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促膝长谈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若菲和岑岩峰的位置又换到了之前的那个大组，只是现在他们的位置在第五排。

        本打算找时间跟岑岩峰说清楚的若菲很快就发现她的计划要落空了，因为从周一上午开始，每到课间后门就会有陌生人叫着她的名字，那些人中有男有女，但大部分都是女生。她们叫完若菲的名字之后并没有让她出去，而是继续站在后门口互相小声地交谈着。

        若菲觉得她就像是小时候在集市上看见的摆在路边，装在笼子里等待着被卖掉的那些小狗，除了被人围观什么都做不了。

        周一下午的第一个课间若菲又被人叫了名字，扭头看过去依旧是不认识的人，这次她看见了班里的一个同学皱着眉头对后门外站着的人说：“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若菲知道她已经影响到班里其他的人了，于是从那之后，她一下课就会带上练习册或者课本跑去微机室前面的台阶上，直到打上课铃的前一分钟才回班。

        没过几天，课间找若菲的人就越来越少，但是每个课间都跑出去的若菲并不知情，她只知道每天下午来上学的时候，都能看见董瑞雪在后门口等她。有时候她是一个人，有时候她和另外几个若菲之前没见过的女生一起来。

        周四那天，若菲试了一下卡着点去学校，没想到刚上了四楼，就看到了在后门等着她的董瑞雪。

        正着急地望着楼梯口的董瑞雪在见到若菲之后立刻朝她跑了过来，边把饮料塞到她手里边说了一句“拜拜若菲。”就迅速下了楼。

        6班在2楼，离上课还有不到两分钟。若菲不知道董瑞雪能不能及时回到班里，也不知道她如果迟到了会不会被老师训，她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进到班里回到座位后，若菲看了看桌洞里的还没开口的两瓶饮料和一袋果冻，把手里的第三瓶也放了进去，拿出课本后又叹了一口气。

        岑岩峰看着她问道：“叹什么气啊？又发愁怎么处理这些零食呢？”

        若菲点了点头。

        “这些也是被诅咒的零食吗？”

        “谁说它是被诅咒的了？只是唉。”

        “你干嘛老叹气啊”

        这时上课铃响了，若菲便不再回答。

        离下课还有1分钟的时候，若菲提前拿出了数学练习册和笔，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下节课千万不要有班级上微机课啊。

        经常跑出去的这些课间，有时候会遇到因为有微机课卷帘门被打开的情况。每到这时若菲就会换地方，可是她找不到新的安静的角落，只能从这边的楼梯慢慢地下楼，再绕到那个离她们班比较远的楼梯慢慢地爬楼，卡着点回教室，就连去卫生间她都不再去4楼，每次都是下一层楼去3楼。

        第一个课间的铃声响了之后若菲还没站起来，就被旁边的人抓住了她左边的袖子，“你等会儿。”

        “干嘛？”

        “你凳子上有刺儿啊，一下课就往外跑。”

        “我有事要出去。”

        “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一下课就看不见你人，你课间跑哪去了？”

        “不用你管，你松手。”

        “你告诉我你跑哪儿去了我就松手。”

        若菲低着头用手里的笔一根根地掰着他抓着她袖子的手指头，当然没成功。于是她小声地对他说了句你放手。

        岑岩峰当然也没放手。

        若菲转向了他，“岑岩峰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放开我。”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坐在你座位上了，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气？

        这时若菲才想起了被他抓住手的那天。

        “好像是该生气，可是当时我生他的气了吗？”

        见若菲迟迟不说话，岑岩峰又说道：“你要是因为那件事生气，我跟你道歉。”

        若菲想抬起胳膊看看时间，岑岩峰却以为她要挣脱便更用力地抓紧了她的袖子。

        若菲放弃了挣扎，直接问他现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三分钟。”

        若菲心想这个课间应该不会有人来了，便对着左边的人小声说道：“放开我，我不出去了。”

        “真的？”

        “嗯。”

        岑岩峰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还好若菲真的没有再往外跑。

        第二节课间一模一样的场景又重现了，这让若菲哭笑不得，她不想再重复之前无用的对话便侧过身对岑岩峰说道：“松手，我要去上卫生间。”

        “上卫生间你拿练习册干什么？”

        若菲放下了右手里的练习册，“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岑岩峰松开手后若菲又跑去了五楼的阶梯，还好这次卷帘门是锁着的。

