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宫

“病了？”季皇后问。

        大宫女躬身回：“是的，那位世子夫人还吐了血。”

        季皇后转动腕骨上的佛珠，睨大宫女，“御医去看了？严重吗？”

        大宫女恭恭敬敬道：“已有御医诊断，说是气血不足、心胸郁结导致身体虚弱，另，还染了伤寒，状况有点不太好。”

        “叫御医看着点，让她好好休息吧。”

        “是。”

        东宫。

        景桓沐浴完，席柏伺候他更衣。

        随后景桓赤足踩在地毯上，阔步到茶榻边，坐下，姿态闲适地倒茶饮尽。

        与此同时，席柏身后有小太监过来，凑到席柏耳边，说了一会，退下。

        席柏随即到景桓跟前，禀道：“殿下，未玉殿来信，说世子夫人病了。”

        景桓皱眉：“病？”

        “什么原因？”

        “风寒加气血不足，貌似病得不轻。”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病了？”景桓作思考状，半晌，景桓道：“去未玉殿探视。”

        未玉殿。

        蔻蔻头晕目眩，额冒冷汗，紧贴颈子下的衣料全然湿透，肌肤红一片白一片，看起来就不正常，身体又冷又热。

        一位宫女端药过来，“夫人，药来了。”

        闻言，另一位宫女连忙扶起蔻蔻，重复一声。

        蔻蔻惙然，堪堪起身，睁开沉沉的眼皮，看着黑黢黢的药汤，神色为难。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高声：“太子殿下驾到。”

        蔻蔻再不纠结，拿过药碗，闭眼喝完，当蔻蔻放下药碗时，景桓迈步进来。

        “咳咳。”蔻蔻咳嗽两声，脸色愈发憔悴虚弱。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臣妇参加太子殿下，恕臣妇无能，咳不能下床恭迎。”蔻蔻掩唇，用弱音道。

        床榻上的蔻蔻，面容惨白，毫无血色，只有诡异的红色点缀。

        一身素白雪衣衬得人愈发单薄脆弱，为她再添三分病气，如娇嫩却生机徒然衰微的花，美得虚幻，美得能轻而易举激起人内心的摧毁欲和暴虐感。

        让人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再狠狠碾压，直至支离破碎。

        景桓不露声色端量病美人，目光淬着暗火。

        “夫人不必多礼，听闻夫人生病，孤特意来探望。”景桓走进，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到宫女托盘中的空碗。

        里头还残余药汁以及些许迟迟未散的热气，看来是刚喝完药。

        “夫人身体现在如何了？”

        蔻蔻继续有气无力地咳嗽，胸腔震动，她掩着唇，眉弓下压，慢吞吞回道：“臣妇刚吃药，现在头还疼着。”

        “夫人切记要保重身体，”景桓边说边伸出手，作势要量一下蔻蔻的额头温度。

        蔻蔻内心的紧张几乎达到顶峰。

        下一瞬，安静阒然的房间兴起几声又重又烈的咳嗽声。

        “咳咳。”

        蔻蔻强忍眶中热意，猛地大咳一声，脑袋跟着动荡，恰好避开景桓的手。

        “多谢殿下担心，臣妇”蔻蔻扶住额头，佯装头疼欲裂，呼吸困难。

        景桓收回手，审视她，没看出破绽，御医也做不得假。

        不过景桓不傻，他明白蔻蔻肯定是想借生病躲他，算盘打得好，可惜的是病总会好的。

        就算没痊愈也没关系，只要人活着。

        但美人生病，他心里还是不可豁免生出些怜惜之情，罢了，再忍几天。

        思毕，景桓说：“那夫人好生休息，孤先走了。”景桓对两个如木头的宫女道，“倘若夫人有什么情况，立即禀告孤。”

        “奴婢遵命。”二者同声道。

        景桓一走，房间里的空气顿时通畅不少，蔻蔻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想睡下了。”

        片刻，房间再无闲杂人，蔻蔻躺下，偷偷拿出一颗药丸吞下。

        她病是病了，但火还不够大。

        未时，蔻蔻病情加重，高烧不断，气若游丝，御医来为其诊脉后，发现脉象紊乱。

        御医收回手，他竟无从下手，冷汗涔涔。

        兴许要院判过来瞧瞧。

        彼时蔻蔻病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周氏得知自家儿媳突然病重，连忙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娘娘，恳请您开恩，容臣妇将儿媳带回去。”

        皇后意味不明道：“裴夫人，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你无须担心扶娘子，会好的。”

        周氏悲痛，用帕子掩唇：“皇后娘娘，臣妇也知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只是宫里对臣妇的儿媳来说毕竟陌生，臣妇觉得让她回家，可能病会好得快些。”

        “娘娘！恳请您准许，想必您也听说了，臣妇的儿媳眼下情况非常不妙，刻不容缓。”说着说着，周氏潸然泪下。

        皇后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本宫也不强求，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本宫说。”

        “谢娘娘。”周氏擦擦眼泪。

        另一边，景桓闻周氏进宫，连忙赶往坤宁宫。

        蔻蔻刚病情加重，周氏就适时进宫，从这一方面看，景桓觉得事情疑点重重，莫非蔻蔻通知了家人？

        不对，他安排的几个宫女都盯得紧，没看见过蔻蔻传信那肯定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帮了蔻蔻。

        景桓思忖间，一位太监神色眉含喜悦地过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陛下醒了，真醒了。”

