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是一棵树。

        在她身边，也全是与她一样的树。她曾经尝试过和同伴们交流，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周围的树都不为所动。

        “也许我是这里最特别的树吧。”面对同伴的沉默不语，她自我安慰地想到。

        做树的日子很无聊，每天都只能站在原地，天黑了就闭眼休息，天亮了就继续看风景。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休息，毕竟其他树也没教过她，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她应该这么做。

        这里每天都是好天气，她反复地看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偶尔会有一两只飞鸟从上空飞过，但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转瞬即逝，没有动物愿意在这片林子里停留。

        因为，她和她的同伴们都身怀剧毒。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她正无聊地盯着周围一尘不变的景色，祈祷着发生点什么，什么都好。果不其然，一只小鹿蹦蹦跳跳地闯入了这片树林。

        她心中欢喜，很想出声打招呼和对方交朋友。但现实是，她热情的招呼声并没有引起小鹿的注意，哪怕她尽全力在风中摆动树枝，也依旧无人在意。

        在她的满怀期待下，小鹿无情地蹦向了另一棵较矮小的树。她顿时有些颓丧，十分羡慕地看着小鹿在那棵树旁边蹭自己的毛发。

        但很快，她情绪从羡慕变为震惊，再变为难过。

        她看到那只小鹿叼了一口树的最嫩枝叶在咀嚼，还没嚼两下，小鹿就吐白沫，翻到在地身体抽搐。抽搐没几下后，小鹿全身开始变黑，然后顷刻间化为灰烬。

        一阵风吹过，刚才小鹿躺着的地方瞬间恢复干净，一切又成了原来的样子，仿佛那只鹿从未来过般。

        自从知道了她们是有毒的树，她也不想着和其他动物交朋友了，只希望那些小家伙们都能离她们远点，再也不要有生灵进入这片树林。

        她继续过着以往那般日复一日的生活，她的内心逐渐趋于麻木，性格也越来越消沉。想必周围的同伴们，一开始也是她那样的吧，所以才会在当初，没有一棵树愿意回应她。

        日子又过了很久，这天太阳照常升起，她内心平静地睁开眼睛。意外的是，她注意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竟然多长出了一枝姿态美丽的花。

        那花没有叶子，枝条细长，顶端还是一个未开放的淡粉色花苞。

        她从未在附近见过这样的花，对这株莫名其妙出现的花引起了她的好奇，因此，她每天的生活除了欣赏天空，就是观察这株看起来十分脆弱的花。

        当正午太阳光最烈时，她会尽量压低树枝，帮花挡去大半的日晒。当有误闯进来的懵懂小动物靠近花时，她会用比以往更强烈的力量晃动身体，利用树叶碰撞发出的沙沙声吓退那些小动物。

        在她的看护下，这株花也一天比一天好看，原本的淡粉色花苞变成了艳红色的细长花瓣，花心处还有细长的花蕊。到了夜里，整个花都会散出点点荧光。

        自从这花开放，她每天夜里也不休息了，就盯着那花看。据她后来回忆，这时的她简直像个痴汉一样，太丢人。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以为自己枯燥的一生会有这株花陪伴时，一个她应付不了的不速之客出现了。

        那是一个烈日当空的正午，她正撑着枝叶给那株美丽的花儿挡太阳。突然，她听到远处传来什么动物踩踏地面的声音。

        在她的万分紧张中，一头身型巨大的黑牛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瞬间提起一口气。

        因为平时在这片林子里，根本见不到这样大的动物，他们都很聪明，知道这里的树有毒，从来都是绕着走。

        但今天这头大黑牛貌似不同寻常，不仅不谨慎她们这些有剧毒的树，还走得摇头晃脑的，带着一种十分张扬的感觉。

        眼看那头大黑牛离花儿越来越近，她心中焦急恐惧起来。即使已经知道那些动物都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她还是在不停地呐喊：“不许动我的花儿！你给我走开！走开！”

        在呐喊的同时，她还不顾一切地晃动着身体，想尽力发出她最大的声响。

        面对前方明显不寻常的树，那头大黑牛毫不在意，继续走向那株看起来很美艳的花。它停在了花的旁边，低头用鼻子闻了闻。

        然后，就在她祈祷黑牛快离开的时候，黑牛一口把整个花株咬断，吞了下去！

        她绝望地看到这番场景，瞬间悲伤与愤怒填满了她的内心，产生了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她只是一棵树呀！即使她全身都有毒，但她就是动不了眼前这个伤害了她最心爱的花儿的罪魁祸首。

        她第一次如此恶毒地希望，那头黑牛能再不知死活一点，吃些这里的树叶。但那头黑牛似乎在吃完花后就已经满足了，不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就在她处于悲愤中时，那头黑牛的双眼突然涨红，发疯似地四处狂奔，没有一点方向。

        就在那头黑牛从她身边经过第十圈的时候，终于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一声咔嚓响起，树，断了。牛，也倒了……