        她坐在最上面的台阶看着眼前的白墙和墙上的那扇窗户。

        那扇窗户太小了又很高，透过它若菲只能看见一小片天空。

        她望着那片如同井底之蛙看见的天空，想念着以前在团场，在野外，看见的大片大片的蓝天。

        虽然那时候总是很热，坐在树荫下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灼热，但当时她真的很开心。

        那时候的她和沐雨一边吃着大人们给的西瓜一边看着在地里的干活的大人，就会很开心，可自从上了高中，若菲觉得她好像再也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为什么明明条件变好了，却没有变得更开心呢？

        上课铃响的前一分钟若菲飞奔回了教室里，刚坐下老师就走了进来，很快小纸条也从左边传了过来。

        -“你上卫生间需要用一个课间吗？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你就直说。”

        若菲抬头看了看站在台上写板书的历史老师，低头写下：“我保证我出去跟你没关系”

        -“真的？”

        -“嗯”

        -“那你干嘛出去？”

        -“因为我不想给班里的人带来麻烦”

        -“什么意思？”

        -“外班的人因为我堵着门口，有点麻烦”

        -“你躲就能解决问题了？？？”

        若菲盯着纸条上的三个问号看了几秒，朝左稍微扭了一下头，瞄见了岑岩峰正用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看着她。

        “是啊，我也知道老跑不是个事儿，但是这个办法的确让中午来找她的人变少了，可是那个叫董瑞雪的同学怎么还是每天都坚持来呢？虽然她送完零食和饮料就跑回班了，可是……可是……啊……为什么课间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待在教室里休息呢？每个课间都跑出去真的好累啊，而且她给的零食也要越来越多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见若菲又开始发呆，岑岩峰拿笔戳了戳她的胳膊，又用笔的后端指了指纸条上的问题。

        回过神来的若菲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好朝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笑笑的表情。

        岑岩峰愣了一下，又写了一张字条。

        -“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

        -“我可以帮你把门口人都赶走。”

        若菲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仔细想想赶走其他人好像也无所谓，可是不能直接赶走董瑞雪。

        那个每天都来等她的董瑞雪，让若菲想到了那个在她家楼下等她的男生，那个虽然是无心，但的的确确是因为她才受到了伤害的杜安平。

        如果她在刚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时候就跟他说清楚，那他就不会一直到毕业还在想着她了，就不会专门买礼物送照片给她了，也就不会在他和她告别的那天伤害到他了。

        就是因为她没说清楚，所以才让他误以为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可能性所以他才念念不忘。

        “我真是个坏人。”

        再次陷入自我批判后若菲两手扶额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后又发现了一张新字条。

        -“你没事吧？我真的可以帮你赶走他们的，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

        思考了一阵后，若菲提笔在纸条上写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最后一个课间，岑岩峰没有像之前一样抓住若菲的袖子，一下课她就成功冲出了教室，但她刚在台阶上坐好，就听见有人正往这层楼上走来，便立刻原地站了起来。

        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由背面变成了侧面，又由侧面变成了正面。

        “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看着站在这段台阶最下端的那个人，若菲感觉她现在就像是刚做完坏事就被人抓到的小偷。

        那个人又问了一句，“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见若菲依旧不说话，他开始继续往上走。

        “你你别过来。”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不是不想见到我吗？”

        若菲扶着楼梯扶手探身往走廊看去，她没看见人，但听见了从走廊和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她伸出右手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同时又伸出左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岑岩峰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按照她的意思继续往上走，走到下一节台阶后停了下来。

        若菲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岑岩峰，伸出左手指了指她左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她自己则原地坐了下来。

        看着若菲指的地方，岑岩峰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坐了下来。

        一段沉默过后，一直低着头看台阶的若菲先开口了，“我会自己解决的，只是今天还解决不了，所以暂时在这里。”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遇到问题就只知道躲起来。”

        岑岩峰看着她说道：“我说过你很勇敢，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想到解决方法了吗？而且还是不用别人帮忙，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我不知道我想到的解决方法能不能行，万一解决不了问题我可能又要跑来躲着了。”

        “解决不了的话就想新的方法喽，数学题不是也经常有不止一种解法呢吗？”

        “我知道有不止一种解法，可是我不知道找到另一个解法需要花多长时间啊，在那之前我估计都要躲着了，而且我的数学一开学就开始急速下降了。”

