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陈白录放下笔，他侧身，手掌贴着后脑勺，手肘平铺在桌面上。

        望她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你确定？”

        徐秋叶目光从他的下颌线移到喉结处，艰难咽口水：“嗯。”应该、可能、或许，把持得住。

        “好。”

        不假思索地同意，像班主任审批学生请假般，陈白录说完又拿起笔。

        徐秋叶：这就没啦？

        陈白录这时又说：“但我们流程还没走完。”

        徐秋叶：“……需要什么流程？”

        陈白录思忖着，轻轻撕下一页纸递过来。

        徐秋叶猫下腰，看见上面写着——

        夫妻相爱流程：牵手，拥抱，亲吻，睡觉。

        只有牵手和拥抱的下方打了个勾，要跳到睡觉环节，那就还有……

        亲亲！

        徐秋叶很想捂住小心脏，这是她可以做的事情吗！

        陈白录让她看完，又将迅速将纸揉成团，像内心的怪物作祟时遇到天敌，放纵片刻又迅速收敛。

        他轻笑：“是我错了。区区一个流程怎可用来辨别秋叶是否是真心想和我一起睡觉。”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能看得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陈白录突然说：“所以，我们要不要……？”

        他突然顿下来，眉眼间的意思却让人秒懂。

        以至这对话像在唠家常，可你问我答之间又充满旖旎暧昧。

        徐秋叶一噎，脸瞬间涨红成霞色，她眼神闪躲几秒，复而又与他对视。

        “好呀。”

        ……

        照入窗内的月色碎亮如银。

        事后，徐秋叶轻轻咬住拇指，她脸色绯红，唇薄而艳，浑身的热流上蹿下跳。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她轻闭上眼，嘴里不停默念“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天地良心，当初嫁给陈华侨，她是真的只想搞事业！

        陈白录方才出去了一趟，至于去了哪里，她无从得知。

        不过再回来，他已经恢复原本淡然的模样。

        徐秋叶躺在床上，夜里温差大，单薄的被单盖住她的肚子，也遮住她绞扭的双手。

        灯被掐掉，黑暗中，青年的气息如潮水般像她袭来。

        “睡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哑。

        徐秋叶靠边挪两下，似要给他让渡更多位置：“没有。”

        陈白录在她旁边躺下，平静如多年老夫妻，叮嘱道：“那就睡吧。”

        同床也仍像隔着楚河汉界，徐秋叶本以为会失眠，听到他的话后却莫名平静下来。

        困意上涌，她嘟哝两声，渐渐睡着了。

        唯有陈白录，迟迟不入睡。借由夜色凝望着妻子的脸，他薄唇微勾，像收获额外的珍宝。

        以至失眠这刻，都是他幸福的最好见证。

        转至周二这天，徐秋叶开始在办公室学写报告。

        第一天的知识比较简单，她虚心听教，也很快完成任务。下班时还能提前十分钟离开。

        徐秋叶紧赶慢赶来到农研所，送茶工已经在那等着了。

        因为是徐秋叶首次掌茶，茶馆派来人盯梢，教她工序怎么走。

        农研所后面有一块面积庞大的实验田，旁边挨着侨场的河道。

        平日所里的工人不论搞研究还是实打实种田，都可以直接从后面通往田里。

        虽说农研所和田间相隔得近，但大家下了田弄脏了就懒得回办公室。除非必要，否则都是在河岸边上喝茶洗脚，休息休息，又继续上阵。

        徐秋叶待的地方毗邻河道，又位于树荫下，挨不到晒，故这份工也算不上多累。

        她事先摆好碗，拿茶勺装茶，让它们自然变凉。

        五点过后，陆陆续续有人来点茶喝。

        茶馆每次来都备三桶茶，分别县种的绿茶，和外地引进的碧螺春和佛手。同时，备些盐、糖，根据需要来添加。

        徐秋叶瞄了眼，这次一起来了五个人，说要五碗烫绿茶加盐。

        夏天喝茶，往茶叶里加点盐，可以更好补充身体里的水分。

        徐秋叶按要求给他们装好，来人接过，看出她眼熟：“你是陈华侨的妻子吧？”

        口音确实浓重，徐秋叶辨认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大方承认，笑道：“请慢用。”

        几个归侨互相笑着走到边上去了。

        徐秋叶也松口气，尽管归侨们发型服饰趋同，但其实仍能在五官和举手投足中看出他们的迥异之处。

        待人离开后，旁边的送茶工觑了眼她事先盛好的茶，笑道：“你装太早没有用，他们从外洋回来，只喝烫茶。”天再热也只喝烫茶。

        徐秋叶努努嘴，“这样啊……”那她等等就不装了。

        这时又有人过来，他并非讲中文，话音怪异，穿着也别有洞天。

        徐秋叶是连辨认都法子都行不通。

        她尝试用英语跟他沟通，给他介绍今天的茶种，问他想喝什么茶？

        可对方指指自己，又冲她摇摇手，嘴里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

        徐秋叶：“……”

        打、打脸了，确实有亿点难沟通。

        恰逢赵迅这个时过来，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人，似有本地人也有归侨。许是暴晒完，他的脸映入阴影处，直接变成了小麦色。

        赵迅看出徐秋叶犯难，上来便解释：“他说他不要普洱茶，其他都可以喝，嫂子，你给他装碗绿茶吧，加糖，这货喜甜。”

