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亦何欢Ⅸ

松田是捏着购物单出来的。据他描述，诸伏景光在泷川前脚出门之后发现手边几乎没有任何需要的生活日用品，无论是碗、盘子、筷子还是杯子、垃圾桶，于是差松田出来买东西兼拎疑似迷路的泷川回去。

        于是他俩又晃进购物商场，一边闷头选购一边感叹诸伏景光清单之事无巨细。回去已是中午。

        “我回来了——”泷川飞鸟刚推门就被震住：诸伏景光在擦玻璃、伊达航在拖地、萩原研二在抹柜子、降谷零在洗抹布。他瞬间理解为什么被撵出来找他的是松田——这人和勤勤恳恳的家养小精灵图景完全不合。

        他进来，故作不可思议：“我记得我没往回捡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来的海螺姑娘，还是四个？”

        跟在他身后的松田斜眼看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装的，恢复精神挺快的嘛——起码能讲笑话了。

        “嘁——”诸伏装模作样地笑着嘘他，“怎么这么长时间？”

        “路上去见义勇了个为，耽误点功夫。”他把东西放下，好歹刚才扔袋子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买鸡蛋，不然估计就全碎了，“来看哥给你们大展身手，煮面！”

        他不会煮乌冬面，不过按着调料包上面的说明也能糊弄得差不离；重头戏是他脑子里存着的一份鸡蛋青菜面菜谱，他为此专门又买了好几筒挂面回来。小白菜翠如水，醋和酱油调色又调味，小心捏一撮盐看它在汤里融化，小火慢煮，在合适的时机磕进去鸡蛋，就是完美的溏心荷包。

        他潇洒地把蛋壳以抛物线扔进垃圾桶，把流水素面捞进碗，再配一个蛋，直冒热气。诸伏探头：“哦哦，手艺真不错！”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他深感日语无法讲出这句话的精髓，于是加补充，“第二是景光你。”

        “第一呢？”降谷零在屋外插嘴。

        “我们诸伏景光称第二，哪位神仙敢称第一？”泷川满足这位景光吹的心愿，一手一碗面端出去，放到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餐桌上，“来，各位大爷，挪挪脚——”

        “你才大爷——”

        “不是就过来端菜！”诸伏景光毫不客气地给了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一人一暴栗。

        “好凶哦，小诸伏。”识眼色溜得早而逃过一劫的萩原研二端着炸酥肉，“等等——班长，禁止偷吃！”

        伊达航飞快地摘了一块：“唔、好好吃！谁以后能嫁给诸伏你真是有福气啊！”

        “所以说零最有福气了。”泷川见缝插针。

        终于，六个人吵吵闹闹地坐在一起：“我开动了！”

        吃完饭，进行一轮推脱，猜拳输掉的萩原和松田负责洗碗。春天，天气温晴，人瘫下去就不想动。洗碗二人组出来，蹑手蹑脚地从背后接近降谷零，齐刷刷把手上的水珠甩上他脸。

        降谷零兔子蹬鹰跳起来，三人从沙发上一路扭打到地上，用衣服给地板又擦了一遍。诸伏景光毫无愧疚地含笑注视自己竹马被联手压制，偶尔坏心眼地出声支招。泷川飞鸟以一个岌岌可危的姿势仰躺在沙发扶手上发呆。叫做翔太的那个男孩最后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眼前：

        “——我不是胆小鬼。”

        “——我不要再做了。”

        突然一阵悠扬的音乐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成熟男人伊达航懒得理会小学生互挠，把萩原带来的dvd塞进了电视里。在这部上了年头的欧美电影婉转的片头曲旋律之中，打架的、烦恼的都勉为其难地告一段落。萩原填在诸伏景光购物清单下的可乐和薯片派上了用场，警校生们开始边吃边喝边观赏电影，互相吐槽剧情的狗血和不合理。

        片尾曲响起，泷川飞鸟本来因为松田对于女主角最后片段造型的刻薄形容“她这是在头顶上顶了个墩布吧”而笑成地上的一条死鱼，此时死而复生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

        他指着屏幕：“这是谁？”

        一个女人的身影一闪而逝。“设定上来说，是幕后黑手。”萩原答道，“但是由于这部电影的公司倒闭了，没有后续。”

        “不是，”泷川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个演员是谁？”

        “上个世纪她还挺有名的……小泷川你不知道？”萩原示意演员表“特别出演”一栏，“是莎朗·温亚德。”

        “不可能。”泷川说，这下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我昨天在高松见到这个人了……可她现在不应该五六十岁了吗？”

        “哦？那可能是她的女儿。”萩原展示手机上的维基百科，里面的女人和屏幕上相差无几，“克丽丝·温亚德，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话说，你居然遇见了大明星？”

