，臣早早跟您说过禁劳累,倘若您再修养不好，不要说周公之礼不行,怕是连泾溲都要不利，眼下……”

        外间还说些什么,穆清大脑空白，皇上不能行周公之礼,那这么说前些时日皇上临幸昭阳宫也是不能？也就是说她还不是真正意义上后妃？

        如此一想,穆清后背一身汗，依仗皇子成活是宫里女人们亘古不变活法，她未曾被皇上临幸过，那皇子哪里来？

        惶惶之际，手一抖却是翻了一下被子弄出了个响通儿，龙床上简直能听见她心跳声，外间谈话声戛然而止，穆清直觉大祸临头，知晓了不该知晓秘密。

        然一会之后皇上进来了，却是如常着人衣洗漱准备上早朝之事，穆清确信皇上知道她知晓了这件事，只是不知为何却是没有处置了她。

        只皇上经过衣洗漱穆清看来有好一段漫长时光之后站帐子外面说“睡不着就起来罢，晓得将人给憋坏了。”话罢就穿衣上朝去了，留下穆清满脸惨白。

        一时身子都软了，平躺床上只觉今日怕是她期限，可是家里怎么办，父母都还健，她这些年未曾过一天孝道，本想着她还有很长路要走，这回却是要这样不明不白死掉，还有那五皇子，这五皇子像是将她当成个什么一样，赖着她小孩儿般仿佛找寻些依恋，她若是这样叫处死了可怎么是好。一时又暗啐自己，都这个时候还能想起那五皇子，真是。

        可是躺了好半天也得起来，想了那许多也无济于事，照着往常，穆清起身之后垂拱殿宫女心伺候好着人送她回昭阳宫。

        回去之后穆清也没言声，只悄悄叫了绿竹进去叮嘱了一番，绿竹出来就红着眼睛侯殿外。然昭阳宫主子奴才都准备好要大祸临头时候，晌午时分李自中身后跟着三五个太监宫女到了昭阳宫，老远时候就有人问李总管这是一脸喜气要去哪里。

        碰上各位宫里娘娘们，李自中自然不敢不回话，遂老老实实回话，这是昭阳宫里喜儿，昭阳宫里静嫔娘娘晋了位分，成了静妃。

        说罢也不管各个娘娘们脸上颜色如何，李自中低首塌腰往昭阳宫走，一路走一路给给为主子们请安，人还未到昭阳宫，初初进宫还未多长时间静嫔封妃消息已经满天飞，这消息自然也是传动了昭阳宫。

        “怎么可能，一定是奴才们搞错了。”穆清听罢付荣生回话喃喃自语，皇上明明知道她知晓了他不能人事事儿，还能给她晋升，这不合逻辑。

        “娘娘，李公公正朝咱宫里走着呢，走了一路这就说了一路。”付荣生躬身说道，他不知其中缘由，可还是觉得自家主子晋升也太了点，这样晋升速度，这宫里可是未曾见过，他家娘娘可是头一个。

        穆清不说话，正沉吟着，李自中到了。

        “昭阳宫静嫔接旨。”李自中站宫门口拉长了调子喜气洋洋喊了一声儿，穆清连忙迎出去跪地，知道她封妃消息是真了。

        “朕惟五典慎徽、妫汭重嫔虞之化。二南正始、关雎资佐姒之贤。遐稽历代之彝章。式进宸闱之位序。咨尔静嫔刘氏，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静嫔，钦哉。”

        穆清叩首谢恩，谢走了李自中之后心里并无喜悦。

        什么端良著德，表懿范于珩璜，一派胡言，皇上这是叫她堵着悠悠众人之口呢。往后她是少不得要被招寝了，这样也就免去皇上不进后宫皇嗣稀薄事儿。可是，她相当于用一己之身挡万千弓箭，若是她长久被临幸，后宫一干女人定是不能光看着不动作，还有，若是她椒房专宠，子嗣之事不能达于后宫就是她罪，说不好还是整个刘家罪。

        这样一想，穆清简直坐立难安，一时间攥着帕子都不知要如何自处，可不多时宫里就来了好些个人，各个宫里主子们都来了，嫉妒者有之，不忿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可是面儿上都是维持了一团和气，穆清一一打发了众人，后华芠殿温昭仪也来了。

