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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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延跟在苏渊身后,二人静静在昏暗的回廊走着,骤雨初歇,天还没有亮,雨水顺着房檐滴答滴答落下。
苏渊伸手接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滴在苍白枯瘦的手掌心溅开水花。
“又下雨了。”
“我讨厌下雨。”苏延淡淡道,自那个雨夜之后,苏渊就彻底隐藏起了真实的自己,苏延看不懂,一点儿都看不懂他。
“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你的喜恶。”苏渊收回手,背在了身后,“你看这雨,落在地上汇聚成流,便会向四面八方随性流淌,谁也不知道它下一刻会流向哪里。”
“只要在地上流过,就会有痕迹。”
“那你愿意告诉我长亭的痕迹吗?”
苏延眼神一动,平静道:“我不清楚。”
苏渊微微勾了勾嘴角,“伯延,撒谎是一门艺术,你可能需要再学习学习。”他拍了拍苏延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大哥。”
苏渊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着苏延。
“我可以信任你吗?”
苏渊沉默,他没有正面回答苏延的疑惑,而是告诉他,“你永远都不要轻易的把信任交给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人轻易的信任你……”
…………
上午,卫琬听苏承说了司徒府的事情后,也连忙过来了一趟,去跟孟夫人请安。
孟夫人拉着卫琬的手,如同拉着她的亲闺女一样,不过她的亲闺女都嫁人了,就剩苏湛这逆子还没成家,拿着手帕不停抹着泪儿。
“你说说,都把渊儿逼成那样了,还不肯放过我的湛儿,湛儿虽然有点缺心眼儿,可家里又不指望他什么,苏氏这么大的家业,还缺他一口饭?”孟夫人抹着泪委屈道。
“是啊,湛哥哥不做事就是最好的事了!”卫琬连连附和。
“好孩子,咱俩真想一块去了,他要是去做事,还得让人天天跟着给他擦屁股,还不如混吃等死呢。”孟夫人拍拍她的手。
“嗯!”卫琬重重的点点头,表示赞同,“伯母想的一点都不错。”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卫琬,孟夫人心里更是满意。苏湛缺心眼儿,可不能娶个多心眼的媳妇儿,被人拿捏欺负了,就得卫琬这种柔顺乖巧的才合她心意,何况,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好孩子,一会儿去看看湛儿,别理那个老东西,看把孩子给气的。”老东西就是苏司徒。
“嗯,我会好好安慰湛哥哥的。”
“欸,你去了,他就开心了。”孟夫人欣慰道。
从孟夫人处离开后,下人引着卫琬来到苏湛屋外,卫琬抬手敲了敲门,心想,都这么晚了还不起床,真是懒。
“谁?”
“我。”
听到卫琬的声音,苏湛打了个激灵,一骨碌翻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衣服,把散漫的衣襟收拾的整整齐齐道:“等一下。”
然后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嗯,很好,长的好看的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打开门一把把卫琬拉了进来,下人连忙低下了头,非礼勿视,他什么都没看见。
卫琬被拉的一个踉跄,跌到了苏湛怀里,苏湛连忙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了。
苏湛拉着她的手,惊喜道:“琬儿,你怎么来了?”
卫琬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这么热情?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听哥哥说你屋里遭了贼,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不是贼,是长小亭,她要走了,来给我道别。”苏湛解释道:“我给她拿点东西做路费。”
“长亭姐姐?她要去哪里?”卫琬惊讶道。
“她爹想把她嫁给清河王,她不愿意,准备去平州投奔她舅舅。”
“什么?”卫琬捂着嘴吃惊道:“清河王!?我听传言说,他不是活不过二十五吗?”
“对啊,而且他今年都二十四了!”苏湛重重地点点头。
卫琬惊愕的长大了嘴,咂舌道:“那这岂不是刚进门,就要守活寡?”
“是啊,幸亏长小亭跑了!”
“要我,我也跑,受不了这委屈。”卫琬连连摇头道。
“你不用跑,我肯定会娶你。”苏湛拉着她的手道,虽然到现在苏司徒也没松口,二人也算一波几折了。
卫琬再度抽回手,“别拉拉扯扯的,我可不想也被你败坏了名声。”
“怕什么啊?败坏了我娶你!”
“那你败坏了长亭姐姐的名声,怎么不娶长亭姐姐?”卫琬不解道。
“她是我兄弟,我怎么能娶她呢?”苏湛吃惊道。
“算了,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呆久了不好。”卫琬抿抿唇,苏司徒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别担心,琬儿,除了你,我谁都不娶。”苏湛认真道:“长小亭说了,要是我爹不同意,就让我带你去平州投奔她。”
卫琬蹙眉,摇摇头,“聘为妻,奔为妾,我才不跟你私奔,丢不起这人。”
河东卫氏如今虽没什么人了,可也是旧姓士族,想娶卫琬的高门大族多了去了,又不是除了他就嫁不出去了。
苏湛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又道:“没关系,走之前我们去给母亲磕个头,就算是有了父母之命。”
卫琬笑了笑,“再说吧,我还小呢,再过两年,说不定司徒就回心转意了。”
“嗯!”苏湛重重点了点头。
…………
苏延返回长干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雨后的青石板路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积水,马蹄踏过,溅起层层水花。
刚到巷口,迎面就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路边停下,车中的文雅公子掀开车帘,有些意外地喊他道:“伯延?”