        泷川直打哈哈：“是啊，打出租车的时候偶然碰见的。”

        ……他总不能说他失忆了，而她似乎认识他、还用中文对他讲了句“再见”？他之前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好莱坞著名女明星？他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名字和脸在谷歌里搜一搜？

        为防止他这群同期死缠烂打，他果断引走话题：“怎么，萩原，羡慕吗？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只要是女孩子我都很喜欢。”萩原研二圆滑地回答，并且抛回问题，“小泷川你呢？”

        泷川飞鸟一派凛然：“只要有坚定的人性就可以了。”

        “不要在这个时候也讲漫画台词啊。”松田吐槽。

        “说来小阵平可没有交过女朋友呢。”萩原说，“浪费了一张帅哥脸。”

        松田眯眼，毫不客气地用拳头碾竹马的发顶：“你——闭——嘴——啦——”

        他俩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明显是知道彼此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史。诸伏景光可不愿意放过他们，眨着他那对凤眼：“所以萩你是知道松田的什么暗恋情史吗？”

        松田阵平用力捂住萩原研二的嘴，非常生硬地掉转矛头：“零，在我公布你的超级大八卦之前，我劝你快点自己想清楚自行供认——”

        降谷零好整以暇地翘二郎腿：“我可不记得有和你说过诸如此类的话题。”

        “就是你来当警察实际上是为了——”

        诸伏景光立刻知道了后半句，偷笑：“啊，零可是会为了见她一面故意把自己弄伤呢。”

        安室透额角青筋跳动，祸水东引：“我们之中有一个现充，且只有一个现充——”

        伊达航早已惆怅地打开了手机，盯着自己女朋友的照片，闻言茫然抬头：“啊？什么？”

        他的五个同期对他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下一秒，伊达航被单身狗的愤怒包围了。

        周末的小小插曲过后，一切似乎回归了常态。在忙碌充实的训练和学习生活中，时间像是连环画本一样飞快地翻过。

        “毕业之后大家都想去哪里？”负重训练的时候，伊达航提起这件事。

        “我的目标是公安啦。”降谷零说。

        “唔，公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只想去□□处理班。”松田说，“就是机动队的那个。”

        “嗯……我还在考虑。”萩原沉思，“不过我也想去□□处理班。”

        “你们都是两人一组，也算有个照应。”伊达航赞同点头，“泷川呢？”

        “欸？”突然被点名，泷川飞鸟从梦游状态中脱离出来，“不好意思，有点走神……在说什么？”

        他们交换一个眼神。“只是问问毕业后的就职意愿。”伊达航说，“这四个家伙都结对子双宿双飞了，倒是我孤零零地去搜查一课。”

        “啊，我也想去搜查一课。”泷川飞鸟说。

        “欸？！”

        “可是sat不是一直在拉拢你么？”降谷零问，“感觉他们已经把你当成队里的招牌来准备了。”

        “特殊急袭部队是不错。”泷川摆手，“装酷耍帅都是一流的，也能打架和救人……想想看，sat在前面冲锋，打坏人救人质，然后萩原和松田就苦哈哈地跟在我后面拆弹，多爽！”

        “泷川，”松田磨牙，“要不是手里有盾牌，我真想揍你。”

        “居然能用这么欠揍的语言表达‘到时候就能一起并肩作战’的意思。”萩原感叹，“也是一种才能。”

        当晚，不，应当说是第二天，凌晨一点，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在写着泷川名字的宿舍门前意外碰面。

        “小诸伏来查寝？”萩原压低声音开玩笑道。

        “你不也一样。”

        “是啊，虽然说小飞鸟黑眼圈一直很重，但这几天我都想问问他是不是化了烟熏妆。”

        两人废话不多说，开始敲门，完全没考虑过同期可能已经睡了。毫无反应。萩原研二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铁丝发夹，三下五除二把锁撬开。

        室内空无一人，床铺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半点余温都没有。

        “半夜不睡觉，能去哪里？”萩原研二自语，扶窗远望。警校内部路灯早早熄灭，四下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围墙边有手电筒的闪光——等等，闪光？

        诸伏景光挤到他旁边：“看来是零有发现，我看看。”

        萩原感慨：“你们真是玩摩斯密码玩得上瘾。”他也跟着读：“gakkokara——”

        “果然啊。”诸伏说，“他出去了。要一起去看看吗？”

        他们先后遇见了宿舍楼下蹲守的伊达航和在围墙内徘徊准备当场抓获嫌疑人的松田阵平。

        “六个人在同一天晚上违反规则翻墙出校。”诸伏感慨，“我都有点替鬼冢教官感到胃痛了。”

        “让他胃痛的事情我们已经干过不少了，”松田说，“也不差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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