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之后的许多天里，程小昱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本来想的很好，不就是搞一本双语词典嘛，咱不用弄得太专业，差不多就得。可他还是小看了双语词典——在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是毫无头绪！他在两个世界的学识都是小升初的水平，也就是可以通读大部分文字，偶尔会遇到不认识的字，然后读错或者理解错的程度。他本来想着就把对应的词组一一罗列出来就好，而且现实中早已有了双语词典的编撰规则，照着来总没问题……

        可事实上，词汇量真的大的让人崩溃！然后一词多义、包括微小语境上的不同、多种语言融合所增加的新词汇、约定俗成的成语和俗话、俚语……程小昱才刚刚开始下笔，整个人就接近癫狂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事，反正绝对不是他能搞定的事！

        他在为这事儿心烦的同时，还要被那个气场吓人精神有问题的五皇子殿下拉着到处跑，有的时候是参加舞会、聚会、酒会之类，这些还好，就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疲劳而已。但有的时候就不是像他这样的正常人能hold住的了，就好比第一天下马威一样的斗兽场、甚至五皇子会直接下场来个生死时速啥的，当然，那个时候程小昱就必须要坐在副驾驶上，五皇子一头扎向石柱、水池之类的时候，还癫狂大笑，笑的程小昱死的心都有了。

        他被这样的双重折磨逼得，简直就想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地球都安全了至少上下五千年，没理由就在他有生之年出事吧？他干嘛这么兢兢业业，凭着人类这么能折腾，没准儿什么都不管，几十年之后也能进入大宇宙时代了，到时候什么样的浩劫能奈何的了这样的战斗民族？程小昱越来越觉得自己特别不自量力，特别吃饱了撑的！

        但他冲动的性子摧毁了他的平静生活……

        若是他早就想明白这点，前几天就不会向辜睿、李维斯、于鸿做交代。以至于他自己想着撂挑子，另外三个尤其是李维斯却不能同意！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等着他拿出‘外星文明资料’，那一脸的残念，差点害的程小昱做噩梦……他甚至想过，干脆让辜睿给这俩人洗脑得了，但辜睿根本不搭理他，权当他在说梦话……

        后来有一天，等的快成望夫石的李维斯忍不住问程小昱：“你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外星文字和中文的对照表’那种东西？”

        程小昱有些难堪，但也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的点了点头：“对的，我编不出来那种双语词典。”

        李维斯却愣住了，慢慢地，他的额头处好像迸现出来了一个‘井’字，他强忍住抓狂吼道：“双语词典？！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程小昱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什么意思？”

        李维斯继续强忍怒火：“什么双语词典，谁期待过那种东西了？！”

        程小昱还是搞不明白他的愤怒点在哪里，但拿不出早就许诺过的东西，总之是他理亏，于是这会儿的脾气也好到爆表，并不在意李维斯的炸毛，仍然细声细气的问他：“……我不大明白？”

        所以说和智商低的人真是没法交流！

        李维斯耐着性子问他：“你其实是看得懂外星文字的对吧？”

        在这一点上，因为心虚，程小昱有着十分强大的警觉性，他目光无意识的躲闪了一下：“干吗？我已经说过了，有些事我不能说！”

        李维斯瞥了他一眼：“放心，没人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我现在只关注结果。所以，你是看得懂的，对吧？”

        程小昱缓缓的点了点头。

        李维斯这会儿已经大致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了，甚至是带着微笑的启发程小昱道：“那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把你所有的资料，翻译成中文，然后原版一份，中文一份，拿给我看——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把你的联系本写满的那么多看过之后，接下来就基本不用你翻译了。这样还有问题吗？”

        程小昱目瞪口呆的愣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然后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李维斯皱着眉头问他：“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程小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就是有些很专业的名词没法翻译，我找不到中文的对照词组。然后有一些概念上的东西，我本来也看不大懂，强行翻译估计也会不那么准确……”

