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小刀

夕阳西落。

　　山岭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天之后，凌川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直逃到月上梢头才停下，之后两天更是打起万分警惕，谁知道，最后的那五个侍卫始终没有出现。

　　心中转过无数个想法，最后他猜测那几人是不是被派出去寻找外援，又或者，当初他数错了数，至于说内讧，他压根都没有往那边想过。

　　避开村镇人群，凌川在山林中绕来绕去多次变换方位，又淌进小河中逆流行走，各种他所知道的手段齐出，躲避着可能出现的追杀，只是，远离人烟意味着无法获取食物，这两天渴了喝口山泉，饿了寻些野果根茎，勉强果腹，两天后，他终于放下了戒心。

　　腰刀被他丢弃在灌木丛中，身上的伤用布条裹好小心的隐藏起来。

　　山路开始缓缓向下，又走了盏茶功夫，眼前出现一处破败的房屋。

　　门前杂草丛生，房子门窗缺失，房顶少了半边瓦片，凌川走到门口往里面张望，房子里足有人高的泥胎倒在地上崩碎了脑袋，认不出模样，不过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座山神庙，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荒芜了。

　　泥胎一头栽在地上，另一端搁在台上，土块散落满屋，窗框房梁拉着蛛网，不过几堵墙倒是完整。

　　侧头往山下看，不远处有座小镇，不算大，看上去就几百不到千户人家，此时正值饭点，到处炊烟袅袅，隔着老远仿佛就能闻到香味。

　　凌川迟疑片刻转身往山下走去。

　　山神庙距离小镇里许，顺着小路走不多远就踏上了大道。

　　没有城墙，没有士卒守卫。

　　镇口路旁竖着个木牌，上面贴满了各种公文告示，凌川面无表情走到木牌前，就见到正中间贴着张海捕文书，写着凶犯大致模样以及赏格，旁边还绘了图，只不过日晒雨淋有些破烂，图像变得模糊不清。

　　呸。

　　凌川吐了口唾沫。

　　海捕文书他从来都不怕，襄阳城他去过，城门口贴满了告示，上面也是画着凶徒模样，只是他见过有人擒了人进城领赏，那被逮住的和上面的画像完全就是两个人。

　　只要不是追逃中被人逮住，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没有人会想到海捕文书。

　　小镇青石铺路，两边店铺林立，不远处一家店门前挂着几个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字，一溜排下，‘食为先’。

　　凌川摸了摸肚皮直奔食肆，刚到门口，就见到一只手拦在面前。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这么不懂事，这大门是你能进的吗？”伙计肩头搭着块抹布，厌恶的看着凌川，随后赶苍蝇般的轰人。

　　“我是来吃东西的。”凌川摸了摸腰间硬邦邦的银元宝道。

　　“滚。”伙计有些火了，“听不懂怎么的？非得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凌川也有些火了，就想想要将把他推开，手抬起，见到手臂上绑着布条鲜血混着泥土变了颜色，再看身上，满身尘土污垢，光着双脚，脚上也满是泥垢，不由得苦笑一声，不再和伙计斗气，缓缓地退出了门口。

　　伙计在门口嘀咕了几句，见他走远，换了副笑脸忙碌起来。

　　凌川沿着街道向前，左右张望。

　　前面一间店铺落入眼中。

　　门口没有任何牌匾，大门开着，里面挂着许多的衣服，有新有旧，旁边柜台上还摆着几捆布匹，老板坐在椅子上依着柜台打着盹，冷冷清清。

　　“掌柜的。”

　　老板猛然惊醒，擦着嘴角口水刚挤出笑容准备招呼，见到凌川模样，恼怒的挥手，“去去去，这里没有剩饭。”

　　“你就这样做买卖？”凌川掏出枚银元宝托在手中。

　　老板定睛看了看，再看看凌川，想了想说道，“客官，你这元宝太大我破不开，真想要买，前面转角处有个典当行，你去那里换了再来。”

　　凌川也知道买几件旧衣服用不了元宝，不过他一是手里没有了铜钱，另一个，拿出元宝至少证明他有钱，不会给人赶出去，听到老板的话，凌川转身走了出去，来到街角，就看到一面三角旗上写着大大的当字，迎风飘动。

　　“掌柜的，换钱。”凌川来到高高的柜台前，将银元宝拍在柜上。

　　柜台后，掌柜的放下书，先是看了眼银元宝再看看凌川，伸手将元宝拿在手里，这才是说道，“你这小子，这元宝哪里偷来的？”

　　“偷？”凌川皱眉。

　　“你一个恶叫花子哪来的元宝？难不成还是你挣来的？”掌柜冷笑。

　　凌川一拍桌子，“你真当我是叫花子？小爷就问你，见过我这样的叫花子没有？”

