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04：

        张晓晴此举，自是为高建平而来。

        上次退婚一事被徐家欺负，她将满腹委屈倾诉到高母那儿。

        高母不知具体事态，见两人受伤，又听闻徐秋叶跋扈刁蛮的做法，对徐家的客气瞬间消失殆尽。

        张晓晴在徐家那吃瘪，但好处是高家对她徒留的嫌隙也荡然无存。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高家会开开心心接纳她。

        可回校日期将近，两个老人又莫名唱起双簧来。

        她是城里人，家住地与这相隔千山万水。按计划，张晓晴是打算带高建平一起离开的。

        这个男人年轻有为，长得貌美，比城里的男人绅士多了。

        但高家却不同意，听到耳风笑脸温存不过几日，偶尔登门，气氛趋于剑拔弩张。高母眼里也明着流露出对她非本地人的失望。

        张晓晴心中有气，但她不气馁。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徐秋叶赶走，凭一言两语便放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今日出现在这，是计划把户籍落在银湖县，待和高建平结婚后，再助他青云直上。

        届时，两人摆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再把户口挪回城里，那是轻而易举的。

        想着，张晓晴从手提包抽出个信封递上：“主任，购置费我可以自己出，学校经费有限嘛，就留给有需要的同学。您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不能，不能！”王为国耐心磨没了，这会儿把这事过了：“除非上级同意，否则没得商量。”

        “主任”

        张晓晴眼睛倏然发红，眼眶挤出泪来。

        王为国一个头比两个大，关键这不是钱的问题啊！

        再说，他向来秉公办事，小丫头片子来这招干啥？

        李主任看足戏才敲的门。

        王为国看见他：“老李，你咋来这，徐同志的事处理完啦？”

        “还没，说是想向社里借些书，这块我不懂，你去捣鼓几本来。”李主任眯眼打量张晓晴。

        张晓晴惯会看人眼色，见状赶紧抹泪：“既然主任在忙，那我便不打扰了。”

        李主任意味不明地朝她笑两下。

        张晓晴走出办公室便恢复如常，准备去前台跟单位里的同志约定下次上来的时间。

        大厅里，她扫视一圈，左右没人，目光被桌上文件吸引。

        看清上面字迹，她心中一撼，顿了顿，手指移到桌上，掀开了那份资料。

        徐秋叶，已婚。

        男方，陈白录。

        身份，侨民；职业，务农；父母，空白。

        眼中的惊讶缓缓转为鄙夷，张晓晴面色露出不屑。

        不就是一个海归吗，不照样回村当农民，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把资料放下，刚好对上招待厅里，徐秋叶的视线。

        她在凝神思考，侧脸精致美丽。气色红润，瞧着精神爽朗。

        张晓晴早就有所耳闻，说徐秋叶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执拗娇蛮。娶她等于供祖宗。

        高家当初也是有此顾虑，才说退婚。

        张晓晴讥讽的唇角更甚，徐秋叶定是受退婚的刺激，才出此下策。

        要撂平时，张晓晴准没心思理会她。可今天她刚吃闭门羹，心里郁结难消。

        徐秋叶这时候也看见了她。

        张晓晴语中带笑，兀自走过去：“徐妹妹结婚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和建平也好去祝贺你。”

        徐秋叶听见她这番苍蝇说辞就想翻白眼。怪不得原主遇上她脾气就变差，深思熟虑说话，费尽心机擀旋，没点段位都做不到啊。

        徐秋叶眼睛眨两下：“哦，你还没被打够呀？”

        张晓晴顿觉心口闷重：“我好意和气与你说话，你怎么那么不讲理？”

        见她缄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占理，她叹口气，怒其不争道：“过去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本打算写信让爸爸跟县长通融下，让你们继续住在银湖，可你偏偏嫁给一文不名的乡村汉，就只为那一亩三分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徐秋叶没好气道：“不劳你费心，倒是你，一直以来，高建平和中学的女老师们关系很好吧？小心他犯老毛病哦。”

        她正为以后侨场谋出路的事发愁，张晓晴跑来打岔，气得她这会儿想对她来套军体拳。

        饭都吃不饱，谁还搞雌竞这套啊！

        话里有话，张晓晴又怎会不懂她的意思，高建平皮相好，家世好，偏偏风流多情，招蜂引蝶不自知。

        她羞恼道：“就算他有毛病，也比你家那个没出息的丈夫强！”

        李主任这时抱着一摞书进来，恰好听见这句话，他一个激灵，险些书都不要了。

        闯进来便斥责道：“张同志，你在干什么？请注意你的言辞！”

        张晓晴安分下来，气息不稳瞪着徐秋叶。但还要求人办事，在李主任面前她不敢造次，气焰消去大半。

        徐秋叶摇摇头，一副“没救了”的神情。

        李主任朝向徐秋叶时已经换回了好脸：“徐同志，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徐秋叶翻找两下，果然找出一些本地记实手抄本，还有银湖人物传略和蔬菜种植手册。