        这几日，梁帝不是没苏醒过，只是醒来时意识模糊，稍微睁开那么一会眼，梁帝又沉沉倒下。

        眼下小太监这么说，那梁帝肯定是醒过来，且意识清晰。

        “父皇怎么样？”

        小太监气喘吁吁，他抹了把汗水，回道：“暂时还好，殿下，陛下他叫您过去。”

        闻言，景桓身形微顿，忍不住考量。如若他去，那蔻蔻必定会出宫，那以为只能再寻其他机会了，可不去，那必定不行。

        “走。”景桓打道去承清宫。

        未玉殿。

        当周氏看到蔻蔻时，委实是为她捏了把冷汗，亲家母这药也太过了。

        忧郁少顷，周氏招手叫上两个小太监提着床架，然后让宫女将高烧不醒的蔻蔻抬到空架上，她再收拾蔻蔻的东西，出殿。

        到了宫门，几位宫女扶蔻蔻进马车，周氏后进。

        将蔻蔻安置好后，马车开始行驶，周氏则掏出一粒药丸将其挤入蔻蔻唇中。

        不一会儿，蔻蔻醒来，高烧开始慢慢褪去，面色也逐渐恢复自然。

        “母亲。”口中弥漫解药淡淡的苦涩味，蔻蔻不禁微微蹙眉。

        周氏关切道：“蔻蔻，你受苦了，你现在还好吗？”

        “尚好，就是还有点晕乎乎的。”语气轻飘飘的。

        不得不提一句，林氏的药管用是管用，但副作用也不轻。

        蔻蔻仍觉头重脚轻，双腿软绵无力，好似由天边的云朵堆积而成。

        能迈开，却不能触地。

        周氏抬手摸蔻蔻的额，喃喃自语：“嗯，还烫着，你先别说话，闭目养神。”

        镇国公府，心急如焚的林氏与扶康远远望见马车后，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放下来。

        等马车一到，林氏先撩开车帘，心急关切道：“亲家母，蔻蔻如何了？没什么事吧。”

        周氏小声道：“没大碍。”周氏回睨蔻蔻一眼，说：“亲家母，你快过来，与我一道扶蔻蔻下马车，她身体不适，现在好像睡着了。”

        林氏一听，忙不迭放轻脚步和动作，上马车，与周氏合力接蔻蔻下马车。

        许是猛药吃过头，尽管吃下解药，但由于蔻蔻身体经受不小折腾，故而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外形上蔻蔻也有不少变化，脸也小了一些，体重也减轻了很多，似弱柳扶风，又似削瘦的玉竹。

        一吹就倒，一挥就折。

        是以她在府里足足修养十日，才堪堪把身子养回来。

        为掩人耳目，也为避风头，镇国公府谎称蔻蔻病不见好，直到半月后，蔻蔻的身体有所好转。

        期间，因梁帝转醒，蔻蔻等人抄写佛经有功，皇后赏赐了些物件下来，另，梁帝听闻蔻蔻生病，同样赐下珍贵药材。

        而太子亦不出所料，借慰问名义，送来补品，但这对镇国公府来说却不是恩典，而是烫手山芋。

        知情的周氏想将补品退回，却无门道借口，最后只能咬牙将礼品收下，扔去库房积灰，抑或往后充当抚慰品。

        另，在梁帝转醒后，边疆来信。

        梁帝读完信，即刻让北疆附近的、又毗邻运河的县城官员动员人力物力，竭力运水过去。

        并且梁帝复朝后当即在朝堂上狠狠怒斥了户部尚书，责问为何德州粮仓的情况。

        除此外，梁帝还派锦衣卫过去调查德州，严查德州，看看是否存在猫腻。

        大战在即，竟然敢违背圣谕延长送粮时辰，其中肯定有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官员。

        果不其然，查出一大堆阴沟里的相护、各成一派的鼠辈，梁帝大怒，险些被气倒，勒令严惩不贷，肃清官场。

        一大群官员下马，就连户部侍郎也没幸免，被降职罚俸。

        处理完好逸恶劳的官员，当夜，梁帝拖着病体与太子促膝长谈，承清宫的灯火一直到天亮都没熄灭。

        短短半月，外头狂风暴雨，但这些显然与蔻蔻无关。

        她关心的是这半月来没能等到裴宴秋的回信。

        蔻蔻有想过自己写信过去，但转念一想，打仗是大事，蔻蔻不想以为儿女私情扰乱裴宴秋的心智，

        且裴宴秋没回信，那该是在北疆还没安定下来，蔻蔻担心不已，便去找过老国公，问问情况。

        老国公却说这军机要事他也不太清楚，除非皇帝透露。

        老国公让蔻蔻安心，先养好自己的身体，莫要为其他事伤了神。

        蔻蔻探听不出什么，只得失望回院子。

        算了，她还是继续绣花去吧。

        回到房间，说是说绣花，但蔻蔻思君心切，心根本静不下来，在裴宴秋走后，蔻蔻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新奇而灼热。

        思及此，蔻蔻把藏在柜子里面的锦盒郑重地拿出来，纤细的手慢慢摩挲雕有花纹的锦盒表面。

        须臾，蔻蔻想打开看一眼，但羞耻又蒙上心头，想了想，她还是没打开。

        盯着眼前的锦盒，蔻蔻不经意回忆过往，继而浅浅地笑，眉眼砌着愉悦的光，脸白如玉。

        慢慢等吧。

        彼时，京城百里开外，正有辅兵怀揣紧急情报，骑快马飞奔至下一个驿站。

        亦有飞鸽在空中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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