        李维斯宽容的看着他，轻声道：“难道这些我没有考虑过吗？放心吧，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就行。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外星文明资料’，对我们来说估计只能起个启发的作用，一切现代化文明都是循序渐进的，是建立在相应的工业体系、能源及原材料基础之上的，没有这些跟进，就算有先进的理论，那也只是空中楼阁，是获得不了实际的利益的。”

        就比如说你让五百年前的人类，知道了现代最重要的几条科技理论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就算理解了，以当时的生产力，也根本不可能依据那些实现现代化。所以研究一些‘来自高科技文明的论著’当然是有好处的，可事情不能本末倒置。也就是说，那些外星文明，只能对他们有启发作用，然后在依据现有的体系，将那些吃透，最后反馈回来，加速地球的文明进程。

        或者要求更低一点，那些资料只能充当一个灯塔，一个正确的指路标，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们可以依据那些，来排除所有错误的方向，确定那唯一正确的路。也就是说，他们真正能够缩短的，就是原本必不可少的探索时间。但哪怕有了灯塔，路也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不可能一步登天。

        而考虑到程小昱连资料的来源都不愿意透露，那这来自于外星文明的资料的真实性就不能保证了，所以还有一半的可能，资料是假的——别管那些外星人是在逗你玩还是什么，他们得先有一个正确的判断，等之后如果判断错了，那最好的后果就是外忙一场，严重点还有可能中了外星人的诡计……总之必须要‘用批判的眼光看问题’。

        一篇学术论文，是必须要绝对严谨的，而且作为科研工作者，不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遇见个东西会用就行，根本不必在意原理啥的。知其然，也不需要知其所以然，这才是科研的正确态度。如果以此为标准，让程小昱这样的‘半文盲’来做翻译，根本就是笑话。可像上面说的一样放宽标准的话，也算是聊胜于无了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一想到这里，李维斯就深恨为什么有奇遇的不是自己——不过回想他唯一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的内容，获得金手指的主角都是满脑子不知所谓的蠢货，相反与他并肩作战的反而有点脑子……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连俗话都说了，老天疼憨人嘛，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程小昱幸好没有辜睿那样逆天的‘读心术’技能，不然听到李维斯的真实心声之后，说不定就干脆一拍两散，爱咋滴咋滴了。脑子聪明了不起啊！最烦这些仗着脑子聪明就瞧不起普通人的败类了！

        ……

        不管怎么说，有了李维斯的‘开导’，程小昱茅塞顿开。只是用中文将文章转述一遍，这还是比较容易的！而且李维斯也说了，多给他几篇作为参照，他就能自己摸索出宇宙通用语的拼写规则，然后掌握这门语言。所以他只需要翻译几篇，以后就可以原文照搬了，这虽然仍需要他的记忆、背诵，工程量却明显变小了很多。

        他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尝到了甜头，也在这种交锋中深深意识到了自己iq的不足，程小昱终于学会了‘将问题转给专业人士’这种黑心资本家的独有技能，他向李维斯讨教如何提高记忆力——具体点儿说，就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将最多的知识‘速记’下来。不要求理解，甚至不要求过几天还会记得……

        李维斯听了，眼睛一亮。他心中转了多少念头暂且不提，只说这种锻炼速记能力的方法，问他绝对是问对人了。

        过目不忘，打从古时候起，就是人人向往的神技。

        但真正天生的过目不忘，其实反倒是一种负担。现代医学有一种说法，天生的过目不忘也可以称作为‘记忆强迫症’。想象一下，你连今天一共遇到了多少个人，其中多少男人多少女人，一共遇到了多少辆车，那些车的车牌号都是什么，走路一共迈了多少个台阶，台阶都是什么材质的……铺天盖地的垃圾信息，如果都要‘过目不忘’的话，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折磨？

        甚至有一些天生的过目不忘者，他们记下了这些信息，却理解不了，处理不了，于是这些信息就成了‘刻板记忆’，这会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活，以至于相当一部分的‘过目不忘者’罹患抑郁症、孤独症等精神疾病。所以正常人‘健忘’反而是好事，难得糊涂嘛。

