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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教女


这日一早,长亭刚想出门,就看见长泓坐在大堂,脸色黑的瘆人,心里还疑惑,今天又不休沐,老头怎么没去上朝?

        “爹,我出去了。”

        “站住!”长泓一拍桌子。

        长亭身子一抖,“老头儿,你怎么了?”

        “逆女!”长泓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长亭,“又想去跟苏家几个兄弟胡闹是不是,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名声尽毁,建安城哪儿还有世家愿意娶你?!”

        “那就不嫁了呗,你也别做这官儿了。”长亭不以为意道:“我算过了,咱家有宅几十间,还有几处田庄,除去咱爷俩的吃喝穿用,府上大小开支,我给你养老,绰绰有余!”

        “你……逆女!”长泓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以为你很厉害,很有本事是吗?瞒着我置了那么多商铺,赚了不少钱吧?给我养老?给你自己养老也绰绰有余吧?”

        “爹……”长亭心里一颤,“你,你都知道了?”

        “你可真有种啊,开铺子也就罢了,还想碰盐?齐州临海是产盐之地不假,可我们长氏在齐州的旧交人情,是该用到这样的事情上吗?盐,也是你能碰的吗?”

        长亭微微攥紧了手指,心虚地低着头道:“我,我不是还没碰吗……”

        “你要是敢碰,我长泓就没你这个女儿!”

        “爹,你怎么……”长亭惊愕地看着长泓,这是第一次,长泓会用这么狠的语气跟她说话,心里有些委屈巴巴的。

        她各种想办法赚钱,还不是怕自己以后嫁不出去,长泓会被弹劾免官,他们一家人孤苦无依嘛!趁现在把养老钱都赚了,他们父女还能相依为命,吃喝不愁的过完一辈子。

        “我说了不要抛头露面,不要抛头露面,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如果不是你整天在外边胡作非为,会让清河王抓住把柄吗?”

        “清,清河王?”长亭脑子一懵,这跟清河王有什么关系,她压根没见过也不认识清河王啊!

        长泓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的女儿,我是真要不起!如今除了清河王,士族也没人敢娶你了,清河王既然有意,你便嫁过去吧!”

        “什…什么?”长亭心底凉了一片,惊愕道:“清河王?爹,你没病吧?你要我嫁给那个随时会没命的病秧子?!”

        普光寺的姻缘签还真灵,果然好事近,不过这是什么鬼姻缘!?

        “清河王虽然身体不好,可也是皇亲国戚,天子叔父,你嫁过去就是王妃,也算了了爹一桩心事。”长泓冷冷道,反正也没人敢娶她了。

        “我不要!我才不嫁那个病秧子!”长亭厉声反对道:“要嫁,你自己去给他冲喜吧!”说完,扭头就要走,她才不要去王府守活寡!

        “站住,你这个逆女!”长泓气急败坏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长氏是武门世家,府中家丁个个身手了得,长亭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根本架不住几个大汉的围攻,很快就被制服了。

        “爹,你干嘛,你放开我。”长亭又踢又挣扎着,“我告诉你,你把我抓起来我也不会嫁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把她给我吊起来!”长泓一拍桌子,这女儿生性顽劣,挨打的时候也不似别家孩子跪在地上乖乖受罚,一打就跑!后来,为了防止她不服打,每次开打,都要先绑起来,防止逃跑!

        几个下人得令后,就拖着长亭出去,照旧把她吊在院外一棵歪脖子柳树上。

        “爹,你干嘛啊,你放我下来!”长亭挣扎着,整个人如挂在风中的粽子一样摇摇晃晃。

        长泓折了一根柳枝,“啪”的打到了长亭小腿上。

        “哎哟,疼。”长亭不由蜷起了腿。

        “疼疼疼,还知道疼啊!”长泓气的吹胡子瞪眼,边打边痛骂道:“要不是你天天不检点,整天在男人堆儿里鬼混,名声会是这样?会嫁不出去吗?”

        “那男人在女人堆儿里鬼混,你怎么不打男人啊?”长亭理直气壮道:“我看,最该打的就是老头儿你!”

        “逆女!”长泓气的满脸通红。

        “打,打啊,你今天要是打不死我,我就把你的小妾全卖了!”长亭不服打,蹬着腿去踢长泓,却因为被挂在树上,怎么都踢不到。

        “你……”长泓气的险些晕阙,“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逆女!”

        …………

        长家老七远远看到长亭被吊在树上打,吓得脸都白了,大哥昨夜出门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看伯父那怒火中烧的模样,是真的会打死乖姐的!

