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

“当时见你落于潭下，救你上来后还怕你寒气入体，加之魔气难消会有生命危险。”红鸾摸了眼泪，又拉着昆月的手，红了眼眶，“我真是太开心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你别介意！”

        昆月实在不是会演戏的人，但十分好学，看眼前这蜘蛛精一路过来，十分能说会道，真想多看看，她努力配合道：“你开心就好。”

        红鸾眼眶打转的泪水都停了一瞬，见昆月并无其他动作，又接着话茬说道：“你醒了我自是开心的。只是，这几日住在城主府，多有叨扰，我想去和老城主道声谢，可…胡帅总对我不放心，不允我去，红鸾心中自责，寝食难安呐！”

        晶莹剔透的泪珠，微红的眼眶，带有暗示的眼神，委屈的声线，明明是哭腔却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情绪递进饱满，说清自己的目的，又立稳自己小白花的形象，同时在她面前小小地诋毁了一番胡大。

        好厉害的功夫！

        昆月心生佩服，自知自己根本做不来这些。

        心下竟隐隐有些佩服这蜘蛛精，文能伪装成弱女子打入敌人内部，武有一身银线，无声取人性命。

        “你还是要放宽心。”见胡大瞪大了眼睛，恨不能一口吞了红鸾，昆月赶紧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你有没有想过，老城主关在徐府数百年，或许，根本不想见你。”

        “胡大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你和老城主两个人的身子考虑。你若去了，左不过是你气死老城主，还是老城主忍不住宰了你，这两种结果罢了。”福心自红鸾进来了也不闹了，出家人不翻白眼，他只能心下默念静心咒，暗示自己杀生不对。

        怎料红鸾又哭了起来，那语调婉转悠扬，宛若山路十八弯，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自知是我徐府对不起城主，可此事我也是才得知，深知城主无法原谅我徐家，红鸾只想以己之身弥补一二。这样的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阿月，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恶意的。”红鸾握紧昆月的手，泪眼婆娑，“我如今的心思与二十八日前救你出潭下一样的坚定！此乃我心之所愿，还望你能成全啊！”

        “自然。我信你！”你杀我之心从未改变，想要害人之念也从未消退，我自是信的！

        昆月反握主红鸾双手，眼神坚定，小青龙于她脑海中呐喊：“主人，你信我啊！”

        “呆瓜青龙！我逗她呢！”昆月心中默念，又多了几分庆幸，幸好小青龙跟着的是她，不然怕是会被人忽悠瘸了。

        “那我…我可以去见老城主了？”红鸾心中喜悦不已，她就知道所有人中最好骗的就是昆月，一时杀不了她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被她耍得团团转。

        “自然。”

        昆月抬手揉了揉额头，有些疲惫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红鸾得了昆月准许，目的已然达成，也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胡大和福心忍不住瞪了两眼昆月，也不情不愿地走了。

        芍药收拾妥当，将众人送出房门后，端坐于屏风之后，即不打扰昆月，又能在昆月唤人时及时赶到。

        一室寂静，芍药透过屏风看着已拉上帘子的床铺，心下有些惊讶，原来阿月姑娘说话如此有分量，胡帅不仅对她推心置腹，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那徐家姑娘跪了多少日也未被允许见老城主一面，今日这一番哭诉，以救命之恩相挟，可不就得了应允。

        而一旁的胡帅看着虽心有不服，却并未反驳，默认了阿月姑娘的决定。

        可见其在青羽军中的地位。

        哎，芍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就连她一个下人，都能看出这徐家小姐怕是另有所图，可阿月小姐还是应允了。身处高位，心地还如此善良，此次受伤怕也是因此吧。

        她半生漂泊，为奴为婢，见多了那些公子小姐们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原以为这位阿月姑娘如城中传闻那边迷了胡帅心窍，才得以如此尊贵。

        今日才知，那些传闻皆是狗屁，阿月姑娘定有自己不一般的本事。

        心里胡乱想着，檀香了了，累了数日的芍药趴在矮桌上渐渐睡了过去，睡前心里还立誓，定要好好侍奉阿月姑娘，可万不能懒怠。

        帷帐之中，昆月也昏昏沉沉地睡去，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般，最后也没想起来。

        “听说那位阿月小姐今日醒了？”不知睡了多久，昆月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芍药姐姐，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还是什么吗？那位言公子再不醒，徐小姐怕是要打死我了！”

        昆月隐约还能听见那姑娘的哭泣声，压低着嗓子哭得悲切，她拉开帷帐，“是谁在那边？”

        睡得太久，嗓子还有些沙哑，平添了分责问的意味，伴着慌忙的脚步声，两位小姑娘绕过屏风，啪的一声就跪在了昆月脚边。

        年纪小些的忍着哭腔，断断续续说道：“还请阿月姑娘赎罪，吵到姑娘休息，是奴该死，还请姑娘饶了芍药姐姐一命。”

        “还请姑娘看在秋葵年纪尚小的份上，饶她一回吧。”

