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的前世之旅（四）

嘈杂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恼怒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个微笑的女人。女人捂住我的嘴，笑着示意我噤声，女人有一头红色长发，如同上等丝绸般漂亮。

        女人死了。我被她护在身下，完好无损地活着。啊，我知道她是谁了，她是我这辈子的母亲。我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抬起软绵无力的手，轻轻碰了碰母亲冰冷无比的脸颊。

        我转世成为了一个新生的婴儿，带着前世的记忆。但以前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仿佛有人发现了我这个bug，正在努力修正bug。就比如现在，我已经记不得我以前的名字。

        婴儿的身体太过孱弱，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我努力睁开眼睛，试图再看眼母亲，却黑暗拉入深渊。

        “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对不起…”

        我被饥饿唤醒，就看见一个披着红发披风，和母亲同样发色的少年在哭泣，他好像一只蔫蔫的樱桃，哭得浑身湿漉漉的。我愉快地决定以后就叫他「小樱桃」啦，如果我还有以后的话。

        小樱桃哭得直打嗝，我从他断断续续地自责话语中得知，我是意外被他撞到这个世界的，因为是突发的意外事故，我们两个谁也没有防备，我成为了母亲的孩子，他则成为谁也看不见，谁也无法触碰的幽灵。

        我无奈地想，我要饿死了，他则是孤独一个幽灵，也说不清谁更倒霉，还真是…令人苦笑不得的玩笑啊。

        “哇——”我张开嘴，只能发出孩童的啼哭声。

        母亲看着我，眼睛已经浑浊，她已经死了，但我依然从她眼中看见了笑意。她在想些什么呢？是她的孩子能活下去吧。

        “哇——”我顾不得羞耻，用力大喊，好饿，肚子里像有把火在烧，烧得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死了，死在了母亲的怀里，没有一个人活在这绝望的人间。

        “呜哇啊啊啊——”小樱桃跪坐在我身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比我这个受害者哭得还要凄惨，“芥川大老师…太宰又闯祸了…作之助…安吾…太宰好怕啊…太宰不是故意的…”

        大概连老天是连都受不了两重魔音灌耳，樱色剑客如同救世主般降临，拯救了即将饿死的可怜的我。

        发色如同樱花般灿烂，一席华丽而优雅的和服与发色同色，剑客眉头微皱，笨拙地抱着我，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

        小命保住了，我安心地闭上嘴巴，继续还未完成的睡觉大业，将小命交给未曾谋面的陌生剑客，好吧，以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婴儿之躯，也做不了什么。

        母亲，再见，愿天堂没有吃人的战争。

        “你可真能睡，小家伙，你有名字了，叫织田作之助，喜欢吗？跟织田作一个名字呢，那家伙说他的主公姓织田，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名字了。”小樱桃蹲在我的床前，戳着我的脸颊，不停地唠唠叨叨。

        我无视眼前时不时穿过我的身体的幽灵小樱桃，打量周围的环境，是座到处漏风的破败木屋，窗子有翻修的痕迹，剑客正在拯救摇摇欲坠的临时住宅。

        呀呀呀几声告诉剑客，我醒过来了，并且我又饿了。剑客走进屋子，手里端着一碗腥气的白色液体，用勺子喂给我吃。

        难吃，但管饱。我皱着鼻子喝完了整碗兽奶，打了一个腥气的饱嗝。

        “作之助真能吃。”剑客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我抓住男人的手指，大概是身体变小的缘故，我用双手才抓住剑客的一根手指。

        剑客眉间的忧愁被喜悦代替，他放下空碗，抱着我走出破败的房屋，走到温暖的阳光中，将我放在院中的大树下，解下腰间的打刀，让它代替他陪伴我。

        “作之助，要乖乖的哦。”

        剑客走进树林中，去建设属于我们的小家。我抱着剑客的刀，打了个哈切，话说，剑客不是用剑嘛，如果用刀的话，应该是刀客吧。

        所以，这把金属冷兵器其实是剑而不是刀。

        ————

        我趴在窗户前，望着樱花中的剑客，和他的剑。剑客在院中的樱花树下练剑，剑客的剑意和剑客一样，温柔到有些软弱。

        “左…文…字…”我发出在陌生人间的第一声呼唤，呼唤着樱花树下的剑客。

        剑客的剑徒然静止，剑客呆呆地望向我，突然落下泪来，剑从手中滑落，剑客用双手捂住脸颊，小声啜泣，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滴落在我干涸的心田。

