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秘凄惨少年

“矿工们都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吗？”罗暮沉着声音问。

        “原来是知道的。”谢阳说，“后来暴发罢工之后，管理者将矿工的营养剂供应渐少了一半。”

        “然后呢？”罗暮问。

        “然后劳工们再也没有心思关心管理者吃什么了，他们的唯一念头是怎么能吃饱。”

        罗暮胸中的怒火一下窜了起来，只能压抑着声音问，“镇压□□最好的方法不是妥协，而是惩罚和奖励并用，对吗？”

        谢阳点点头，“从那以后管理层声称营养剂很珍贵，生产量不足，不能无条件供应，而要作为一种奖励手段分发给劳工”。

        “获得奖励的劳工会受到别的劳工的嫉妒和排挤。而原本属于不同阶层的矛盾，会因为阶层内部分配不均，转化为劳工者内部的矛盾……。”

        谢阳说到这儿没再说下去，却问他，“你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吗？”

        罗暮冷笑了一声，“好处是什么？当然是我们大家都疲于奔命去争抢少那些的可怜的资源，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造就这些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没人关心究竟是资源的匮乏，还是管理者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大多数矿工保持饥饿状态。对吗？”

        谢阳点点头，眼神里透着对他的极大赞赏，“你说的很对。”

        他的目光里透着罗暮不熟悉的热切，好像下一秒就要拉着自己去广场振臂高呼，号令大家一起反抗稳固的犹如铁桶一般的神盟帝国了。

        但罗暮知道，这不现实。知道症结所在是一回事，而怎么去改变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救下，又怎么能奢望能改变整个劳工者的命运呢？前世有一句振聋发聩的真理说的很对——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蛋

        谢阳看出罗暮的抵触，他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罗暮走多远，便有些着急起来，“你不想改变这一切？”

        罗暮错愕的看着他，不明白一向沉稳的他，为何现在态度剧变，“你怎么了？”

        “你应该去改变，也必须去改变，而且一定能改变这一切！”他像发誓一般，似乎是对罗暮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说让我去拯救他们？”罗暮冷笑一声，讽刺道，“嗯，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去，不过我早上起来尿尿的时候照了一下自己，除了尿有点黄以外没觉得我脸特别大”

        谢阳明白他对自己说的话很是不屑，也确实如此，他近日接连经受打击，空有一身本领却连至亲的生命都无法拯救，难免极度的自怨自艾。想到这里，不由的心生怜惜，默默的贴近他，搂住罗暮的肩膀，用力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紧紧的抱着罗暮，仿佛是在拥抱着整个世界。罗暮恐怕不能理解，他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阳自小并没有享受过太多亲情的呵护，母亲将全部的希望和期待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望子成龙的已经近乎于偏执了。

        他生在化神族人类所居住的波塞冬之城，那是面对着地球一面的一座城市，是在古时候人类探索月球初期建立的3号月球基地基础上建起来的。

        那里生活着3万多名新基因人类，还有为之服务的100余万旧人类。新基因人类自称化神族。他们也确实是自人类诞生以来最接近神的种族，他们高大、强壮、敏捷、英俊、睿智、力大无穷等等。

        他们经过了基因改造的完美基因，几乎集除了仁慈以外所有对人类这个物种的赞美词于一身，个个都宛如上古时期希腊神话里的诸神。

        化神族生活的波塞冬之城与这个月球下的贫民窟相比，简直就是诸神的宫殿与地下阴沟的区别。

        在那里，化神族的后代们刚诞生时与旧人类基本相同，为了他们能更好的学习和成长，部分基因是被锁住的，一直到18岁的时候基因锁才会全部完成解锁，之后就会彻底区别于旧人类了。谢阳从小被母亲逼着博览群书，学习各种运动、艺术、格斗术以及化神族人的高贵礼仪。

        尽管谢阳每一项都可以做到最好，但母亲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断提醒他，他是一名混在化神族堆里的旧种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区别会越来越大，他永远也不会被真正的化神族人认可。

        “所以你从来没被父亲认可？”谢阳冷静的问她。

        母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句冷血到没有任何感情的话，是从与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她几乎被他气疯了，偏偏这又是一个不可辩驳的真理，于是她歇斯底里的爆发了“你还是我的儿子吗！怎么能对妈妈这么说话！”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儿子。”谢阳冷笑，“我是你的工具，去争夺那个男人莫名其妙认可的工具。”

        然而即便如此剑拔弩张的母子关系也并没有存续多久，或者说母亲对他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她在一个极度不甘心、充满怨恨的日子——死了。她死在十一月十五，一个旧种人千年流传下来的节日，她死在谢阳十五岁的时候。也是在十五年前的那天，冷酷无心的男人将她从一名旧种人小公司老板的女儿变成了他的女人。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从那天起，自己就会要走上与众不同的璀璨人生。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天却是她悲惨人生的起始。