        “姐姐可千万要当心，眼下您可是风口上人，宫里不知多少人盯着你呢，皇上这时候兴头上，还当这后宫里人都像是对他那般对旁人。姐姐吃食一应定是要仔细着些，免得到时出了岔子，这宫里过活着，小心些总是不为过。”温昭仪自打刚进宫说了几句话就带了担心拉着穆清小声说话。穆清只应着，这宫里，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任何人，这半路冒出个昭仪算是个意外，只是到底是不是个实心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个寡妇从夫家脱离怕是得有些本事，不得不说这点上穆清和那皇后还是有些相通。

        等打发走后妃们果然晚上皇上到了昭阳宫。

        影影重重烛火中，咸平帝坐凳子上，看跪地上人半晌，“你是个聪明，我世一日，便保你一日安稳罢。”

        穆清一身汗从地上站起来，方才她算是和皇上达成了个交易，几乎她将将跪地咸平帝就知道她意图，幸得皇上未曾治她个大不敬。往后，她算是要守着一个秘密过活着了。

        皇上子嗣稀薄，虽立了太子，但眼看着天下呈不稳态势，说句灭九族话，万一太子乱世中没了那皇位继承可就玄之又玄了，多些皇子是祖宗训制，这些年太后也是每每皇上晨昏请安中屡屡提起此事，朝堂上老臣也常进言皇上应给天下多添些皇子。咸平帝自打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之后就想着后妃众人中找寻这样一个看似专宠后宫人，可惜一直未曾找到合适人选，恰恰好，穆清出现了，朗月一般，清俊聪慧，安分守己，知进知退，山茶花一般干净，有些事你不说，她总是能先一步你想到，这样人有长相符合专宠之人相貌，性子也温顺，是个好伺候人，昭阳宫静嫔独承圣恩简直是正常不过了。

        于是，等五皇子一行咸平二十一年六月回到京里时候，昭阳宫静嫔成了静妃，皇上每月进后宫十次，六次是昭阳宫，还有两次是皇后和贵妃定例，其余众人，皆无幸可见圣颜，而静妃，短短数月间，宫里宫女已经换掉了好几个。

        五皇子此番南下赈灾，可以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让天下人知道当朝还有个五皇子，五皇子缉熙也是真正意义上出现史官笔下。后世有人曾详翻阅过这段时间史卷，将此次五皇子南下赈灾事件定为始元盛治早先萌芽。

        且不说后世如何，总之五皇子此次南下赈灾算是有个很圆满结果，河堤短时间修缮完整，流失土地也着人重修整，天灾过后，倒是南方江淮人民有一种气象。京里人不知这五皇子是如何办到这些事，只是从随行文官奏折里知道五皇子事事亲力亲为，且口才极好，完全不复木讷外表那般，说动当地大户出资，与灾民同吃同住，宅心仁厚，少年乍起，却是鸿鸟之势。

        咸平帝听闻种种，龙心大悦，看五皇子也不似往日眼光，重审视自己五子，发现这五子虽则有些寡相，但长得像极了皇室之人，心下想着若是这五子能辅佐君，怕是江山社稷会有个面貌，于是便稍稍收起了将五皇子下旨离京想法。

        缉熙一回京就前去垂拱殿述职，同咸平帝详细说了他此番出行种种。他是中午进宫，等从垂拱殿出来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将将踏出垂拱殿，缉熙站檐下望了一眼太阳落山方向，血一样余晖将西边天空染了大半个。望一眼天空，收回目光重缩着膀子往前走，倦勤殿宫内西边儿角落上，他回来理当是要回自己寝殿。

        皇宫偌大，五皇子走路向来是缩着膀子垂着眼睛慢腾腾往前挪动，结果待走到倦勤殿门口天将将擦黑。正是天擦黑看不见人影时候，抬脚要进倦勤殿，却是脚步一转拐了另个方向，掠身就蹦出来几丈远。

        “娘娘，这小蟹子也真是，说是着人去黏那蛁蟟子，这会子外面怎还这样吵嚷。”绿竹给自家主子扇着扇子，听窗外从早到晚一直响不停声音自己都听着心烦，倒是她家娘娘一脸沉静。

        穆清听罢绿竹话转头去看窗外，黑漆漆一团看不清什么，心下也是烦很，只是她面儿上老是绷惯了，看不出心下烦罢了。旁人不知穆清耐不得热很，绿竹从小伺候她长大哪里能不知道。穆清一到夏日简直就像是遭罪一样，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吃喝也俱是捡着凉解暑吃喝，恨不能整个屋里都放一屋子冰来降温。没进宫之前也还好，每每到夏日时家里总会送她去承德庄子住些时日，直到家里凉下来为止。今年进宫后却是再不能有庄子住了，且因了她眼下遭人恨很，也是不能叫尚仪局给她多分些冰来，于是这几日热头上来她就蔫唧唧不得劲，好容易到了晚上暑气降了些，外头蛁蟟子又起来了。