        想到摸底考她只考了80分的那张数学卷子，若菲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在你想到下一个解决方法以前，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起躲着，你别忘了我数学可是很好的。”

        若菲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对哦，你数学的确很好。我要是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说罢若菲又低下了头。

        “你觉得我聪明吗？”

        “对啊，数学好的人当然都很聪明，是真聪明不是我那种小聪明。”

        “劳若菲，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军训的时候不该说你耍小聪明。”

        “哦，好。”

        过了一会儿若菲接着说道：“我刚才说我有小聪明不是因为你对我说过才这么认为的，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很会耍小聪明，可是的确是我的这些小聪明帮了我，把我送来的一中。但是最近我发现它好像也只能帮我到这里了，我好像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我感觉我和周围格格不入。也许中考的时候我听老师的话报二中就好了，那样至少我还能和我那个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在一个学校，说不定还可以分到一个班。”

        “劳若菲？”

        “嗯？”

        “你能考到一中来就证明你很聪明了。”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

        “真不是安慰你。你们老师为什么想让你报二中啊？”

        “不是都说‘一中文科好，二中理科好’吗？我的理科科目比文科科目要好一点点。”

        “呵呵，这种话肯定是二中的招生老师传出去的。”

        “这句话不对吗？”

        “当然不对啊。”

        “可是不是说今年市里的理科状元是二中的，文科状元是一中的吗？”

        “只有理科状元这一项是二中的。其他的那些一本上线率，重本上线率，还有文理科前十的人员占比，每一项一中都比二中高。状元这个‘第一名’要受到很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到底花落谁家不光是靠学校的教学实力，也要靠一点运气的。”

        “是吗？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听我的老师说的，我以为他说的是对的，所以我差点就选了二中。”

        “那为什么你最后选了一中？”

        “除了老师的那句话，我对一中和二中一无所知，报志愿的时候我发现每年一中的录取分数线都比二中高，就选了一中。”

        “你那个好朋友考得很差吗？她为什么要报二中？”

        “她好像没有发挥好，她怕报了一中如果没录上就会连二中都进不了了，到时候就只能去团场的高中了。她说她一定要报二中，我没办法保证她一定能进一中，所以只能这样了。不过来了一中以后我发现我们初中一个比她低30分的人都考来一中平行班了，那时候她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但是我也知道不能让她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也许安全的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那如果你是她的分数你会选什么？”

        若菲扭头看着岑岩峰说道：“当然是一中了啊。”

        岑岩峰笑了一下，“你不是说你自己差点就报了二中吗？现在成了坚定的一中拥护者了吗？”

        若菲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与其后悔，还不如跳起来试一试，不定就抓住它的尾巴了呢。那岑岩峰如果你是她，你选一中还是二中啊？”

        “我选你的选项。”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若菲又摇了摇头，“后来我想了想，对她来说可能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对她来说可能我只是那个最后一年才开始和她一起讨论习题的人。我能理解她的选择，不管是理性方面还是感性方面都能理解她，所以我支持她。我其实我没有好朋友，或者是以前有过，现在没有了。”

        “真正的好朋友不用多，有一个就够了。”

        若菲转头看着岑岩峰笑了笑，“我跟你想的一样。那岑岩峰你现在有好朋友吗？对，郑国平吧，老郑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一种层面上是，但是我想要的那个层面上完全不是。”

        “那你想要的那个层面上的好朋友是什么样的啊？”

        这时预备铃响了起来，若菲赶紧站了起来，“哎呀铃响了，快回班。”

        看着若菲飞快下楼然后消失的背影，岑岩峰起身拍了拍裤子，用小到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你啊”

        当他从后门进教室后，铃声还没停，他走到桌子旁戳了一下若菲的右胳膊，她往前贴着桌子让出了位置。

        岑岩峰看着若菲，伸出两个手按着她的肩膀进到座位坐了下来，发现若菲正瞪着他，他抬了抬眉毛表示疑惑。

        若菲看着已经走向讲台的老师，写了张字条

        -“以后进来不要按我的肩膀！！！”

        在纸条上写完‘ok’后岑岩峰又在纸条上画了一个鬼脸吐舌的表情，见若菲又开始瞪他岑岩峰忍住了笑意翻开了教材。

        放学后，若菲背着书包正准备站起来，发现左边的袖子又被抓住了，扭过头正准备瞪他却先看见了他的笑脸，心里的火气顿时少了一半。

        “劳若菲，明天见。”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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