        她用自己的死亡无声的控诉那个男人，控诉着世道的不公。她是一名拥有天生绝世容颜的美丽的女子，正是这种美吸引了那个男人。

        在见惯了周围的完美基因以后，她这种未经任何基因雕琢美丽如同一块纯天然的完美宝石，是所有化神族猎奇的对象，于是她靠着上天赐予她的这份礼物过上了化神族才可以拥有的生活。

        然而再稀有的宠物也依旧只是宠物，旧种人永远也只能是旧种人，化神族的法律明确规定任何对于旧种人的基因改造均属于非法，况且一旦完美的璞玉被人工施以了改造也就失去了猎奇和炫耀的价值。因此她注定永远只能做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想在这里被化神族认可，那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所有努力都失败以后，她绝望的选择了那条唯一的道路。

        母亲死后，那名冷峻的却几乎完美男人找到他。谢阳第一次见到他时，震惊于他比一般新种人还要完美的外貌。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虽然保养的极好，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并不年轻的事实。新种人脸上一旦出现一点皱纹，就说明他实在已经活了很久了。

        化神族基因虽然完美如同神灵，但是超长的寿命带来的副作用是极其稀少的后代。这并不是基因的缺陷，而是神一般的个体之间早已不把生命的繁衍作为必须，所以这么长久以来他只有一个女儿。

        而谢阳的出生对他的父亲来说其实是一种意外，虽然对他来说父子之情淡漠之极，但对于活了这么久以后的第一个很可能也是唯一的儿子，他还是有一些在意的，但毕竟谢阳只是一个混种人类，所以也就留给他的母亲抚养了，现在既然他的母亲不在了，那么他就来要带走谢阳。

        然而这名完美的、身居高位的新人类不知道的是，他这猎奇欢愉之后曾让他感到无比尴尬的副产品——唯一的儿子，其实十三岁已经成了“潜龙”的一员，而他们的关系则成了势如水火的敌对关系。

        谢阳没有拒绝跟父亲走。母亲的葬礼之后，这位高贵的化神族父亲私自违反化神族法律，对谢阳进行了部分基因改造，实际上这所谓的法律也根本无法约束高贵的化神族人类。

        谢阳没有拒绝他的改造，他也望自己的身体能像化神族一样灵活，强壮。当时也并不觉着这是一种背叛。

        然而当他父亲想进一步改造他的外貌和皮肤时，他拒绝了，说希望18岁以后再进行彻底的基因改造，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也许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化神族人类。

        尽管父亲对他的执拗有些不满，但想想他还未成年，18岁以后也确实需要再进行一次全面的基因改造，也就认可了他的想法。

        谢阳不动声色的接受着他的安排，然后按照化神族未成年普遍的做法开始去各处游历，以全面的了解这个社会的各个角落。

        就这样，他借着游历的名义辗转各处，在潜龙内部的地位越来越高，潜龙也越来越重视这个前途无量、背景深厚的年轻人。谢阳很想有朝一日能够站在最高处，在最恰当的那天告诉他父亲所有的秘密——他想亲眼欣赏他的不甘，他的愤怒以及他的歇斯底里。

        凭心而论，谢阳加入潜龙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只是想加入一切反对那个男人的组织。他承认自己不是一名合格的潜龙人，他的私心太重，完全不像这里其他成员那样怀有深沉而热切的高尚理想。

        虽然他身上流着旧种人的血，但他并不需要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求取生存或者如同主人对待奴仆一样去被其他化神族人践踏，毕竟他还有着一个强大且地位崇高的化神族父亲。

        他与旧种人唯一的共鸣是他无法从内心里将自己彻底从旧种人行列中剔除，自我催眠成一个彻底的化神族。

        每当谢阳见识到化神族人那种源自骨子里对旧种人不屑一顾的歧视的时候，他都会感到一种无法压抑的愤怒。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与旧种人感同身受的革命友谊。更没办法与他们建立牢不可破、歃血为盟的生死之情。

        他更像是一名游魂，游离于化神族和旧种人之间，除了报复的信念支撑着他，他无处可去。

        直到遇到罗暮，谢阳感谢命运如此眷顾自己，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心灵的最终归属，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更不可思议的是能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罗暮这样的人。

        他没有旧种人刻入骨髓的自卑、怯懦、麻木，仇富，也没有化神族的傲慢，无礼，冷酷，他活生生的站在那里，自成一派，温和的如同一汪清泉——罗暮是他的爱人，也是他此生最壮丽的山河。

        “罗暮，我爱你。”谢阳抱着罗暮低声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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