        “最喜欢…左文字…”我最喜欢左文字啦，作之助会一直一直陪着左文字的，不论生死。

        宗三左文字，是剑客的名字，也是剑客腰间的剑的名字。

        等我能独立走路的时候，左文字解下腰间的剑，将它放进我的手中，从身后拥住我，握住我的手，于是我便挥出了第一剑。

        “作之助，森林深处藏着吃人的恶鬼，你需要拥有自保的力量。”

        我抱着比我身高还要高一头的剑，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认真地回答：“好。”

        左文字也会骗小孩，我知道森林深处没有恶鬼，有只银色的狼，我也知道左文字口中的恶鬼是吃掉母亲的战争。

        我拖（划掉）抱着剑去森林寻找银狼，但在此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咬着手指，躲在树后偷窥我。见我发现了她，慌张地跑回村子。

        我和左文字的家在村外的树林中，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们没有搬进村子的打算，当然，村子也不欢迎我这个不详的孩子。

        身体突然腾空升起，我连忙抱紧剑，可不能弄丢左文字。银狼叼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到河边后，趴在河边的礁石上，墨绿色凌厉眼眸严肃地盯着我。

        它的意思是，小鬼，练剑。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看懂狼的眼神，我也不知道，更不想懂。

        察觉到我走神，银狼的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我慢吞吞地举起剑，费力向前砍出一剑，好吧，好吧，这就练剑。

        银狼裂开嘴角，嘲笑我的滑稽动作。讲道理，剑比我还高，我觉得，我能举起来已经是种修行了哎。

        混蛋黑泽阵，不要随意嘲笑别人的身高啊！……等等，黑泽阵？谁？我认识的人吗？我怎么会认识日本人？……等等，原来我不是日本人？！

        我有些混乱，用力摇晃脑袋，非但没理清思路，反而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幻想。苍穹广袤，星际浩瀚,烟波飘渺的宇宙，有蔚蓝的星球安静地旋转，那是——

        “作之助？”左文字担忧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回过神来，拒绝了左文字的提议，“村下阿姨的好意心领了，但我不要离开左文字。”

        “也不是离开啦，就在不远的村子里，而且村下小姐还有个和你同岁的女儿。”

        村下阿姨想要收养我，我见左文字很是心动，便用力掐自己的大腿，于是眼中便有了生理性泪水，我扑进左文字的怀里，扬头委屈巴巴地望着左文字，哽咽着质问：“左文字不要作之助了吗？”

        没人能拒绝作之助的撒娇，没有人！我成功的打消了左文字的丢猫念头。

        左文字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哼着古老优雅地歌谣，歌声渺渺，我将耳朵贴上左文字的胸膛，寂静无声，左文字的心脏不曾跳动。

        左文字，不要丢掉我。即使是死亡，也不可使我们分离。

        “作之助，最近很不安全，自己一个人生活会很危险，搬来村子住吧。”村下阿姨是位失去丈夫的寡妇，村下一枝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不是第一邀请我，我也不是第一次拒绝她。

        “不用，我会保护好自己。”我抱紧左文字的剑，而且，我有剑术一流的左文字，左文字会保护好弱小的我。

        我在河边练剑，一枝托腮看我练剑，“去年的庄家收成不好，妈妈说，今年如果没有雨水的话，庄家可能会全部死掉。”

        “河里有水。”

        “如果连河水都干涸了呢？”

        河水缓缓流过，奔向遥远的归处，我遥望河水的源头，那地方太过遥远我看不见，河面泛着太阳耀眼的光，“那一定是场灾难。”

        一枝半夜敲响家门，我打开门，一枝哭着扑进我的怀里，村下阿姨举着油灯一脸焦急，“作之助，请跟我走，隔壁村子传来消息，附近有强盗出没。”

        我没有拒绝村下阿姨的好意，抱着我的剑离开，村民们躲在地窖里，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个不眠夜，所幸强盗们没有光顾，只是后来听说，隔壁村子被强盗洗劫一空。

        起风了。

        樱花树开得愈加旺盛，剑客眉间的忧愁愈加浓郁，我已经很久没有见银狼，于是我再次深入森林，找到了银狼…的尸体。

        死亡，母亲会死，银狼会死，而我的左文字正在死去。

        我埋葬了银狼，独自回到家中，左文字温柔地迎接我的归来，我们并肩走向樱花树，脚下的影子形单影只。

        我用树枝做笔，沙地做纸，在左文字的指导下练字。影子投射在纸上，明明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类的影子。

        笔尖游走，描绘着陌生的语言。左文字是刀剑付丧神，由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

        而我，是刀剑付丧神养大的孩子，从不属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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