        “小蟹子哪里能黏光那些个。”穆清气弱一样说了句，只恨不能天天泡水塘子里，只想着若是一年四季里头，少个夏季该是多好，说罢又捏起几上一小碟子冰，直接捏着冰块往嘴里放。

        缉熙进来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穆清只着了个藕荷色圆领贴身蚕丝衣裳，脚上袜巾子解边儿上，手上捏着个冰块正嚼嘎嘣作响。歪了身子靠窗下榻子上，肌肤丰腴，眼睛黑黑，捏着冰块指尖葱管也似，露出来脚也是莹润很，衣裳下面一小截脚腕子白嫩像刚点出来水豆腐，因了嚼冰块子缘故，嘴唇也是鲜红，懒懒歪着少了那么些作气儿，真个像是前朝画里风情夫人般，只将站门口缉熙看了个瞪眼。

        举步往进走，想着莫不是他不时候父皇真是幸了她，要不怎有这样风情？

        穆清正觉得窗外有股轻风从面皮上吹过去心里松了些，转眼就看见有人正往进走，看清来人之后穆清连忙捡着袜巾子往脚上穿，早就听说五皇子一行今日到京了，却不料这人这么就来她宫里，还不声不响。

        “嫔妾不知殿下回来……“穆清话未说完，就见五皇子脸色沉沉，心下诧异，蓦地听见这人开口“都给我滚出去。”说罢顺手还将几上剩下半碟子冰块掼到地上，响亮声音吓呆了昭阳宫一干，连穆清都惊住了。

        绿竹等人不知这五皇子到底发什么疯，再看自家娘娘也是一脸莫名，遂也都犹犹疑疑站着。

        “都下去吧。”穆清知道这些伺候人担心她，遂开口，顺便一把捏住了因方才绿竹等人犹豫不出去五皇子作势掀案几手。

        宫人立刻出门散去，不多时偌大宫殿就剩两人。

        “怎么了？”穆清皱眉看着五皇子，再看地上一摊子冰块和着水，只要气死，这五皇子好端端发脾气就算了，可是怎将她冰也扔地上。

        “哼，大白日衣衫不整还叫那许多人看着，你真是……真是……”缉熙真是了半天也没真是出个所以然，将自己摔进榻子里，悄悄抬眼去看穆清。心下只觉得怎有些时日不见，这干巴巴女人长得好看了些，脸上悄悄有点子烧。

        穆清抬眼望了望窗外，黑漆漆一团，再看看自己宫里人，统共算着两个太监也就不足十个人，怎叫大白日，怎叫衣衫不整给许多人看？倒是将自己脚藏起来压到腿底下，这五皇子到底是个男人了。

        “殿下……”穆清一张嘴，看见这五皇子瞪着眼睛又要去掀翻那案几，忙跪起来摁着案几，不知这夜叉一来就这样闹是怎么了。

        “许久不见你倒是会说话了。”

        穆清知道了，这五皇子这回掀案几是因了她称呼，先前这人三番五次骂她因了她嫔妾殿下称呼，有些时日她也不再那么叫了，尤撞了脑袋之后。这五皇子反反复复但总给她些许稚气感觉，她那会心里也乱得很，遂就由着他了，然自打她当了静妃之后，她就觉得规矩还是得讲着些，她与五皇子也该有些距离。

        于是这会子就摁着案几不说话，一心想着要和这五皇子拉开距离，自己宫殿也不能叫这人随意闯入，可是一张嘴这人就要闹，不张嘴说不清事，心里呕要死。

        就那么跪了一会子，穆清额上就多了些细汗珠子，再看五皇子躺榻上身上一丝汗也无，穆清坚持了半天，后下地，也不摁案几了，要掀翻就掀翻去，她要热死啦。

        缉熙看着穆清额上汗珠子，撇着嘴心想真是事多很，他怎么不觉着热，就她热连汗都出来了。

        内殿盘旋了半天，穆清还是耐不住热，这宫里凉爽那块也就是窗下榻子上了，内殿又无窗子，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怎，这屋里闷热闷热，不多会穆清觉着自己小衣都要湿透。后终是忍不住走到榻前“你下来。”