        长泓就这一个女儿,虽然百般娇宠,可该打的时候也从来没手软过,长亭天天在外招风惹事出风头,闯祸了就会被揪回家一顿毒打。

        长亭也是天生骨头硬,不服打嘴又贱,脾气上来了,也是不管不顾,什么混话都说,总是能把父女之间本就紧张的局面,弄到不可收拾的深渊!

        见长亭又开始口无遮拦的说胡话了,长信心里慌,他拦不住,不行,他得去找到大哥,得让大哥回来救乖姐!

        想到这里,长信就慌里慌张地跑出门了。

        …………

        长泓“啪”的一下,打到了长亭腿上,长亭疼的“嘶”了一声,呲牙咧嘴的,老头儿真下狠手啊!

        长泓看着在树上吊的跟粽子一样的女儿,冷冷道:“我问你,天下万民,分为几类?”

        长亭手指紧攥着吊在树上的绳子,想减轻一些手腕的压力,回道:“四类,士、农、工、商。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注1】。”

        “四类之中,何为贵,何为贱?”长泓再问。

        “士者贵,商者贱!”

        长泓点点头,冷冷质问,“既知如此,为何要以士女尊贵之身,行商贩卑贱勾当?”

        长亭梗着脖子不服道:“天下熙熙,皆为利趋。经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们不屑与商人为伍,可种地哪有经商赚钱?农民们累死累活的耕耘,收获尚不足以温饱,商人就算再低贱,也比农民的日子过的好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自古及今,重农抑商,你可知为何要重农?”长泓压着火气继续问,女儿不懂事,是他这父亲教女无方!是他没有告知她这些道理!

        “因为农桑为农民之本,蚕事乃国家之重,粮食布帛储积丰厚,才能不怕寒暑饥饿。”长亭紧抿着唇回道。

        “为何要抑商?”

        长亭唇角动了动,有些心虚道:“因为商人不事生产,投机逐利,垄断经营。国家危难,人民困苦之时,商人却囤积居奇,待价而沽,以此逐利!商人不受朝廷掌控,不利于天下稳定。”

        “为何要禁止官员经商?”

        “因为商者卑贱,士大夫自诩清高,不屑与卑贱商人为伍,不会纡尊降贵从事卑贱商业。”长亭咬牙道,她的手腕要疼死了,要讲道理的话,也把她放下来讲啊!

        “错!”长泓手中的柳条又毫不留情地冷冷抽到了她的身上。

        长亭脑子一懵,委屈巴巴地看着长泓,还打!

        长泓正色道:“当年董仲舒给汉武帝的上书曾言,上天对于世间万物都是公平的,有利齿的动物去其犄角,有翅膀的动物就只能生两足,这是受了大利就不能再取小利。官员拿朝廷俸禄,不通过苦力耕耘获食,不通过经商贩物获利,这也是受大利而不受小利【注2】。”

        “人有了权势,就想富贵,若以权势窃富贵,那就是把整个天下都给他,也满足不了他的贪欲!”

        长亭紧抿着唇,死犟着不吱声,不服气!

        长泓继续道:“为何要禁止官员经商?官员们身居高位,家境殷实又拿着朝廷的俸禄,还要用手中的权势去与民争利,寻常百姓如何对抗滔天权势?有何反抗资本?官商若勾结在一起,那百姓岂不要日月遭受剥削,怎能不穷困潦倒?富者奢侈无度,贫者穷急愁苦。穷人活不下去,就会去抢掠盗窃,触法犯罪,这是在陷国家于动荡不安之中【注3】!”

        累世公卿世家,有几个穷困的?想想苏令公,兰陵苏氏,司徒之弟,尚书台令!显贵至此,却以身作则,崇俭抑奢,以正风气!

        “我没有用过父亲的名义,我做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没有使用过半分特权!”长亭眼眶微红,倔强而委屈道。

        “靠自己?”长泓正色道:“全建安城,谁不知道你建安第三绝,渤海长亭的大名?谁不知道你是武平侯府的千金,是我长泓的女儿?”

        “没有使用过特权?你的出身,你的家世本身就是一种特权!你以为靠你自己,能在南掖门那样的位置,拿下那么好的几间铺子?还有源源不断的生意吗?”

        “你以为你不让我知道,我不参与,你就是靠自己?就跟我没有关系?可你今天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渤海长氏给你攒下的家底!”

        “如果不是我的身份,武平侯府的威望,你能拿到这些货源?得到这些销路?谁不知道经商赚钱?可人家怎么拿不到皇商的货?凭什么大家都来你的铺子买东西?让你赚这个钱?”长泓越说越生气,手都在颤抖。

        长亭脸憋的通红,眼里噙着泪,一言不发。

        “你还真以为自己多大本事呢!靠自己?渤海长亭,你给我记住了,今天,你所得到的一切,不是你自以为是的靠自己!”

        “而是因为,你,是我长泓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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