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吃里扒外（上）

在耿文辉和孔宪斌的坚持下，董事会终于通过了调整职工工资收入的决议，公司每位职工根据原工资基数，可以增长两三百元不等。

虽然杯水车薪数额不高，但已经是公司成立两年来首次调整工资，消息宣布后职工们无不欢欣鼓舞。

私下里耿文辉对孔宪斌感慨道：“斌哥，涨个两三百工资，大伙就这么高兴，说明我们原先的薪酬等级太低了。”

孔宪斌道：“我们父辈那代人依然停留在老国企思维上，他们的观念一时半会儿怕是改不了了。将来公司真想要大踏步发展，还是得看我们哥俩的。”

“可惜咱俩说了不算。”耿文辉惋惜道：“要不然按我的意思，现在就想办法引进资金新上813甚至1830。”

“慢慢来吧。”孔宪斌也很无奈：“目前公司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不足，这帮老同志又没有豁出去赌一把的胆识和魄力，他们能把现在的家业守住就不错了。”

公司宣布了普涨工资的消息后，虽然大火很高兴，但依然挡不住某些职工前往二化应聘的热情。技术部很快出现了第二个辞职者：顾猛。

顾猛突然辞职让耿文辉倍感惊讶，如果说吕厉生是外来户，为了赚钱而辞职还有情可原。而顾猛可是技术部前身技术科组建时的元老，没想到他也悍然提出了辞职。

李思和顾猛面带尴尬站在耿文辉跟前，李思主动解释道：“主任，我们俩想结婚，可是分不到房子。想买房子又没有钱，所以顾猛就想去那边多挣点钱。”

耿文辉突感一阵疲惫袭上心头，有气无力道：“那你呢？你也跟着去吗？”

李思忙道：“我不去！您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耿文辉也曾经体会过想买房子却手头拮据的苦恼，叹了口气道：“公司的薪酬体系的确是太低，我也无能为力。人各有志，走就走吧，以后多多联系就是。”

李思偷着用力拽了一下顾猛的衣角，他如梦方醒道：“谢谢主任！”

耿文辉心道：“谢什么谢？就算我不允许，你不也是该走还是走吗？只不过为了李思以后好过一些，才来我这里做做样子罢了。”

技术部一连走了两位年轻同志，老同志们顿时有了底气，时不时地怪话连篇牢骚上几句。尤其是李爱国，三番两头的在办公室里大讲特讲老同志们的爱厂敬业精神。

“为了一两千块钱就要背叛培养自己的企业，这叫什么？”李爱国义愤填膺道：“这叫忘恩负义、毫无廉耻！”

“要放在我们年轻的时候，绝对要大会小会的挨批评！”李爱国掐着腰自豪道：“二化也找我了，我就告诉他们，给多少钱我也不走！”

王万峰在旁冷眼观瞧，心道：“你这老小子不是不愿走，而是想等到退了休之后再去二化。这边拿着退休金，那边再挣着外快。两下里挣钱，算盘打的是真精。”

耿文辉也听说前一阵方劲松亲自上门找李爱国谈过，但却不相信他是因为爱厂敬业才拒绝了二化的邀请，所以只是把他幸灾乐祸的行为当成了免费的表演。

晚上回到家，他躺在沙发上叹气道：“完了！我们部门快要树倒猢狲散了！”

沈玥直笑道：“原来你是树，他们都是猢狲啊！”

“我这棵树撑不起来啊！”耿文辉泄气道：“我说了又不算，想撑也决定不了！”

沈玥安慰道：“人挪活树挪死，二化给的待遇那么高，顾猛他们不动心才怪呢。去留不能强求，顾猛走了，还有李猛王猛张猛，反正总会有人代替他的。”

“咦！？”耿文辉爬起身来惊讶道：“老婆，你干了几天纪检监察，说话的水平明显上涨啊。”

沈玥噗嗤一笑道：“整天陪着领导和别人谈话，就算我不说，光听也学了不少东西，水平能不上涨吗？”

“啧啧……”耿文辉咋舌道：“我老婆越来越有领导范了。”

“去你的！”沈玥娇嗔道：“我有个事得提醒你。”

耿文辉赶紧恭敬坐正道：“请领导指示。”

沈玥莞尔道：“以后你对付明明客气点，她跟我三哥进展顺利，一旦他们成了，将来就是你的嫂子。”

“啥？”耿文辉脑子一懵道：“付明明成了我嫂子？”