        可对一些‘精英’们来说，很多时候，他们却必须要过目不忘，以比普通人快一步、更快一步。

        在李维斯的身边，从小到大，就充斥着大量类似的‘精英团体’，所以如何科学的提高记忆力？向李维斯讨教绝对要比向那些打着各种美妙旗号的学习班要强得多。

        程小昱原本就记性好，他的穿越，让他的记忆力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而后他被萧伯候抓去做实验，完了又要在一个月内完整的将自己转变成另一个人，萧天成所学的技能，和程小昱怎么可能一样？但在死亡的压力下，程小昱竟然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弥补上了那巨大的鸿沟！除了他足够努力之外，也有‘科学系统的训练’的功劳。

        也就是说，程小昱在另一个世界是受过‘提高记忆力’这样的魔鬼训练的，以至于在短时间之内，他原本就十分好的记忆力又上了一个台阶，以至于他看完有关‘星球浩劫’的资料后，回到地球来，在走神的前提下，都能完整的复述出来……

        但他马上就要大批量的‘偷渡’各种大部头了，程小昱觉得，再多的准备也不嫌多！也许地球上目前的提高记忆方法也有独到之处呢？所以，他干脆向李维斯请教起来了。

        辜睿就是从青山长大的，也许在那里学了不少邪门知识，但这些‘正统’知识肯定不如李维斯掌握的多。至于于鸿，程小昱觉得，他应该才是真正的草根天才，如果去测iq，说不定李维斯都要甘拜下风。但他是野路子，没有‘传承’，这些问题问他应该也问不出啥，纯粹浪费时间。

        现在程小昱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维斯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的确是从小就做了有关方面的训练，据说对小孩子来说，相关训练有‘启智’和‘奠基’的功效，认真做了真的会让孩子变得更聪明……李维斯也不藏着掖着，把相关方法在宿舍内部公布了。辜睿看不出来是不是感兴趣，于鸿和程小昱反正是感兴趣极了，虚心求教，小心实践，最后均觉得收获良多。

        作为回报，程小昱加班加点，差了不知道多少资料，字典不离手，总算是将‘星球浩劫’相关的资料转化为了尽量精确的中文，宇宙通用语是手写体，中文是用电脑打出来的文档，一式两份，交给了李维斯和于鸿。

        这俩人头碰着头，对照着两份资料研究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于鸿不像李维斯，那么有语言天赋，他反正是不能从这份双语表述的资料里，推导出宇宙通用语的正确解读方式。他只一心沉浸在资料的内容里了，越看越是震惊，并深为宇宙的神秘浩瀚所震慑！

        李维斯也是同样，不过因为还要研究宇宙通用语，他看完的速度要比于鸿慢得多。两个人兴致上来，均是一宿没睡，第二天全都眼底发黑，但精神却诡异的十分坚挺，两双带着红血丝的大眼睛闪闪发光，死盯着刚起床的程小昱，把他吓得够呛。

        这天，他们四个谁都没有去上课，有辜睿的便宜叔叔辜二出面，他们顺利的请了假。本来照李维斯的意思，他们干脆找家酒店开个房间，方便又安全。可辜睿却显然有不同的意见，他们四个坐着辜家派来的加长林肯，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停进了一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场里。

        辜睿领着他们去坐电梯，刷卡，他们注意到辜睿的右手往一个方形盒子里停了一下，然后他按了一个正常的一楼键。但奇怪的是，电梯并没有上行，而是直接往下走，大概十来秒钟之后，才终于停下。辜睿在前面带路，领着程小昱的手，李维斯和于鸿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雪白色的安静走廊，灯光明亮，但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他们就是这里唯一的来客了，以至于轻轻的脚步声都显得突兀又响亮。程小昱用力的抓着辜睿的手，经历过萧伯候那档子事儿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对类似的地下建筑过敏了，在电梯里的时候就不舒服起来，等从电梯出来，就连汗毛都要炸起来了。若非有辜睿在身边陪着，他一定会转身就跑，绝对不肯多呆一秒钟！