        昆月有些被这一跪吓着了，不知怎的又想起李玲儿身旁的那位陈大婶，她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道：“起来吧。哪有什么该不该死的，我就是好奇，你受什么欺负了，哭得那般伤心。”

        “奴唤秋葵，是言公子的丫鬟。”秋葵抬起头看了眼昆月后又意识到失礼了，又赶忙低下头来，仍跪在地上解释道，“今日，姑娘醒了，可言公子一直未醒，奴…都怪奴照顾得不够用心。”

        说着，又扣下了身子，不敢看昆月。

        “徐红鸾罚你什么了？”昆月瞧了芍药一眼，芍药赶忙起身将秋葵扶起坐下，秋葵一番推拒，奈何今日她着实没力气，又怕惹了小姐不高兴，只得战战兢兢地半坐在椅子上。

        “徐姑娘罚我跪在廊下三个时辰。”午后下了场小雨，此刻她的发丝全湿还带着几滴雨水落在肩膀上，刚刚又受了惊，额头也不自觉地流了汗。

        昆月看着她仍盘着的湿发，想来在来之前换了身衣服，但这头发确实没办法的，小姑娘如一只受了惊的小松鼠一般，昆月有些心疼，“徐姑娘并非这里的主人，以后她若是罚你，你也不必听她的。”

        此话一出，秋葵和芍药皆被吓到，都惊的说不出话来，不是说这位徐小姐因救了眼前这位阿月姑娘和那位言公子才被胡帅奉为座上宾的吗？

        阿月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该知道的，她们只需知道这座宅子，乃至如今整座施布城都在胡帅的统治之下，而胡帅听眼前这位阿月姑娘的，那阿月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听着就是了。

        “奴婢们明白了。”

        她们半低的头，微微弓着的腰，放于腰前交叠的双手都仿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没有灵力修为？”

        “是，我们乃城主府家生子，城主府有规矩，任何人不得服用徐家灵丹。”芍药和秋葵对视一眼，芍药开口道，“府中丫鬟、杂役大多都是与修仙一途无缘之人。”

        昆月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又问秋葵：“你跪在廊下三个时辰，那屋内是谁在照顾言衍？”

        “徐小姐在屋内照看了半个时辰左右就走了，屋内就无人了。可若是言公子醒了，我跪于廊下也是能听见的。”秋葵解释道，“如今夜已深，我…我回了姑娘的话就立马回去当值。”

        “我与你一同去吧。”昆月起身下床，芍药赶紧上前伺候她换衣，昆月看着芍药拿给她的浅粉色衣裙，心里一下就冒了泡，胡大和福心果然靠得住。

        芍药还以为昆月不满意，连忙解释道：“胡帅吩咐说一切只用原本城主府内的东西，府内没有小姐，这衣裙是奴婢自己的，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昆月哪会嫌弃，她原本那件衣裙可比这件破多了，没多说什么便穿上了，只是腰间那带子她还不会系，最终还是芍药上前帮她系上的。

        芍药真是个好姑娘。昆月如是想道。

        穿上新裙子，昆月还转了一圈，心里美滋滋的同芍药和秋葵二人一同出了屋。

        出门时芍药一直盯着昆月的左手，今日她未曾离开阿月小姐身边半刻啊，那阿月小姐手上的那枚青龙戒是何时戴上的呢？

        还有，阿月小姐醒了后，本来和剑匣一起挂在墙上的那条骨鞭却不见了，阿月小姐好像也不在意。

        芍药有些想不明白，却也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

        跨过门槛时见秋葵腿脚有些不方便，昆月拍着自己脑袋暗恼自己怎么穿了新裙子，忘了人家姑娘膝盖跪上了，“竟忘了你膝盖还伤着。”

        昆月走到秋葵面前蹲下，吓得秋葵连忙说没事，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的膝盖，而后疼痛消失，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小姐用灵力为她治好了膝盖。

        “瞧我，忘了你这头发也还是湿的。”一阵温暖的风吹过，秋葵只觉浑身寒气散尽，头发干了，心里也格外的暖和。

        “奴只是个贱婢，不值得小姐浪费灵力。”秋葵心中高兴，更多的却是惶恐，若是城主知道她如此麻烦贵人，必是要罚她的。

        “贱婢？”昆月抬头看着高悬的月亮，疏远而又温柔，“这月光下的你我有何不同呢？”

        秋葵不明白什么意思，想要询问芍药，芍药却并未看她，而是也抬头看着那轮明月，她顺着芍药的视线也抬起了头，月亮真漂亮啊，月亮仙子看我们应当都是一样的渺小吧。

        她似乎有些明白阿月小姐的意思了。

        一阵清风拂面，吹散思绪，推开言衍的屋门，昆月便感觉不对劲。

        “你们二人先出去。”屋门关上，屋内唯余下淡淡的月光，和屏风后、帷帐内闪着银光，将言衍如蚕蛹般包裹着的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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