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点散尽琳琅现

夜里的烛火照得通明，木桑城内的人大都不敢入睡，心里皆害怕万一睡着被妖族来个突袭，性命不保。兵士们举着火把四面游走，不时有长官吆喝着下各种指令，城内的百姓都被组织了起来，配合着在城内各要道筑起了工事。

　　在城门楼里，木冲此刻醒了过来，他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战战兢兢，坐立不安地看着长公子一众人里外忙活。木白则一路过来都在强忍体内两种行气冲撞，此刻已无暇顾及其他，他自行找了个角落安坐，拼命调息试图平复体内混乱。

　　眼见天已经亮了起来，长公子此时内心焦急，他这会儿刚刚下了几个任务与各兵士长，抬头来回看了几眼两个弟弟，又唤三先生过来交代了一番，便出去站在了城门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木白便听外面慌乱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顿嘈杂。

　　“妖族来了！”

　　“我的妈呀，好多巨象...”

　　长公子眼看兵士们皆面带惊慌，双手颤抖，心中微叹，接着他还是招呼着大家提起劲来。

　　“大家提起精神，不要慌张，做好准备......”

　　妖族三部渐渐地在木桑城门前停了下来，最前面的是一千巨象部落精锐，乌泱泱地横在最前面，接着便是数量庞大的多鳍妖卒，最后是龟祝与他的五百伏龟精锐。

　　“战鼓起！”

　　随着象森一声令下，象背上的象兵俱开始奋力敲起鼓点来。

　　“咚...咚...咚...”

　　紧接着便有巫师开始低声吟唱。只见很快妖卒门脸上愈发暴戾，各个摩拳擦掌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要杀向前去。

　　城门上长公子一干人等将此瞧得清楚，眼见敌方士气高涨，杀气渐起，他不禁生出一丝心悸。

　　“嗖...嗖...嗖...”

　　此时募地从城门处射出数道灵气朝巨象而去，紧接着便远远瞧见那巨象上的巫师，鼓手应声倒下几个，城上众人一片叫好，瞬间便鼓舞了木桑士气。

　　“在下以为，我们得先对这些巫师下手，免得等等战起来着了什么道儿。”

　　说话的是城内蒋府的家主蒋准，此刻他左手中正握一长弓，右手又聚起了灵气，看样子是想再来一发。

　　长公子忧心道：“这个距离，除了你，城中怕是没几人射得到了。”

　　“刷...刷...刷...”见蒋准聚气成箭，转眼便是数道灵箭射出，那边巫师便又应声倒了几个。

　　象森眼看不妙，便高呼：“让他们下来，往后退一下。”接着转头便对于三说道：“叫你的人再上前一些，顶一顶那些箭。”

　　“这...为何叫我的人前去送死？”于三似乎很不乐意，他颇为恼怒地反问道。

　　“你那些兵卒又非你我真正族人，死上一些不打紧的有啥好心疼的？，莫非你不想拿这个功劳了？”象森阴恻恻地说道。

　　于三终于抵不住立功的诱惑，便去呼多鳍部族上前举盾抗线。紧接着他似乎还是气不过，便在阵前朝城门大呼起来：“你爷爷多鳍部族于三在此，哪个敢来与我一战？只会放冷箭算什么汉子！”

　　城上蒋准一连发了数箭，灵气损耗了些，此时已是力有不逮，射不到刚才那么远了。他收起弓，拱了拱手，朝长公子说道：“惭愧，在下已尽力了。”

　　“蒋家主此番振奋士气，已是首功，先一旁稍作歇息，回复灵气，稍后还有一番恶战。”

　　长公子拍了拍蒋准，又递给他一瓶恢复丹药，转头看着正在叫嚣的于三，朝左右道：“尔等莫要被激，我们坚守不出，待豫章援军前来即可。”

　　众人一听有援军，心里又是一阵鼓舞激荡，眼看大家逐渐振作起来，长公子内心终于稍微松了些许。

　　“攻城！”

　　象森见于三上前叫阵无果，便抬手一挥，众多巨象便缓缓朝城门而去，带起了滚滚尘土。

　　“给我上阿，给我杀光他们！”

　　“碾碎他们的骨头！”

　　“噢啦啦啦啦啦啦啦....”

　　“为了部落！”

　　于三见一众巨象行动，便扯起嗓子大呼，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多多鳍妖族也一并呼喊着杀了上去。

　　“来了...”