        但正因为此时有人陪着，出于青少年必有的好强心，程小昱好歹是撑住了。辜睿显然也察觉了他的这种不安，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小手指轻轻地在程小昱的手心处画着圈，无声的安抚着他。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紧张。

        至于后面的李维斯和于鸿。他们俩不但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反而对这个地方充满着兴趣和探索欲，他们好像是猜到了这个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眼睛里充满着期待。

        走过这条长廊，转了个弯，就看到了一扇磨砂玻璃大门，门上挂着一把锁，辜睿掏出钥匙打开，里面的景象就呈现在了四个人面前。

        严格来说，这地方还没有完全布置好。里面摆放着数台看起来就很高大上的仪器，还有专门应用于科研的电脑，在场的人中，李维斯是最有发言权的了，毕竟真正高精尖的实验室，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甚至属于他老爸的那个，他进去过不知道多少次，还好奇的使用过一些贵的吓死人的仪器——后来被抓包，被他铁面无私的老爸臭骂一顿——总之，真正高精尖的实验室是怎样的配置，他一清二楚。

        他仿佛陷入了终极的梦幻之中，带着满脸的惊喜，轻轻地拂过那些银色的、散发着冰冷味道的仪器，就像是抚摸着自己情人的肌肤……他一直往里走，推开另一扇玻璃大门，然后再次迎来新的惊喜……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那些磨砂的玻璃门挡在那里，门后就是他最心爱的宝藏！李维斯一扇又一扇的推开，带着一种夹杂着期待和紧张的心绪，俨然如同一个梦游患者……

        期待，是因为那些门好像永无止境，宝藏越来越多，以至于期待接下来还有什么？至于紧张，则是担心推开这扇门之后，如果没有下一扇了该怎么办？这就是人性的贪婪啊！无论拥有了多少，总是那么的患得患失，希望能够拥有更多……

        但门当然不会是永无止境的，李维斯也终于发现了那最后的一扇，而此时，他才终于发出一声如梦似幻的喟叹。

        他转过身来，看着辜睿，用叹咏调一样的声音赞美道：“天呐，你真是比上帝还要伟大！告诉我时间有半个月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小昱不爽的瞪着他。

        李维斯却仿佛全然没有发现，他赞美完辜睿，就变成了一只快活的小鸟，迈着轻盈的步子，愉快的从这个房间流窜到另一个房间，看那些各式各样的精密仪器的目光，就像是守着自己财宝的巨龙，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而知道此时，程小昱才突然发现，于鸿呢？这个幽灵一样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家伙，怎么见不到他的影子了？拉着辜睿往回走，终于在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于鸿。

        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蹲在一个形状古怪的机器旁边，将这个机器从头摸到脚，在从脚摸到头……如果说李维斯是博爱的花蝴蝶，于鸿就是专一的某种植物，扎下根来就不再挪动了，可其表现出来的夸张程度，简直比李维斯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小昱满头黑线，他四处看看，觉得这些机器也就那样，毕竟萧伯候的那个实验室已经养刁了他的胃口，哪怕是地球上的尖端科技，也是和那个没法比的……而且除了好认的电脑之外，其他的他一概连基本功能都猜不出来……只能说他和这两个人的‘兴奋点’完全不一致……

        他甩了甩辜睿的手，绷不住那满脸的笑，浑身的喜悦简直是从每一个细胞内迸发出来的，根本无法控制。浮着满身的粉红泡泡，程小昱问道：“你什么时候把这里弄出来的？我都没见你离开过……这一共得花多少钱啊！”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对‘实验室’的阴影。

        辜睿也好像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也笑着说道：“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喜欢吗？”

        程小昱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么傻兮兮的对着笑了半天。

        直到那两个发疯的家伙终于回过神来，过来找程小昱、

        李维斯拿着那叠宇宙通用语写就的资料，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小巧的录音笔，说道：“你一字一句的，将整篇资料读一遍吧！我看看能不能根据这个，给你编写出一个专门的拼写工具来，手写实在太没有效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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