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第三杀

密林里呼叫声不断，一串的身影在白雾中奔行追击。

　　“快，别让他给跑了。”

　　“跟上，跟上。”

　　白雾浓密，隔开十几步远就看不清人影。

　　凌川人高腿长，一步就等于这些侍卫一步半，刚开始还能紧盯着身影，百多步后，身影渐渐消失，只能盯着眼前搅乱了的雾气追击，再往后，就连雾气都平复下来，完全失去了影踪。

　　追击的步伐慢慢放缓。

　　侍卫们低着头跟着地上的脚印前行，好在人虽然看不见了，可奔逃的路线却没有变，笔直往前，倒是没人侍卫们找错方位。

　　走出去几百步，耳边传来湍急的水流声，再走出一段，眼前出现一道小河，河水混浊，浪涛翻滚，夹带着无数的泥沙哗啦啦的往下游而去。

　　一夜的暴雨，把原本清澈的小溪变成了约莫两丈宽的小河，河岸边满是野草，脚印到了这里更是清晰，形成一串的凹陷。

　　“这边。”

　　不用再找，侍卫们顺着脚印，高一脚底一脚的踩着烂泥野草往前追击，走出去两百多步，河水上，一截粗壮的枯木贴着河水横跨两岸，枯木上附满了青苔，中间剥脱了几处，露出下来深褐色的树皮。

　　“好贼子，动作好快。”

　　有人往对岸张望，就只见到岸边几个脚印，再远一点，白雾缓缓漂浮，见不到半点的踪影。

　　追在最前的侍卫把脚在野草上乱蹭，剐掉鞋底厚厚的烂泥，迫不及待的上了枯木，狗奴大声呵斥催促，黑虎不情不愿的跳了上去，跟在几人后面。

　　青苔湿滑，侍卫脚下穿的都是平底小牛皮靴，走在上面全都小心谨慎，走一步晃几晃，速度极慢，还没等他们走到半截，后面的同伴就已经全部聚齐，不过也没人催促，静静地蹭掉淤泥耐心等待。

　　几个侍卫张开双臂，每一脚踩稳了才敢抬脚往前，倒是那黑虎仿佛没感觉到湿滑，轻松的跟住，不时低头轻嗅，嘴里还低声叫着，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急什么，刚刚又不见你走前面。”

　　狗奴有些恼怒的低头呵斥。

　　就在这时，突然脚下的河水传来哗啦啦的声响，湍急的河水骤然翻腾，一道黑影腾身而起，水花中，刀光横掠。

　　谁都没能想到水里会有埋伏，河岸边的同伴看得真切，张开了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枯木上的几个听到水花声响，低头查看，没能做出任何的反应，倒是那黑虎最是机灵，水声刚起，似乎嗅到了凌川的味道，身体一趴贴着枯木，随后用力一窜跃进了河里，狗刨式拼命地扑腾，往远离枯木的地方游去。

　　“啊！”

　　几声惨叫串成一声。

　　凛冽的刀光横扫，瞬间从几人的腰间划过，几乎将人拦腰斩成两截。

　　几人站立不稳惨叫着跌进水里，噗通通溅起大片水花，裂开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河水都给染红了，后面跟着的几人虽然没被刀光扫中，不过却惊得魂去了一半，脚下一滑，跟着就哎呀呀的掉了下去。

　　这边还没掉进河里，那边凌川已经收刀极力的往岸边而去。

　　河水湍急，又深达腰间，虽然距离河岸不过两步，想要踏上岸却不是两步就能做到。

　　“射，射他。”

　　巴图又惊又怒，看着在河水里扑腾着往岸边去的身影，嘴里大声喊着，声音都变了调，指着对岸的手气得是抖个不停。

　　能做到达鲁花赤总管府侍卫，不敢说百步穿杨，一个善射是当得了，虽然追得急，众人只是穿着半甲，不过还是有小半的侍卫带了弓，听到巴图喝令，当下就有十多张弓拉开，瞄着对岸奔远的身影射了过去。

　　嘣嘣嘣。

　　弓弦响动。

　　十几支羽箭划出歪斜的轨迹，飞出去十几步就无力的掉落下去，噗噗的扎在凌川脚后，仅有几支射在他的后背，只是还不等这边的侍卫喝彩，就见那羽箭随即弹了起来，在背甲上连个窟窿都没留下。

　　巴图怒视弓手，握着刀柄的手骨节发白，恨不得一刀将他们给劈了。

　　“大人，怪不得我们。”

　　亲信小旗放下弓苦着脸说道，“昨也淋了一夜的雨，今早起来就急着上路，弓弦被雨水泡了，你看看，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不是兄弟们不得力，实在是……”

