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全体去洗脚

盛画嗓音沙哑：“那简直是服的五体投地！第一节课，我用录音机给那帮小孩儿放了我演讲的磁带。”

        盛绢伸出大拇指，“厉害！那他们听了说啥？”

        “他们说，听着怪厉害，但听不懂啊，老师，”盛画哈哈笑着说，“我趁机说，那就好好跟我学啊，三年后保证你们能听懂！也这么厉害！”

        “就这一招儿就服你，乖乖听你话了？”

        “我下课跟他们玩跳皮筋，把全班都给玩输了！”

        方致远咯吱窝里夹着书本过来了，盛绢远远看见就要溜：“他是我数学老师，外号面瘫，不会笑，讽刺人一套一套的。我先走了，对了，我的姐，千万别让他对我特殊照顾。”

        “盛画，中午一块吃食堂？”方致远笑容灿烂的对盛画说，“我请你。”

        盛画摆手，“不了，方老师，我中午不打算去食堂。”

        “那你去哪儿吃饭？”方致远看着盛画脸色追问,“你刚上班没什么钱，我请你下馆子？”

        “我吃路边摊儿，”盛画说着已经往前走了，随口胡诌，“买个烧饼就行。”

        方致远锲而不舍，跟在盛画身后说：“那咱俩一起去买烧饼啊，我请你吃烧饼。”

        盛画无语，无奈。

        不过烧饼到底没吃成，因为中午学校紧急开会，说电视台要来拍实验中，让大家建言献策，学校该展示点什么，才能证明自己比镇中好？

        盛画是新老师，对此没什么主意，但她也必须参会，听老师们各出奇招，什么集体诗朗诵啊、运动展示活力四射啊、把教室水洗三遍啊……

        全都被秦校长皱眉否决：毫无新意！

        盛画饿到前胸贴后背，才听秦校长一拍桌子，高声宣布：明天全校举办感恩父母活动，每个学生带个洗脚盆，学生给爹妈洗脚，弘扬优良传统，展示拳拳孝心。

        老师们铁人一般，没人提吃饭的事儿，一个个干劲十足，牙咬切齿：这回一定要把镇中比个落花流水！

        拖地的拖地，擦玻璃的擦玻璃。尤其是方致远，立马拎着水桶给秦校长办公室洗地去了。

        秦兰兰也挽起袖子，“都好好干啊，别偷奸耍滑给咱们实验中学丢人！”

        盛画昨晚上熬夜跟爷爷作画，起床晚了没吃早饭，现在再不吃点东西，她都快晕了。

        把报纸整理好之后，趁人没注意，她打算去学校里面的小卖铺买点吃的，虽然那儿的东西傻贵死难吃。

        校园里到处一片繁忙景象，做贼心虚一般，盛画溜着墙根移动，头顶忽然一个声音，“你那是干什么呢？”

        盛画一个激灵，往楼上一看，是魏展。

        “差点吓死我！”盛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反问道，“全校都在干活，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指导学生画画，我总得先做好本职工作。”魏展理直气壮的说。

        看看盛画捂在肚子上的手，问：“积极分子只顾着干活没吃饭？快饿晕了吧？”

        盛画见他句句带刺儿，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正要走，忽听魏展又说：“接着。”

        盛画下意识的就伸出了胳膊，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落在她手上，定睛一看，惊喜出声：“烧饼夹豆腐串儿？是校门口那个老太太那儿买的吗？”

        “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行了，还挑挑拣拣。”魏展说着已经缩了回去。

        盛画打开一看，烧饼少一截，只有多半个，顿时晴转阴，“把吃剩下的给我？”

        “我手掰的，盛老师，吃剩下的都喂家里鸭子了。”魏展声音里有了不耐烦，“你爱吃不吃。”

        盛画看了看，确实没有牙印儿，是手掰的痕迹，厚起脸皮说：“谢谢啦，魏老师，嗟来之食也能吃。”

        “你俩在这儿一问一答干吗呢？”秦兰兰铁青着脸过来了，“别人都在干活，你在这儿偷懒不好吧，盛老师。”

        “我快饿晕了，他送我一个烧饼，我吃完就去干活。”盛画无视秦兰兰脸色，津津有味吃着烧饼，“这烧饼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没变，好吃。”

        秦兰兰又往上看了看，魏展好像已经回画室里去了。

        “你俩是什么关系？搞得跟情人秘密约会似的。”秦兰兰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刘海，盯着盛画问。

        盛画已经吃完了烧饼，拿手绢擦着嘴说：“什么关系？同事关系，不是你说的龌龊关系。”

        秦兰兰满脸不信，追问：“你才来一个多星期就跟魏老师这么熟悉了？他都给你买烧饼吃了？”