        她把书抱在怀里，把居住证明也捎上，“谢谢李主任，这些就够了。”

        李主任连说了三声好，随着徐秋叶到前台登记借书情况，同时嘴还不忘提：“慢慢看，不够的话下次再来借。你和陈华侨都是积极分子，有什么问题公社也一定帮你们！”

        说到陈白录，徐秋叶耳根莫名发热，像躲避八卦亲戚，写字迅速几分，道过谢后赶忙离开。

        李主任捏两把虚汗，回到茶室，见张同志一脸懵滞在原地，他又来了气：“张同志，日后话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要把陈媳妇惹气，朝那位说上几句，压力这不就来了。真是嘴上没个把门！

        张晓晴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我看到那份资料了！什么都没有，不就是个穷得没铜板的小子吗？”

        她徐秋叶嫁了个海归，让公社这帮老头子点头哈腰又怎样，嫁鸡随鸡，进了农场还不是沦为乡下妇。

        李主任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华侨那身份，他起初听了连心肝都颤两下。

        资料空白，才更蹊跷好吧！

        徐秋叶把书打包好，又去市场采购了些物品。

        她花两块钱买了好些凉果零嘴，给左邻右舍送了去，算尽最后人情。

        给弟妹买了未来三年级的课本，侨场还没有学校，教育之路任重道远。

        给徐母买了根柱杖，等下回手头松了，再给她买台木轮椅。

        一番下来，她私存的铜板已所剩无几。

        住在大院的最后一晚，竹烟波月，夜色缠绕庭下的枇杷树，照出一地旖色斑驳。

        徐秋叶蹑手蹑脚打开窗，隔壁房传来弟妹绵长熟睡的气息声。

        张晓晴的话警醒她，侨场的发展之路并不好走，她虽然跟着陈白录搬进去，但更应居安思危，不要给自己“丈夫”拖后腿。

        而且陈白录若真如女主所说，那她更应该对他好一点才对。

        既然答应领证，应该算的上是同一条船上的战友了吧，那她日后也不能亏待陈华侨才对。

        徐秋叶揉两下心口，按捺住莫名上涌的情绪。

        银湖到栖山侨场距离不远，早上出发，中午之前便能赶到。

        搬家这天，徐家大门哄哄闹闹。

        多是老邻居跟徐母寒暄“以后记得回来看看”“你就等着享福了”各种云云。

        徐秋叶把两个小包裹挂到两小孩身上，牵着他们下楼。

        二弟眼尖，喊道：“姐，你看！”

        徐秋叶顺着视线。看见陈白录站在楼下，白衬衫黑长裤，头发照旧梳得板正，手里拿着束花，眉眼凌厉，依旧绷着脸，却帅上新高度。

        她没忍住“噗嗤”笑了。

        陈华侨这样子，是要去追债吗！

        似有所感，陈白录也抬头，视线相撞，说不清谁先闪躲心乱。

        徐秋叶下楼，陈白录身后，站着四五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纷纷冲她打招呼。

        “他们？”徐秋叶疑惑看他。

        陈白录：“替你搬家。”

        他扭头对他们说：“你们先上去吧。先搬大物件，当心伤到孩子，尽量不惊扰邻居。辛苦你们。”

        汉子们收了话，上楼去了。

        陈白录把花递给徐秋叶，不自在道：“给你。”

        见她迟疑着，他硬邦邦解释：“回家路上看见小女孩在卖花，顺手。”

        徐秋叶轻咬笑唇，爽快接过：“好的，那我谢谢路上卖鲜花的小女孩。”

        这个陈华侨，好会哦！

        她悄咪咪打量他，陈白录又被盯地不自在。

        徐秋叶抿唇一笑：“也帮我谢谢好看的陈华侨。”

        陈白录愣了愣，她这是在夸自己？这有什么好夸的。

        拳心却抵住抑不住笑的唇。

        因着是政策性搬迁，公家直接给归侨和侨眷安排了大巴车。

        一些列物什已经由别人搬好，徐秋叶突然就空闲下来。

        她和陈白录并排坐，身后是徐母和弟妹。

        车辆发出轰鸣声，驶入侨场的道路周围上，白茫一片，四处是荒耕的稻田，水滩宽广无垠，被远山环抱，像个经久失修的聚宝盆。

        “陈白录。”她下意识喊他。

        陈白录扭头看她。

        “突然从国外到国内，再从招待所到小村庄，你心里落差一定很大吧？”

        陈白录沉思半响，笑了：“刚刚好。”

        “啊？”

        徐秋叶咂咂嘴，没听懂。

        陈白录敛住笑，也不言语。

        这个奔赴未来，要与汗水拥抱的夏天，遇见你，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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