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平

急景凋年。

        杜清明面前逼仄旧街延伸，两侧是低层建筑。视线所及最远处，阴翳天空沉沉压下来。

        往日热闹街市上已显荒凉。店铺大都打烊了。偶能见行人走过，都是裹在厚重棉衣头，颜色灰暗，面目也是模糊的。双手抄起来或是拎了大袋的年货。后者步伐沉重呆滞，摇摆模样狼狈可笑。气喘吁吁，呼出白气在风中氤散。

        宁清明沿街走着。步履匆忙。惶惶急急如犯过错的小孩子，又埋了头。头上是白的针织帽子，望下灰围巾一直裹眼睛下边儿。未戴手套，虽揣衣兜里，还是冻得紫红。

        偶抬头眼睛略一瞥，不妨竟见街角处有小贩推车买着烤红薯。赭黑的大炉子上摆了大块的红薯，冒着暖气。穿厚棉袄的小贩缩在一边，手抄在袖子头。

        宁清明不禁转过去，拣了一只。小贩秤好，拿塑料袋儿盛了。暖老温贫的褐黄。热气直透上来。

        小心翼翼剥开，嗤的更粗一股白气冒出，喷到面上，透过厚厚围巾，甜而饱满的香绕过来。眼见内中赤金的一片。

        把围巾拨开，小心翼翼咬一口。

        甜软顺食道滑下，从心底开始满足。

        食物带来的温暖，永远最实在。接下是狠狠的大口，吃相狼狈，如许久未曾进食。

        食毕，舌头伸出来舔一舔，如小孩子的稚气。

        杜清明觉有些恍惚。十年之后重回安平镇，一切仍旧是曾经的模样。于此一隅，仿佛与外面繁华世界隔绝，固执地保持旧时的一切。甚至连主街四分之三处人行道上石砖的破损都没有改变。她清晰记得某个盛夏，自己满心欢喜可以离开这个沉默隐忍的地方。然而最终发现的是，在潮湿暗绿南方小镇缓慢生长的自己仍旧是回到了原点。

        而安平镇还是保持她离开时候的样子，以一贯的沉默迎还杜清明。

        杜清明返回的时候只携带一只背包。如同一个旅行者。她刚吃完一只烤红薯，围巾还来不及再覆盖上去。可见双颊皆漫上一层红。

        未曾料到却隐约期待过的相遇，在此时发生。

        “杜清明。”

        杜清明猛然回头，见身后不远处立着灰衣的男子。

        瘦，并不甚高。头发短短只有半寸，花尖斜斜地掠上去。面上是舒展笑容，眼角有细微的皱纹。撮着牙花子。

        “你是？”杜清明略略愣了一霎，而后念出一个名字。“卫柘？”杜清明微微一笑，迎上去。

        经年未见的故人相见，只是笑，不知如何开口。却也不尴尬。许是经久所成的默契，熟稔于分别时刻仅仅是蛰伏。

        “还是恁么能吃。”男子卫柘戏谑样一笑。“天冷，不如到我铺子里坐坐。”

        未提到分别，亦无虚应客套问好。

        “果然是未离开安平镇呢，这么久，就留在你家铺子里？”杜清明微微开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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