　　“弓箭手，放箭...放箭...”

　　长公子一边下令，一边紧紧盯住了对面那个身形魁梧的首领。

　　震天的战鼓再次响起，妖族部落发起了攻城，鱼妖们顶着城上一波波的弓箭城逐渐靠近城门，他们死伤惨烈，但仿佛不知疼痛般的不要命也要杀来，他们有一些已经到了城门下，以钩索上墙。象森见此，便翻身从象背座上起来，掏出了双锤，奋力敲起鼓来。

　　“咚...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仿佛在热油锅里下了滴沸水般的，瞬间在众人耳中炸裂开来。妖卒们等听得此鼓声，更是士气大震，似乎是受了什么精神指引一般的，厮杀中更加兴奋。反而城上一众人，这鼓声在耳边骤响，反复扰乱心神，更是搅乱了体内灵气的正常运转。

　　长公子大急，他见双方一接战自己这边便落了败势，只见他想了片刻，便从身上现出一长笛。这长笛全身晶莹剔透，通身取崤山玉为材，又有仙廷大炼器师精炼而成，乃当年仙廷论功行赏之际赐予木桑城主木萧，木萧临别木桑城之时又给了这长公子。

　　长公子持笛作诀，运足灵气，终于将笛子置于嘴边，他似乎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接着便吹响了这笛子，一时间煜煜之声，芩心悦耳。城上众人发现那恼人鼓声带来对自身灵气的扰乱似乎被压了下去，便纷纷又重新运气，抵抗那些正在爬墙的鱼妖。

　　“起嗜血咒！”那边象森见状，忙对身旁一布衣呼道，那布衣闻言便转身抬手一挥，接着妖族巫师们便纷纷吟起咒来。

　　随即象森将身上皮毛大衣一扯，漏出上身的肌肉出来，嘴里喝的一声，朝面前那大鼓上吐了一口鲜血，双手又拎锤用力敲起鼓点来。

　　一时间鼓声笛声争锋，城下鱼人纷纷攀爬，城上弓手仍发着一波波箭雨，更有持枪兵士双手紧握长枪，做好了厮杀准备。

　　眼看巨象已经到了城下准备冲击，象森回头瞪了眼身旁那巫师，见他点点头，便狠心又连连吐了三口鲜血在鼓上。随着鲜血落鼓，巫师们纷纷跪拜下来，双手朝天举着，口中皆念念有词：“嗜血咒...起...”

　　一时间攻城众妖卒便气力大增，更是皆在身上隐隐显现出大妖虚影来，不多时便有些攻上了城门，现在他们被激起了血性，个个抵得上一二十个普通守城兵士。更令人吃惊的是那普通兵刃砍在多鳍妖卒身上，竟连血都现不了，顿时城门告急。而龟祝现在领着五百伏龟妖族处于最后方，此时并未参与交战，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龟祝右手一挥，便唤左右上来交待一番，末了便独自朝前走去。

　　长公子左右皆杀敌去了，此刻他一人在城门楼处以笛声与象森的鼓声交锋，已经快有半柱香了，他看着妖族起了嗜血，内心大惊，思来想去终于把心一横，变换了曲调。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一股悠扬的笛声散进了战场里，象森一听大急，连忙朝于三呼道：“是《长生曲》，顾长生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有人会他的招数！”

　　“于三，杀了吹笛之人，你我可有大功，否则大事不妙！”象森于多年前交州大战时曾见识过《长生曲》此神通，更知道顾长生天纵奇才，虽传闻已死，但有无后人他却也不甚清楚。眼见随着此曲一出，守城兵士们身上伤势纷纷奇迹般地回复，伤口肉眼可见般的愈合，有些几乎只有一口气在的残兵，几息之间便又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厮杀，各修士们更是欣喜地发现体内灵气愈发充盈起来，激发神通更是顺畅无比。

　　“哼，我看他能吹多久...”