苏延一怔,勒马停下了脚步,驱马凑近车窗,俯身看着马车中的少年道:“怀宁。”
自那日翠微楼相识,二人一见如故,加之都住在长干里,离的也近,便常来往交游。只是二人一个温润文弱,一个潇洒豪爽,一文一武,难得竟能谈到一起。
徐怀宁一笑,“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昨夜司徒府出了些事,我去看了看。”苏延道:“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徐怀宁无奈叹道:“昨日武平侯府也出了些事,说是妹妹离家出走,失踪一天一夜了,母亲让我去舅舅家问问情况,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苏延点点头,长亭一跑,估计武平侯府忙的不可开交,可谁也想不到,人会在他家里躲着。
“好,那我不耽搁你了,你去看一看,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让人来给我送信儿。”苏延笑道。
“好啊,要是再找不到人,就得报官了。”徐怀宁叹了口气,告辞道:“舅舅肯定担心坏了,我急着过去,就不跟你多聊了。”
苏延含笑对他作了一揖,二人便互相告辞了,徐怀宁马车走后,苏延才驱马返回老宅。
这一耽搁,就快到巳时了,回到老宅的时候,长亭已经醒了,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苏延旧年落在这边的一些书文,都是些他小时候做的功课罢了。
“回来了。”长亭摇头看向他,又举起手里的文章道:“这是你写的吗?书法不错嘛!”潇洒灵动,名士风骨。
“嗯。”苏延看了一眼,抄的是中庸篇,“十二岁时候的字迹。”
“不错嘛,那么小就写的这么好。”长亭羡慕道,她书读的不错,可书法的确一般,只能算得上是清秀规整。
不过好的书迹不容易看到,世家笔法保密,不轻易传人。她家是武门,很难接触到什么书香之家,也得不到什么好书迹,遂也无人可以学习。
苏延笑了笑,把过来时顺路买的一些包子递给长亭,“吃吧。”
买早饭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清楚长亭喜欢吃什么,只是见她那日坐在路边吃包子,便顺手买了几个。
可她平日里的饮食,也应该是极精细的,如她所说,她和苏湛吃遍了建安最贵最好的酒楼,路边摊的包子,对于她只是一时兴起,绝非是喜好。
想起那次游船时,苏湛就能准确从汀园打包回来长亭爱吃的菜。可自己似乎对长亭了解的太少了,而与她之间的距离,又太近了。
长亭接过包子抿唇一笑,算他有良心,还知道自己快饿死了。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看到路边有,顺手买的,可能不太好。”
“没关系,能吃饱就行。”长亭咬了一口包子。
苏延看着她,真的是很好养活,身体好,不挑食,看起来就是很有福气的相,“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记一记,下次带你喜欢的。”
与其去费心思揣测、琢磨,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别人的喜好,所以也不喜欢别人跟他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
军营的历练,让他的性情愈发直接,而这也一直为他的父亲所担忧。
在父亲的期望中,作为长子的他应该成为像苏渊一样冷静睿智,喜怒不形于色的圆润性情,那样可以更好的处理左右人际关系。
而大部分女孩子,因为闺阁中养成的矜持、羞涩,所以不喜于表达,而喜欢让对方去揣测自己的喜好。
可长亭不是一般女子,她是个奇葩。
所以,直接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对苏延数道:“粥呢,我喜欢甜粥,金瓜百合莲子都可!菜呢,我喜欢松瓤酥卷、鹅鸭排蒸、煎圆子、炖鸡子,噢,对了,前几日大哥给我包的豆皮包子也不错。”
苏延宠溺地笑了笑,点头道:“好,我都记下了。”
长亭却不解道:“你记这些做什么?”
苏延一怔,解释道:“你家里找你找疯了,我刚回来的时候还遇见怀宁,正去你家里问情况,你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想吃什么,需要什么,我给你带。”
“啊!”长亭心底一凉,落寞道:“那我爹肯定很担心我。”
她还真是不记仇,昨天还因为挨了打委屈的要离家出走,今天就怕她爹担心她了,“那怎么办,要回家吗?”
“不回。”长亭摇摇头,“我不怪我爹打我,但是我不能嫁给清河王,我才不要一进门就守活寡。”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离开建安。”长亭看着苏延,认真道:“你,能不能帮我离开建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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