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松软的草地上，有一个被高高堆起来的石堆。石堆上方，正立着一只全身红羽的鸟。

        “呆树，快飞呀！”

        土堆下方几尺外，是一只正蹦来蹦去的棕黄色兔子在大声呼叫。

        其实从上次起飞失败后，她心里就落下了阴影。当她翅膀恢复好后，铁甲就陪着她在一些低矮的地方练习了无数次，她也摔下来无数次。最后终于掌握技巧后，她们决定去高一点的地方再试试。

        如今她站在高石堆上俯瞰下方各种缩小的场景，这种视角让她仿佛回到了当树的那些日子。再联想最近这段时间，要不是铁甲姐姐会挖洞带她东奔西躲，避开一个又一个危险，她都不一定还能站在这。

        “当鸟就真的是自由吗？”她不禁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

        看着下面那个越蹦越蹦高的小毛茸团子，她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回应道：“铁甲姐姐，我这就飞了。”

        怕对方听不清，她放大声量：“你再站得离石堆远些，我怕待会控制不好摔下来砸到你。”

        见铁甲果然又蹦远了些，她沉下心来撑开翅膀，闭上眼感受风的流向。脑中想着演示过无数遍的姿势，她纵身跃下。

        晴朗的空中，随着簌簌声响起，划过一道红色的影子。那影子疾速飞向远方，丝毫没有回头或下降的趋势，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哇！呆树真的飞得好高好快呀！”

        铁甲满脸羡艳，努力地在原地高高蹦起，想要看看对方飞哪去了。

        原本她是想要一起跟着去的，但知道自己肯定没对方快，很容易跟丢。而且万一她自己飞回来了，找不到自己着急怎么办……

        自呆树飞走，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铁甲在石堆旁挖了一个十分显眼的洞，没事就蹦到石堆上无聊地坐着，等呆树回来。

        “这个呆树，不会自己飞迷路了吧。”

        ……

        满是杂草沙石的戈壁处，一只浑身赤红的鸟正在与一只比她身形大无数倍的巨蜥对峙。

        在鸟的身后，正躺着脖颈冒血，奄奄一息的幼鹿。

        “你这破鸟胆子真肥，竟然敢影响本大爷用餐，我要把你也吃了！”

        那外貌凶狠的巨蜥露出骇人的利齿，粗壮的尾巴用力一扫地面，就要向呆树扑去。

        呆树一挥翅膀，瞬间从原地弹起，躲过了巨蜥的攻击。随后她利用身型灵巧的优势，把气急败坏的巨蜥引到远离幼鹿的地方。

        “你个动作迟缓的笨家伙，都这么胖了，还想着吃肉，你给我好好吃几天素吧！”

        巨蜥听到对方说自己胖，当下更是急红眼，不管不顾地直跃向那鸟浮在空中的方向，根本没注意前面是个极陡峭的下坡。

        呆树看准时机，在对方向自己再次扑近的时候，快速揽了一把沙子洒向巨蜥的眼睛，登时巨蜥就被眼里糊的沙子疼得吱哇乱叫。

        “啊！我的眼睛！破鸟，我要把你嚼得稀碎，骨头都成渣！”

        巨蜥一时视线模糊，只好吐着舌头，靠嗅觉和听觉来判断呆树的位置。结果还没追几步，就感觉一脚踏空，瞬间天旋地转，两眼昏花。

        看着团成一团，快速滚远的巨蜥，呆树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不聪明的莽撞家伙。”

        见危险暂时解除，她赶忙飞回受伤的幼鹿身边，焦急地说道：“小家伙，你还好吗？我有个朋友很厉害的，她什么都懂，你再挺一会儿，我马上去找她。”

        气息微弱的幼鹿动了动耳朵，声音缓慢地吐出：“谢谢你，不过，我好疼，好想睡觉……”

        幼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没了气息。

        呆树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熟悉的无力感漫上心头。她仰天长啸，发出方圆五里都能听到的悲怆鸟鸣……

        当初她从石堆上成功起飞后，一时兴奋，忘记了控制方向和停下来。

        等她再想着怎么调整飞行路线时，才意识到，她已经不知不觉中飞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便只好凭着大致记忆往回飞。

        曾经她做树的时候，想象过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此刻她看着下方从未重样过的风景，犹觉自己还是目光太短浅了。

        她不知方向地四处乱飞，焦虑地寻找熟悉的草地，结果在飞过那片戈壁时，她撞见了极其血腥的一幕。

        戈壁里的乱石上，一只丑恶凶残的巨蜥正在啃咬幼鹿的脖颈。

        对于这样弱肉强食的场景，她这段日子以来已经见识过很多次，内心已从惊恐慢慢变为麻木。铁甲就告诫过她，如果遇见这个地面上的大家伙们，千万不要犹豫，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这次原本也想假装没看到，继续找寻回去的路。可在完全离开那片戈壁前，她还是按捺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她这时才看清那个被啃咬的幼鹿是什么模样。

        相同的毛色，相同的抽搐，相同的眼神……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以前，那只因误食有毒树叶，死在她面前的小鹿。