“是啊。”沈玥笑道：“她要是我三哥的老婆，你不叫嫂子叫什么？”

耿文辉颇为后悔道：“要是知道我得叫她嫂子，就不介绍他们俩认识了。”

“你傻呀？”沈玥点醒他道：“付明明成了咱家亲戚，在单位里她肯定会无偿支持你的。多了个天然的盟友，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也是，算是我捡着了还不行吗？”耿文辉话音刚落，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瞅了一眼，竟然是熟悉的化肥厂号码。

下了班厂里突然来电话，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他提心吊胆接起来一听，却是伍云鹏焦急的声音：“队长，出事了！”

耿文辉心里一惊，暗道：“真是怕什来什么，厂里果真然出了事！”

他连忙安慰道：“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伍云鹏喘了口粗气道：“我们当班的同志，按惯例巡逻到尿素车间时，看到李大海带着几个面生的人从里面出来。咱们的队员觉得奇怪就过去询问，结果对方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大海也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哦？还有这档子事？”李大海是方劲松当车间主任时的技术员，周昌隆上台之后依然留任了他，没想到却在非常时期捅出了娄子。

“现在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了吗？”耿文辉的脑子飞快的转着，琢磨着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干，偷偷跑进到厂里爬到尿素装置上乱瞧。

“他们不肯说，咱们也不好扣下人不让走。怎么办呢？队长！”伍云鹏急的额头直冒汗。

“你看好了人，我马上回去。”耿文辉扣上手机，对妻子道：“厂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还没吃饭呢。”沈玥心疼道：“吃完饭再回去吧。”

“来不及了，回来再吃吧。”耿文辉胡乱换上工作服，拿上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李大海和三个陌生人被伍云鹏等人扣在了治保办公室不让离开，急的李大海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想给方劲松打电话求救，可是即没有手机，也不敢公然用治保办公室的电话，只把他急得团团乱转。

伍云鹏看他可笑，斥责道：“你转什么转？一会儿耿主任来了说明白不就行了？”

说明白？李大海心道：“我说的明白吗？我要是说了实话，八成要被开除。”

那三个陌生人虽然也很焦急，不过面色还算镇静，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耿文辉和周昌隆一起走进了治保办公室。

见到周昌隆露了面，李大海吓得面如死灰，两条腿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颤。

“小李，你这是怎么回事？”周昌隆指着那三个陌生人道：“你领着外人上咱们车间干什么？”

“我……我……”李大海张口结舌，想解释却搜肠刮肚想不出什么借口来。

那三个陌生人见李大海如此没用，其中一个领导摸样的站出来道：“我们是李工的朋友，听说他在化肥厂上班有些好奇，所以让他领着我们进来瞧瞧新鲜。”

耿文辉心道：“哄谁呢？普通人谁闲着没事来化肥厂闻味找难受？这些家伙肯定是来者不善。”

他正在思量时，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忍不住叫道：“你们没有权力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赶紧放我们走！要不然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话音刚落，领导摸样的中年男子赶忙斥道：“小黄，胡说八道什么？别乱说话！”

耿文辉则闻言好笑道：“吆！没想到还有个热血青年！”

他扭头冲着周昌隆道：“周主任，你说他们几个私自进车间，会不会是来偷拿东西的？”

周昌隆会意道：“嗯！很有可能！一会儿我让职工们检查一下，看看车间里少没少东西。”

那小伙子见他们两个竟敢公然栽赃，义愤填膺道：“你们……我们不就是来看看你们厂怎么改的工艺吗？怎么能这么卑鄙……。”

“小黄，住嘴！”中年男子见小黄上了当，气急败坏道：“你给我住嘴！”

“噢……”耿文辉恍然大悟道：“是来看我们工艺的。”

中年男子见小黄说漏了嘴，赶忙搪塞道：“他小孩不懂事，我们只是来看看，看一眼也少不了什么东西。”

耿文辉坏笑道：“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那得叫看，我说的对吧？”

中年男子见他提起了《孔乙己》里面的桥段，面带尴尬道：“这个……就是看呀！不是偷！”

设计行业有句俗语：天下设计一大抄。

从正面理解的意思是设计行业中各单位可以互相借鉴取长补短；从另一面理解的意思则是设计行业各单位之间经常互相抄袭，断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概念。

这帮人谈吐举止间依稀有设计人员的影子，耿文辉略一琢磨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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