　　于三一听也是心头一紧，便一下划过众妖卒，抢前上城寻长公子去了。

　　长公子此刻又坚持了约半柱香，这《长生曲》是父亲临行前连这玉笛一并交给他的，并未交代来历，现今一曲扳回了些许局势，他内心稍慰。

　　“只可惜未能通透，只悟了些皮毛...此曲甚费灵气，如今只能再坚持两三刻了。”

　　长公子不似其他人般欣喜若狂，他心里清楚待到这曲坚持不住了，便大势已去，他望向远处，却也怎么都瞧不见豫章的援军。他望到象森那边时，瞧见了一个驼背老者缓缓地到了象森战象脚下，紧接着便看到后面一些巨大伏龟已妖龟原形慢吞吞跟在后面，那背上的壳似乎负着什么东西，用巨大的皮布包裹着。

　　长公子内心疑惑，继而他紧紧地盯住象森那边。龟祝看着后面伏龟跟上来了，便指挥他们上前，接着手一抬，那伏龟们背上负的皮布便应声撕裂开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原来是木桑冲的一干人头！这些人头约莫几百个，那晚屠了木桑冲之后龟祝便教众妖卒斩了许多头颅，收起来日后好回去邀功。接着龟祝又唤来一众妖卒，吩咐他们各自拿长枪将人头挑起，然后走上前去，让城门上的守兵看清楚。

　　“家主....那是公子....”

　　“父亲...”

　　“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

　　顿时城上哀声四起，一众守军眼见自己亲人头颅被斩下来用枪挑着，一时间哀恸的，恐惧的，愤怒的，绝望的情绪布满了城头。

　　“长公子，不好了，妖卒破了军势，夺了城门左楼。”

　　“右楼求援...我们这有好多人冲出去和妖卒拼命了...”

　　一时间兵心大乱，而城门主楼这里，早就只剩下一些修士在抵御，哪还有多余的兵士可支援别处。

　　“噗...”长公子听得此话心急万分，稍一分心灵气便行错，顿时笛声戛然而止，自己更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大兄！”木白此时好不容易稍微调稳了自己体内的两股行气，减少了一番疼痛，不料想刚一出来便见自家大哥吐了血，便又着急喊道：“冲弟，三先生，快过来帮忙...”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飞过一钩锁，直勾勾地朝长公子而去。众人大惊，蒋准连忙抬弓运气，一道金灵箭便击落那钩锁，木白一口气还未松下，便又见八九道钩锁齐刷刷而来。

　　木白大慌，他正欲去替长公子挡钩，便听得“小心”二字，接着三先生赶到，见他行气激发，便将一个钩锁拦下，接着右手一抬，手刀利落斩下，便将其斩断。蒋准一个翻滚，抬手作势，便五箭齐发，齐齐打落五个钩锁，正欲再发箭，募地耳边鼓声一炸，晃神了两息，却已是来不及了。长公子虽说吐了血，但还有些余力，他抬手以玉笛击落了一道钩锁，却见木冲与陆机刚好出来，撞在一道钩锁眼前。

　　“啊...公子小心...”陆机见状竟勇敢地挡在木冲身前，他闭上眼睛，心想这回是活不成了。

　　说时迟那时快，长公子转身将手中玉笛朝木冲身前那钩锁飞去，不偏不倚刚好击中，清脆地响了声音便两两落到地上。

　　眼看最后一道钩锁直直往长公子背部而来，大家仿佛都没了办法，木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钩锁直勾勾插入大哥背心。

　　“得手！”于三一声欢呼，脸上净是狰狞。他先前寻了一会，终于寻的长公子吹笛之处在城门主楼，便仗着身法一路厮杀过来，终于寻了机会。现在他见锁住了长公子，便双手运气将那钩锁使劲一拉，转眼间长公子便被其拉至身前。于三见其已无反手之力，竟还不放心，空出一手又在他胸口插了一钩，紧接着回头朝众人一笑，张嘴便呼出一阵乌烟瘴气来。

　　“池沼毒咒...发...”于三回头沿着城门跳下，一头扎入了低下妖群之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

　　“啊......”木白此刻目眦欲裂，眼见着大哥在自己面前活生生挨了两下，又被掳了去，他一声乍喊，本能地想要追过去。

　　“六公子，快退，莫中毒咒。”三先生急切大呼，他一手拉住似乎失去理智了的木白，又转头向木冲陆机两人大喊：“快退回去！”

　　蒋准也在一旁招呼众修士退避这毒咒，这时他看到城下巨象还在一波波的撞击城墙，又见着妖卒已经破了城门，众多多鳍鱼妖正在城内大肆屠杀，脸上不禁有了失神之色，嘴里也不知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你放开我！”木白此刻彻底的发了狂，他恨恨甩开了三先生，任凭体内行气窜行也不管不顾了，他快步走到城门处，朝下怒声呼喊道：

　　“死...死...我要你们都死...”