        那是她第一次离其他动物那样近，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死亡是什么样子。

        当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她当即就不受控制地折回去，疾速冲到巨蜥脑袋上方，避开他甩来的大尾巴，用鸟喙快准狠地反复啄在他脸上。

        因几次都差点啄到巨蜥的眼睛，巨蜥终于忍无可忍放开了嘴中的猎物，追向那只惹恼他的鸟。

        于是，就发生了先前的那一幕……

        埋藏好幼鹿的尸体后，呆树心情颓丧地再次踏上了寻回同伴的行程。

        三天后，她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高石堆，和石堆上她此时最想见到的朋友。

        “诶！是呆树！呆树，这，我在这！”

        铁甲刚才就注意到远方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小点。等那小点越来越近，她当即确定，这就是她家走丢的呆树。

        看着那个激动得乱蹦的毛团子，呆树心中积埋已久的阴霾顿时消散不少。有个真心挂念自己的朋友，真好。

        “铁甲姐姐，我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呆树飞近后，立马迫不及待地扑向还在蹦跶的铁甲，紧紧抱着对方，说话声里带着细微的哭腔。

        乍然被这么抱住，铁甲也有点懵，但听到对方的话，当即软下心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啦好啦，都回来了，以后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别乱跑了啊。没了我的保护，出门肯定受欺负了吧。”

        “嗯嗯，我不乱跑了……”

        呆树整个脑袋埋在对方柔软的毛里，但随后又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不行，以后我也要保护你。”

        之后的日子里，她们俩，一个负责天上，一个负责地下，摸索了这片天地的大半区域。

        纵然危险时有发生，但她们也都在不断地成长，越发的配合默契，临危不惧。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呆树嘴里叼着一大串新鲜可口的果子，飞到了一个泉水的旁。这里花遮柳隐，与世隔绝，是她们最新的秘密藏身地。

        “唉，最近外面的巨兽越来越多了，连我都不好随便出去，只好每次都由你自己一个人。”铁甲接过呆树叼来的食物，面色有些愁苦。

        “我自己也没事的，你也开心些嘛。快尝尝今天的果子，比我上次带回来的好吃多了。”

        如今，外面越来越危险，铁甲本来可以直接吃地上的草，但由于和呆树在一起久了，味蕾也逐渐被惯得挑剔起来。

        她是还可以凑合着吃草，让呆树每天自己去觅食就够了。但对方就是执意会把好吃的带回来，给她改善伙食。

        她看向呆树道：“呆树，你说这么多年，我们也找了不少地方，怎么就没见过你说过的那种花呢？”

        说完，铁甲啃了一口红彤彤的果子，酸甜多汁，果然很美味。

        呆树表情平静，即使心有不甘，也早就认清了现实，她的花儿，不会再有了。

        随后，她微笑看着铁甲连吃了三个果子，说道：“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它说不定也像我们现在这样，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悠然生长呢。”

        “你可真乐观。”铁甲再次啃下一口新果子，这几天呆树都在外面，她每天自己吃草都快吃郁闷了。

        “对了，呆树，你说你以前是棵有毒的树，那你结的果子也有毒吗？”

        “哈哈，我可不会结果子，我们那片林子里别说果子了，地上连根草都……”

        呆树突然想到，当初她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回过那地方一次。这么多年来，她都未再踏入那片树林。那花，会不会又回去了？

        她抱着侥幸的心态，匆匆和铁甲道别：“铁甲，我再出去一趟，这些果子应该还够你吃两天。我走了，自己注意安全……”

        看着刚回来没多久的鸟眨眼间又飞不见了，铁甲连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讲，气得她原地蹦跶。

        “哼，下辈子我也要长一双翅膀，你到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

        再次踏上这片故土，呆树的心情有点复杂。

        明明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也以为自己已能平静地面对一切，但此刻只在林子外围，她就既是伤痛又是期待。

        待平复好心情，她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便起身准备朝林子里飞去。结果，在她起飞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拉力又把她扯回了地面。

        “你是不是疯了，那个林子里有毒……诶，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刚才，就在她飞向树林时，一只体格健壮的鹿迅速跳到她身后，用力叼住她的尾巴把她拽了回来。那力道，差点没把她的尾巴给拽秃。

        她幽怨地看着面前这只虎了吧唧的鹿，第一反应就是想开骂，但想到对方也是不知情，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但她也不想搭理对方，就站在地上，扑棱开自己变得凌乱的漂亮羽毛。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救我的小红鸟！”那只鹿雀跃地围着她转起圈来。

        “没想到你现在长这么大了，不过你那一身火红的漂亮羽毛，我几辈子也忘不了……”

        最终厌烦了鹿的叽叽喳喳，她转身再次要飞走。结果，那只鹿一个大跳，挡在了她面前，语速极快的向她解释。

        “哎，恩人，你别走呀！是我啊，我！那只丑八怪巨蜥咬伤的鹿，当初你还摸过我脑袋呢！”

        听到巨蜥，呆树准备再度转身的动作一滞。见她果然停下来了，鹿的语气更加明快。

        “你记起来啦？太好了，还好我死了十八次，每次醒来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然真怕哪天找到你，你不认我了。”

        十八次？您可真是作死小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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