        “哦哦。”徐秋叶赶忙去装茶。

        那名归侨感激地看了赵迅一眼，接过茶后才又走开。

        赵迅解释说：“他从古巴回来，没有同伴。爱喝茶，但对普洱过敏。”

        徐秋叶比了个大拇指：“佩服。”

        她对所里的华侨构成又刷新认知，就算21世纪，古巴对她而言也是个陌生国度。

        何况交通枢纽不完善的在70年代，从古巴回到国内，光是航线和花销就是个大问题。

        那位古巴同志，勇气可嘉！

        “不对呀。”徐秋叶问他，“那你们平时怎么沟通？”

        赵迅挑了碗茶，边喝边说：“古巴讲西班牙语，嫂子你可能没听过，但录哥听得懂，工作的话够用了。而且那同志就是口音太重，来劲了我也经常跟着他俩学呢。”

        他真觉得陈白录就是知识狂魔，各国语言听进耳朵里都跟普通话似得。

        赵迅探两口茶温，眉毛一动，“终于有不烫茶喝，跟着这群家伙，我喝烫茶都快喝出溃疡来。”

        徐秋叶笑着看看身边噘嘴的送茶工，格出几份最先盛的：“那你们喝这些。”

        太阳渐渐下山，到了六点半，徐秋叶把工具和木推车收拾好。

        原来茶碗和茶桶这些是要被他带回茶行，而木推车难运送，都是放在农研所，到点了再推出来。

        送茶工离开前告诉徐秋叶：“老板说明天我只需负责送茶，剩下的便交给你。”

        徐秋叶应承下来，她看了看手头的家伙：“可能要麻烦你跟老板说，让茶馆备多套茶工具，轮着来回。还有茶碗似乎不是够，能拜托茶大哥多拿几个吗？”

        她看见这茶还有留底，倒不如让周围种田的庄户人也解解渴。

        送茶工本来心有不虞，这份工作本来是他干到底，现在被分工细化，工钱自然少半。

        可见徐秋叶胆大心细，又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算了，谁让他文化不高，又粗枝大条呢。

        他点头答应，抄起工具便离开了。

        徐秋叶是跟陈白录一起回家，她双目垂地，心里记录着掌茶期间遇到的小问题。

        现在是放工高峰期，农所和周边的农户见到徐秋叶两人，目光也忍不住投久了些。

        自上次胡先才的事传开，知道两口子出过不少力，现在村中老少妇孺看他们就像渡了层滤镜，比看花还顺眼。

        陈白录走在外面，时不时能收到熟识的人打招呼。

        但也注意到妻子藏有心事，他正要问呢，徐秋叶突然哀嚎：“我怎么这么矮。”

        陈白录：“”

        凝滞了几秒，他话里含笑：“觉得自己走得慢？”

        徐秋叶低落道：“是。”

        她又瞥了眼陈白录，忿忿道：“你虽然跟我同步，可步调明显放缓很多。”

        一个像在散步，一个像去赶集，徐秋叶都难为陈白录故意等她。

        “不矮，都快跟我齐肩了。”陈白录气腔中还带着笑意，不忘用手掌比衬两下，“你还小，以后还会再长个。”

        徐秋叶咬牙：“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许是猜到原因，吃完饭，陈白录把积尘的自行车拿出来，逐个地方擦拭好，告诉妻子让她日后骑自行车上工，如此往返，便可节约时间。

        徐秋叶这才想起家里还有这个大家伙的存在，心里激动得土拨鼠尖叫，可面上却为难地说：“可是，我不会骑欸。”

        天上渡着大片夕阳，陈白录拍拍坐垫：“上来，我教你。”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是走个过场，徐秋叶本来就会骑，但这副身体的历史过往让她必须不会。

        解决了简便出行的后顾，徐秋叶开始学着把各个茶种的名称用各国家语言标注好，待下次上哪种茶，她就放哪些牌子。

        当然，除开英文，很多单词她都得委托陈白录帮她解决。

        但陈白录也有知识缺口的地方，他不懂茶，但带回来的书很多，两人便对着密密麻麻的字典

        鏖战到深夜。

        徐秋叶想起方言问题，耳朵耷拉下来：“陈白录，归侨中真的会有人一点中文都不讲吗？”

        严树安对中文书写不熟，也有归侨不会讲普通话，陈白录和赵迅他们却无沟通和文书障碍。

        这差异，不是一般地大。

        陈白录给她普及：“我住国外时，是有华侨先辈在当地创办华文书院，故会学习到中文，但不是所有归侨的所在国都有，他们的中文多靠长辈口传，口音也会受当地影响。”

        徐秋叶恍然大悟，又好奇问：“你是哪国归侨？”

        “应该算德国。”

        “应该？”

        陈白录唔了声，似在寻找合适词语：

        “很小的时候跟爸住到了俄国，十岁后跟妈妈和奶奶住马来西亚，后来就去德国留学，直到今年才算回家。”

        徐秋叶倒吸一口凉气，哈哈道：“那你定是通多国语言吧。”

        “略有涉猎。”

        ……好一个略有涉猎，都把她卷到太平洋去了。

        徐秋叶冒出两只星星眼，眼里眼外都是明晃晃的谄媚：“陈老师，有空教教我呗？”

        陈白录无奈，轻弹她的额头：“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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