　　木白体内的灵能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愤怒，竟是自行运转了起来。那青绿色灵能本源乍闪，募地一下居然将木白体内窜动了许久的银灰两道行气吸收了进去，随后迸发出巨大能量。一时间“嘭”地一声，木白周身灵能闪现，紧接着那灰色行气迸发而出，自他为中心疾速向四周散去。

　　“怎么回事...”不过几息之间，象森第一个感觉不对劲。

　　“城破了你也别让战歌停阿，想省力气么？”于三刚返回到此处，他狠狠地将长公子摔在地上，朝象森说道。

　　“不对，我一直在激发妖力，只是锤到鼓上却失了神通效果，你试试看是不是如我所说。”

　　象森一脸不解地看着龟祝和于三说道。

　　龟祝此时一眼不发，他似乎有点紧张地在朝四处张望，根本不理会二人。

　　“怎么搞的，我使了妖力，钩锁却发不出来了！”于三大急说道。

　　“滴答...滴答...滴答...”

　　先前还晴朗着的天空突然就密布了乌云，现今更是一点一点地开始落了雨滴。

　　龟祝紧皱眉头，随后他抬头望了望天，又尝试凝聚水箭，却也发现使了妖力发不出神通。

　　“不...会...吧，不...至...于...吧...”龟祝心想......

　　“滴答...滴答...滴答...”

　　雨滴下得密麻起来，接着众人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便看得清楚乌云间似乎被撕裂了一道间隙，随即内里响起了琴声，伴随着雨点滴滴答答的声音传到了大家耳中。

　　“又搁是落雨的晚暝，雨水泼抹熄满腹酸苦味。”

　　“想起着彼当时，俩人淋雨的滋味。”

　　“如今剩往事在稀微，借着一杯酒想要醉乎死。”

　　“谁知伤心是愈来愈清醒，为感情来赌气。”

　　“可比遇着风台天，心痛就像雨水拨抹离。”

　　乌云里似乎有人唱起了曲儿，这曲儿里净是透露着忧愁哀伤，轻轻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心中，只见各人手里都不自觉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向天空，好似在找寻是谁发出了这动人心弦的歌声。

　　“跑！”

　　“冥河禁咒与落雨剑！小小木桑城何至于此！”

　　龟祝吓得肝胆欲裂，一时间也忘了墨迹，口齿伶俐地丢下两句话，转身便逃。

　　“我第一次见这老头如此利索，下雨有甚可怕？莫不是脑壳秀逗。”于三嗤笑道。看着跑出去了的龟祝，象森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说道：“传令，撤！”

　　话音未落，只见方圆十里之间，噼里啪啦下起骤雨。那云内之人还在低声唱着，

　　“谁人为爱赌生死，汝敢言吾即陪汝去。”随着天空中那人最后一词落下，城墙上的三先生只见城下剑光乍闪，雨滴如剑！

　　“哈哈哈哈...落雨剑阵...落雨剑阵...”城上蒋准仰天大笑，他此刻内心一松，本想着葬身于此的他竟遇了绝处逢生，这使他心中大喜。

　　“咱豫章的援军来啦...”城墙上侥幸存活的兵士们也振臂大呼。

　　“哈哈哈，这可不是咱豫章的援军。”

　　“这一阵，可斩千军万马...这一人，可挡百万精锐！”蒋准内心畅快，昂首高声朝众人呼道。

　　“这是水琳琅大人...”蒋准心内大快，仿佛又想道什么，便躬身往那乌云内行了一大礼，口中念到：“琳琅卡好...”

　　雨一直下，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城内外妖族已是死伤殆尽。象森的象群皆已经轰然倒下，象森倒在了他的战象旁边，身体满是剑痕，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于三更是惨，头颅就滚在身躯旁边，竟是被剑阵斩首。城门前横尸遍野，方圆十里剑气成阵，阵内血流成河，几乎没有妖兵逃出生还。龟祝眼看着就逃到了江边，他抬头仓惶看了一眼，见空中雨滴逐渐小了些，心中逃生念想愈发强烈，心想只要入了江中，便又多了几分把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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