        当她再次有意识醒过来时，看到的是一幅全然陌生的环境。

        她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己可以正常移动。她起身后环顾四周，旁边正是一个湖泊。

        有些懵的她并不熟练地慢慢移动过去，透过湖泊倒影，她看到了自己竟然成了一只鸟！

        曾经她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成为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离开那片无趣寂寞的土地。可如今，她的梦想成真了，她的花儿也没有了。

        一时不知该是喜是悲，她沉默地转过身，开始熟悉自己的新身体。

        寻着记忆中那些鸟儿飞翔的模样，她踱步到一处稍陡些的高坡，展开翅膀，尝试自己的第一次飞行。结果就是，她摔得很惨，有一边的翅膀甚至骨折了。

        外面的世界不如树林里安全，特别是到了晚上，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嘶吼的声音。此刻既受伤又弱小的她，再次感受到了恐惧。

        她原本是想爬上高树，这样至少能避开大部分的兽类。但她翅膀受伤了，每每爬到一半，就会体力不支的摔回地面。试了几次后，她放弃了高树，选择了低矮的灌木丛。

        才钻入灌木丛里没多久，一阵阴冷刺骨的呲呲声就在她身后响起。她胆战心惊地回过头，就见两只又圆又大的金色眼睛正凶狠地瞪着自己。那是一条巨蟒！

        想是自己意外闯入了别人的地盘，弄得别人不高兴了。她吓得连忙逃窜出去，也没顾得上回头看那条巨蟒有没有追出来。

        最后，满身狼狈的她停在了一个土堆旁边气喘吁吁。这里的周围很安静，她瞬间放松下来坐在地方，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要做什么鸟了，我要做回树，呜呜……”

        她的哭诉声惊醒了土下正在睡觉的兔子，兔子从土堆中央一个冒头，再次吓到了还在哭泣的她。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跑我家门口哭什么呀？”兔子无奈地对着她叫道。

        听见兔子有些恼怒的声音，她顿时止住哭泣，喜出望外：“你能听到我说话？我也能听到你说话！”

        “你在说什么？别不是个傻子吧。”兔子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这只半夜扰民的傻鸟，但随即又想到一件事，整个兔都清醒了过来。

        “你不会……也是突然变身的吧？”兔子完全蹦出土堆，跳到了她面前。

        她听出了兔子话中的意思，连忙点头答道：“对对对！我是今天才变成鸟的，你曾经也是树吗？”

        “树？”兔子露出傲娇的表情，“我曾经可是一只很厉害的穿山甲。”

        “那你是怎么变成兔子的？我是被一头黑牛给撞断了。”她从来没有与其他人交流过，此刻兴奋得问题连连不断。

        “这……”棕黄色的毛茸兔子一时答不出，干脆假装生气道：“你这傻鸟那来的这么多问题，管我是怎么变兔子的，姐姐我乐意。”

        见她果然安静下来，只用清澈的眼睛盯着自己不再提问，便态度缓和下来。“那个，傻鸟，你怎么看起来还受伤了。”

        她没有在意兔子对她的称呼，很是乖觉地把自己从树变成鸟后的经历，通通告诉对方。

        “天呐，你竟然做鸟做得这么惨呀！”兔子瞬间有些同情这个倒霉蛋，“算了，看你这么可怜，今后就跟着我吧，姐姐我罩着你。”

        兔子说完后，自觉形象更高大了起来，仰头看天很是自豪。

        她听到对方这样说，感动得差点再次哭出来，她实在是孤独太久了。

        “谢谢兔子姐姐！”

        “哎，别老兔子兔子的叫我，我有名字的。我叫铁甲，霸气吧？我自己取的，哈哈！”兔子说到给自己取的名字，更是自豪得意，满脸都是“快夸我！快夸我！”

        “铁甲？铁甲姐姐，这个名字真的好有气势呀！你真厉害！”她没有名字，也没想过给自己取名字，只会叫自己树。如今第一次听到不同的，无论什么都觉得很高大上。

        铁甲对于她的认同很是欣赏，点点头道：“你应该还没有名字吧，既然以后要跟着我混，也得有个威武霸气的名字才好。”

        铁甲沉思了片刻后，欣喜地对她说：“看你这呆傻的模样，就叫你傻鸟怎么样？”

        她觉得这个名字和铁甲之前叫她的并无区别，有些产生怀疑，这个名字真的霸气吗？

        “可是我原来是树呀？”

        “那就叫呆树。”

        “好吧……”

        铁甲越发对自己聪明的脑袋感到满意，今天不仅收了小弟，还又取出个好听霸气的名字，自己真棒！

        “对了，呆树，你接下来想有什么想做的吗？”出于对小弟的关爱，她决定问一下对方。

        “呆树”方才激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犹豫片刻后，目光坚定地看向夜空。

        “我想找一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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