        “不下来。”

        穆清气结，瞪着缉熙，见缉熙露出个赖唧唧笑简直想要将这人给照头打上一通，这榻上就那么点子地儿，他坐着，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坐。

        不下来她就出殿去，站外面凉一会再进来，将走了两步，“哪儿去？”

        “乘凉。”

        “回来。”

        穆清已经走到殿门口。

        “不回来我今晚就不走了。”

        缉熙也要气死，这女人怎见了他就没个好脸！

        穆清无法，返身往回走，索性将自己也放窗前榻上，这五皇子简直不像个人，她就不要把他当人看好了。

        遂不大榻上，两人隔着案几一人一头坐着。

        穆清攀着窗沿将自己脑袋伸到窗外，感觉自己终于凉了会。攀着窗沿穆清难得露了些女儿家娇憨，侧头样子也稚气了许多。缉熙没看穆清有这样生动一面，遂就不言语，眼睛不眨静静看着。

        两人都安静了好长时间，其实穆清心里这会乱极了，这几月她日子简直就像个噩梦，成天战战兢兢，人前须得端着，人后劲儿是放不下来，什么时候都得小心翼翼，总觉得宫里像是蕴着一场大事。可是看见五皇子瞬间，她觉得她那股子劲儿下来了，这连她自己都觉着不解，兴许是这人那些时日她宫里呆时间长了，兴许是这人只她跟前不缩着膀子木木讷讷，也兴许是这人这会是发怒下会就高兴情绪鲜明像个小孩子，虽则她知道他定是不若个小孩子可是总觉得宫里重重鬼魅包围下五皇子脸也分外亲近。倘若今日这榻子上坐着其他皇子，穆清知道她就算是热死也不会坐上这榻子，也不会就这样连外裳都不穿就跟个男人坐这样近，潜意识里有个她不认识她放纵自己。

        五皇子真是个矛盾存，穆清想。

        这女人真是怕热，缉熙盯着穆清稍稍有些湿脚底想。

        “热就将袜巾子脱了。”

        穆清把脚一缩，就算是热死，她也做不到将自己脚给别人看，之前这人看过自己身体那也就算了，这会她神智清醒，决计不能做出那样事。

        “哼，假模假样。”缉熙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坚持，只是躺榻上就觉得舒服了。他出去这些时日是想不起穆清，他很忙，就算不忙他也是想不起来，只是今日进宫后，才觉出他非要见穆清不可了，延迟一下下都不行，这会见着了，就心满意足了。

        穆清收回脑袋也坐榻上，将个装瓜果碟子捧手里降温，横了五皇子一眼就安静坐着，都怪这人，将她冰掼地上！

        五皇子出去这么些时日，也不见瘦，也不见胖，只是黑了不少，看着像是营养不良一样，穆清坐了半晌看看窗外“时间不早了，你早日回去吧。”

        “哦。”缉熙闷闷应了一声也不动作，过了好长时间就穆清要发急时候终于起身走了。

        穆清见着那高瘦背影从她殿里往出走，心里惶恐了起来，她怎就生出了这宫殿太大感觉来。

        缉熙走后，绿竹等人进来照例是候着，穆清坐了好长时间收拾就寝，终于先前闷热蕴了一场大雨，打雷闪电不多时，天地一片水色。

        “娘娘，尚寝局今日送来香，听说是特意加了安神，这些时日你总也是睡不好，尚寝局安公公特意着人送来，今日奴婢点上吧。”穆清要进汤池子洗漱，听明月这般说也就应了，出来时候闻见那熏香味道清甜带着那么些清冽味道，倒是有丝凉意，遂觉得这安公公真是费了些心思，明日该叫尔兰去尚寝局走一遭。

        及至昭阳宫上下都安静下来之时，昭阳宫有个小黑影出了殿门低头步走，很大一会子之后，殿里侍卫悄悄换了一批。

        缉熙出了昭阳宫没回倦勤殿，赶着宫门下钥时候掠出了宫，这回南下，他本是要去探探太子胳膊长短，可是连连数月，他什么都没收到，就连扬州侯也是滴水不漏，缉熙不相信太子这么些年朝外没有布置，就算太子不布置，皇后和皇后娘家也会为太子铺路。

        结果等从宫外回来时候，宫里自由行走了好些年五皇子遇上了皇上御前带刀。

        作者有话要说：1泾溲：指大小便。2周公之礼:指房事    3蛁蟟子：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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