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寻恩（4）

润玉今日和卯日星君交完了班，下了值准备回璇玑宫时，魇兽却突然不见了。

        原本魇兽趁着他布星的时候已经溜去食过了一轮梦，前一刻才吃饱了回来，哪想润玉只是一个转身它却又不见了。不过想着魇兽毕竟还是只幼兽，性子到底贪玩，好在能通人意，也闯不下什么大祸，待它倦了想必自会回璇玑宫的。

        如是润玉也不怎么担心，与卯日星君又客套了几句，便负手慢慢踱回璇玑宫。

        此时长夜将尽，卯日星君还未全将日光挂上，只在天河的尽头隐隐现出些糅着青墨的橘色，并不如晨曦一般耀眼，却也没有夜幕那么冷清。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星子仍缀在天幕上，静静等着天光乍明，星芒敛去的那一刻。

        暗林墨绿色的树顶漫过天幕，再往前走几步便是璇玑宫。润玉刚迈进宫门，身后却有一阵窸窣响动，回头时恰好看见魇兽连蹦带跳地从暗林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叼了火红的一团。

        润玉停了脚步，魇兽便趁机凑到他眼前，仰着脑袋邀功似的蹭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呦呦”声。润玉看着那团火红觉得眼熟，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魇兽叼着的温热物什，拎起来看时却是一只蜷了一团的小狐狸。

        小狐狸本睡得死死的，被他提得不舒服，抽了抽鼻子便有几分要醒过来的架势。润玉心下一动，连忙让小狐狸卧进了自己的臂弯，顺手揉了揉它的耳后以示安抚。这一连串下来，润玉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确认怀中的小狐狸再度睡熟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它左侧的脖颈。

        火红的皮毛之下，隐隐约约是一道疤痕，颜色已经有些淡了，似乎是有些年头的抓伤。润玉的手骤然顿了顿，一时心潮翻涌，面上亦不自觉有些怔愣之色，竟是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晨风自暗林中轻盈穿过，飞越彩虹尽头，悄悄卷起应龙夜神雪白的广袖，于初现的晨曦中泛起轻微涟漪。小小红狐在他臂弯中蜷着，也不晓得是梦见了什么，不自觉地轻蹭着他尚未收回的手，湿漉漉的鼻息就从他指缝间钻过。

        “跑了这么远，难为你了。”

        不知是谁的轻叹悄悄遗落，被暗林风裹挟而去，如晨间露一瞬而逝。

        凤九是被魇兽拱醒的。

        昨日她向缘机仙子问得了夜神的居所，一路循着那只蝶到了暗林，到了璇玑宫门口时却突然想起这位夜神殿下是不晓得她的人身的，若是贸然前往只怕惹人误会。且这位夜神殿下在太晨宫时便很是中意她一身圆毛，甚至动过心思想向帝君讨了她来。如今她若化了人身，只怕他瞧着会不大习惯。

        幸而聂初寅拿来与她交换的那张皮毛凤九并未还回去，眼下正在她包袱里躺着。虽说那张皮毛仍带着旧日伤痕，让凤九略略有些嫌弃，可报恩讲究的便是一颗真心，她白凤九又怎么能知难而退。

        因而凤九躲进暗林将狐狸皮换了，大摇大摆溜进璇玑宫转了一圈却没瞧见夜神殿下，便只能回宫门口蹲着。蹲了不知多久，凤九的狐狸脑袋都被夜风吹得生疼，她的恩公却还没有半点儿要回来的迹象。凤九掌不住，一头扎进暗林的草丛里给自己布置了个小窝，舒舒服服地卧着等人。

        哪曾想舒服过了头，竟一下睡了过去。

        醒来时入眼是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的宫室，瞧得凤九一时间有些发懵，又被魇兽连着拱了几拱才回过神来。而后凤九卧在榻上居高临下地和眼前雪白的圆毛小兽大眼瞪小眼，各自打量了半晌之后，魇兽很是亲近地想来舔她的脑袋。

        凤九一惊，从榻上窜起几步跃上了一旁摆设稀少的檀木架子，耸着背脊上的毛冲着魇兽龇牙。魇兽亦是不死心，两只前蹄扒上卧榻，很是讨好地冲她“呦呦”叫着。

        是以润玉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兽一狐一上一下对峙的场面。

        “魇兽，过来。”

        听见润玉唤它，魇兽很是不舍地望了望凤九，情真意切地再度“呦”了一声，激得凤九刚平下去的毛又一次直窜云霄。魇兽这样热情的性子即便实在青丘也不多见，若非它与她性别相同物种不同，凤九甚至要以为魇兽是在向她求爱了。

        魇兽垂头丧气地凑到润玉身边，被润玉安抚地拍了拍头，亲昵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连蹦带跳地出去了。凤九瞧着魇兽出去很是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在檀木架子上瘫了下来，冲着润玉委委屈屈地嘤了一声。

        夜神殿下一如既往地领受了她的撒娇，几步走到架子前，敛眉笑着张开了双臂。广袖自臂上滑落，露出他小半截手臂和腕间莹蓝的人鱼泪。

        “来吧，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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