　　早上出发前这小旗就找他说过，是不是停留一下，等到把衣甲弓弦保养过再上路追击，当时他心里只有贼人，一分一秒都不愿耽搁，手下善射，可追击过程哪有机会停下来开弓瞄准，也就是弓箭不重不影响速度，不然他都会要求把它给丢弃了，哪里想得到会因为他的急切，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巴图嘴角抽抽，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河里，低声喝道，“看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侍卫们慌乱的跳了下去，在水里扑腾着，追逐几个被卷向下游的同伴，河水湍急，几人已经是被冲下去了几十步远，有的靠向了河岸，有的则是浮浮沉沉向着漂向远处，好一阵折腾后，终于是将他们拖上了对岸。

　　人已经变得冰冷。

　　腰腹间裂开个硕大的口子如同大嘴，占据了半个身体，流出的肠子打捞中扯断，如今被侍卫胡乱的塞进了衣襟里面，激流冲刷伤口把鲜血卷走，伤口看上去惨白，就像是鱼肉一样没了半点血色。

　　黑虎早上了岸，寻到了狗奴尸体面前，低头嗅了嗅，夹着尾巴索索发抖。

　　“大人。”亲信小旗低声说道，“你看……。”

　　巴图眉头皱了皱，不过看着周围侍卫低沉的士气，沉默了一会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埋了立刻出发。”

　　“那几个……？”小旗问道。

　　巴图想了想，“找几个人把刚刚那两个埋了，至于说昨天的，就留在那里好了。”

　　“不管他了？”小旗有些迟疑。

　　“管他？给这小贼跑了，回头谁管我们。”巴图脸色难看。

　　……

　　凌川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半个时辰，再三回头，确认了身后没人追击，这才是放慢脚步。

　　白雾散去。

　　昨夜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到了下半夜更是暴雨倾盆，谁能想到今天烈阳高照，烈日蒸烤下，树林里渐渐变得闷热难耐。

　　凌川一刻不敢停留，边走边将皮甲两边系绳解开，按着刀柄大步流星疾行。

　　又走了两个时辰，周围树木逐渐稀疏起来，估摸着就要走出这片林子，凌川警惕起来，边走边左右张望，防备埋伏。

　　距离昨夜的刺杀已经过去了一夜加半个半天，任谁都知道海捕文书肯定是撒遍周围村镇，保不定周围就已经有捕快官兵等着他落网。

　　不过，直到他走出了树林也没见到埋伏。

　　林子的前方是一个村落，隔着有一两里远，周围的田地里散落着些忙碌的身影，偶尔抬头看见他从林子出来，只是好奇的张望了几眼又弯腰劳作。

　　凌川本来想避开，不过看到那些农户对他似若未见，摸了摸肚皮，还是按着刀朝村里走去。

　　村子里，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领着个青年顺着青石板路慢慢晃悠，两个家丁提着哨棒跟在身后，一路有说有笑，刚绕过一处小院，迎面就见到个高大的身影。

　　“什么人？”家丁大声喝道，急忙拦在了前面。

　　凌川皱了皱眉，心思急转，按着刀柄的手慢慢握紧了，正在想要不要出手，就见那中年男子拨开家丁，陪着笑的拱了拱手，“见过军爷，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军爷效劳的。”

　　凌川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披着的甲衣，当下扶了扶笠子帽问道，“你家里可有现成的吃食。”

　　中年男子没想到凌川问这个，呆了片刻迟疑的道，“军爷，这时候还不到饭时，家里就只有早晨吃剩的馒头。”

　　“带路。”凌川挥了挥手。

　　中年男子小心的引领着凌川进了村，走不了多远就来到一处高墙大院，一进门，中年男子就急忙吩咐身后的家丁赶紧将吃的端上。

　　凌川也不客气，在偏厅坐下，将刀搁在桌上，对着面前大盘的白面馒头左右开弓，不时端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上几个，二两一个的馒头他一口一个，满满一盘十几个，看这架势都不够他吃的。

　　“姐夫，姐夫。”青年见凌川忙着吃东西，伸手扯了扯中年男子，把他拿到了旁边僻静的地方，“这家伙有问题。”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一把将他嘴捂住，“嘘，小声点。”

　　青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知道？”

　　中年男子伸头看了看凌川这边，见他忙着吃馒头没有察觉，这才是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看见他身上的甲衣没有，那是城里总管府侍卫才有，你再看他的鞋子裤子，比我家的家丁都不如，再说了，侍卫出门，哪里会单身走到我们这里来，要来也是一群人骑着马，对我们也不会这么和气好说话。”

　　“那你知道还引进门来？”青年不敢相信，咬牙说道，“姐夫，你拖住他，我去镇上报官。”

　　“你要死别拉着我。”

　　中年男子瞬间翻了脸，一把将他按在墙上低喝道，“看看那人，手里拿刀身上披甲，这全都是总管府侍卫的装备，我就问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青年想了想，眨着眼不敢相信的说道，“你是说……。”

　　

　　不等青年说完，中年男子苦着脸道，“那些绝对是从侍卫身上扒下来的，这家伙，绝对是犯了天大的祸事，这样的人，若不好好伺候着，万一他发了狂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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