        “哦，还有房东和房客的关系，”盛画歪着头想了想，“不过我也不算房东。”

        “你住在他家？”秦兰兰花容失色，声音颤抖，“魏展是你房东？”

        “我住在盛家，我是房客，”魏展从二楼俯视秦兰兰，“不过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秦老师？”

        “走啦，赶紧干活去，你这校长千金可得带头多干点。”盛画拉了一把秦兰兰，跑了。

        秦兰兰抬头一看，魏展也不见了，气急败坏的跺跺脚，只好跟上盛画干活去。

        第二天，家长也来了，学生们手端洗脚盆，兴奋都两眼放光，县电视台的人扛着机器也来了。

        食堂烧了两大锅开水，老师们一个舀凉水，一个舀热水，舀了多半个小时，终于人人都有了洗脚水。

        学校做操放音乐的大喇叭响起来了，音乐沉痛得像哀乐，一个老教师在音乐声中，感情饱满的念着稿子。

        洗脚活动进行了一半，底下学生已经哭了一大半，“爹啊，女儿我要好好学习报答你的恩情！”

        接近尾声，操场上已经是哭声惊天动地，“妈，我累死累活的好妈妈，儿子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懂事，一定孝顺你！”

        父子母女抱头痛哭，互诉衷肠。

        电视台很满意，对秦校长竖起大拇指：这活动搞得好！感人至深！你看这学生哭得多痛！

        秦校长满面红光，“我们待会儿还有老师发表感言环节，要不你们再拍点？”

        电视台说，够了够了，这已经都震撼的了。

        秦校长压低嗓子说：“比镇中的搞得好吧？”

        电视台说：好好好！好得很！

        秦校长乐开了花儿，电视台一走，就在大喇叭里激动地喊：“全体教师会议室开会！感恩教育继续！”

        秦校长自己先讲了四十分钟，说：“下面我喊几个老师即兴发言。”

        方致远昨天把秦校长办公室打扫得尤其干净，秦校长把他喊起来，方致远站起来又是鼓掌，又是歌颂，秦校长很满意。

        又喊了几个老师，也都说“好得很。”

        盛画被会议室玻璃上的窗花迷住了，那窗花精致好看，还有点立体感，这要是用在麦秸画上，肯定也好看。

        “盛老师，盛画老师，你说说。”

        旁边老师用胳膊肘戳了盛画一下，盛画如梦方醒，秦兰兰捂着嘴笑起来，方致远皱眉着急的看着她。

        “挺好的，学生明白父母的不容易，以后会努力学习，咱们的升学率也就上去了。”盛画应付了几句，虽然她清楚这几句好之间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场面话，说说得了。

        窗户外面人影一闪而过，秦校长大为震惊，说：“嗯？这么重要的会议，有老师没有参加？喊过来！”

        魏展就被喊了进来，秦校长两眼放光，众多女老师也两眼放光，盛画甚至听见有人兴奋地小声说：“这就是学校特聘的魏老师？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长得跟明星一样！”

        “魏老师，你是省里来的，见多识广，你对我们今天的给父母洗脚活动有什么看法？”

        魏展站在门口，像是迟到被老师抓住的学生。但他的神情淡定多了。

        “过来些，站里面说。”秦校长很和蔼，招呼他过来，“都说远方的和尚会念经，我们听听魏老师的经念得怎么样。”

        “这种活动，”魏展的眉头皱了皱，说，“我不明白它的意义。”

        全场哗然，秦校长的表情凝固了。

        “让学生给父母洗脚，加上音乐和解说，我觉得这是刻意煽情，我不赞成这样，我也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让父母给孩子打造感情枷锁。”魏展看着秦校长说，“这就是我念的经，哦，对了，秦校长，我还认为我们不应该占用上课时间开全体会议，学生们需要老师去上课。”

        魏展说完，直接退出去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盛画也有点惊呆。

        还是秦校长反应快，趁着下课铃声响了，直接一声“散会”，潦草收场。

        倒是女老师们个个面露春色，嘀嘀咕咕。

        “这魏老师真有胆儿！”

        “其实我也跟魏老师想的一样。”

        “人长得帅，还这么有思想！”

        连秦兰兰经过盛画身边时候都说：“你那房客在家也这么个性吗？”

        盛画摇头，“在家好得像我奶奶亲孙子。”

        秦兰兰脸色登时又不好了。

        盛画扬长而出：你越想听什么，我就不说什么，我就是这么拧巴！

        方致远又来办公室喊盛画去吃烧饼，盛画嫌外面有点热，不想去，方致远就各种游说。

        尤其是秦兰兰在旁边说了一句“人家方老师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好几年了啊”，旁边几个老师立马神色暧昧起来。

        盛画不知道再待下去这大嘴巴会说出什么话来，无奈起身，说：“那走吧，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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