　　典当行柜台高立，平时有人典当需要仰着头说话，无形中就矮了几分不敢大声说话，凌川这话一说，掌柜的才发现，这人非但没有仰头，视线反而还略略高过了一些。

　　

　　心思急转，掌柜的堆上了笑容，“这年头要是收了贼赃，官差可是要找我麻烦的，客官别放心上，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翻过来翻过去看了看，见到元宝下面留的印记，掌柜的抬头又看了看凌川，不过这次没有再说什么，拿了个小秤称了称，“四两五钱，银色不足最多八成，你要有心换，我给你三贯钱。”

　　

　　“什么？”凌川不敢相信。

　　

　　“你这一看就是私铸的元宝，成色太差，今天也是我心情好，不然换成平时，最多给你两贯。”掌柜的不以为意，放下小秤，却把元宝拿在手中没有交回。

　　

　　凌川瞪了眼掌柜，无可奈何的点头，“三贯就三贯。”

　　

　　等到银钱交易完成，凌川出了店门后，掌柜的咳嗽一声，“小五。”

　　

　　“掌柜的。”旁边窜出个小厮。

　　

　　掌柜的思索了一会道，“你给我去找虎爷，就说这里来了个肥羊，老规矩，一人一半。”

　　

　　小厮应了声，出了店瞟了眼凌川的背影，微微摇头。

　　

　　镇西一处院落外的空地上，几个汉子凑在一起闲聊，旁边有人依着围墙看着他们，手中小刀转来转去如同风车。

　　

　　“虎爷。”

　　

　　小厮拍着门喊道，有汉子说道，“小五，虎爷出去了，是有什么买卖吗？告诉爷，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还不等小厮说话，旁边耍小刀的那人跳了起来，两步窜到小五面前，伸手揽住他脖子就往旁边带，那几个汉子敢怒不敢言，悻悻的看着两人走开。

　　

　　过不多时，小五垂头丧气回到典当行，见到他这幅模样，掌柜的问道，“怎么？虎爷不在？”

　　

　　小五苦着脸道，“掌柜的，小的把事做砸了，虎爷不在，小刀把事给抢去了。”

　　

　　掌柜的一拍桌子，“你怎么给他知道了，这家伙只进不出就是个貔貅，完蛋，这浮财没我们的份了。”

　　

　　“我也不想啊，那小刀把刀都搁在我脖子上，你看，血都出来了。”小五呲牙咧嘴说道。

　　

　　掌柜脸色难看，眯起眼睛，过了一会轻声说道，“你给我盯着一些，虎爷回来了马上告诉我，呸，敢吃我的，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掌柜的，小刀心狠手辣，要不还是算了吧。”小五小声劝道。

　　

　　“心狠手辣？”

　　

　　掌柜的冷笑，“这双河镇是虎爷的地盘，他小刀再狠还狠得过虎爷？平时一些小钱我不和他计较，这次那大个子手里绝对不止这一个元宝，那么多的钱财他想独吞门都没有，他要是回来分一半给我也就算了，不然的话，我宁可再赔些钱给虎爷也要把他给做了。”

　　

　　凌川并不知道走后发生的事情。

　　

　　在估衣店后堂冲了个澡，估了一身旧衣，胖瘦到合适，只是袖子裤腿短了一大截，鞋子还好，老板在店里翻来找去，给他寻来了一双不知道存了多久的布鞋，大小合适，又买了半旧的铺盖，背着去了食为先，那伙计没能认出他来，堆着笑迎进去，坐下前还殷勤的用肩头抹布在凳子上擦了擦。

　　

　　白来的钱用起来不心痛。

　　

　　凌川点了几盘肉菜，又上了十个大馒头，吃饱喝足，将剩下的五个馒头打包揣进怀里，背着铺盖往镇外去。

　　

　　天色渐暗。

　　

　　小镇外已经见不到有人走动，周围一片寂静，月光照在身上拉出条长长的影子。

　　

　　刚到山脚下，路边树后，一道身影突然转了出来。

　　

　　来人二十出头，半敞着怀，手中小刀灵活跳动，看着凌川一阵狞笑，“大个子，爷手头有点紧，要不要帮衬帮衬爷？”

　　

　　凌川回头，就见到身后也出现了一个，看见他回头，冲着他咧嘴，只是眼眸里带着些紧张。

　　

　　两人个头普通，站在凌川面前仅仅是到胸口，即便凌川现在瘦了一大圈，比起两人来还是壮实许多，也就是小刀挑头，不然换他一个人，走在街上碰着了还得低头认错。

　　

　　“要是不给你要怎么样？”凌川明白肯定是典当铺出了问题，看看两人不由得笑了。

　　

　　“不给？”小刀笑得有些冷，“不给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话音刚落，身后那人扑到面前，一把抱住凌川腰子，小刀脚下一蹬飞窜上前，手中小刀直指凌川心口，动作快如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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