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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云垂镇(5)


见她终于将这问题明晃晃抛出来,男人似是守了三日三夜才终于等到鱼儿上钩的渔夫,餍足地笑了起来。

        直笑到咳了起来才缓缓停下,又正色看向她,一双琥珀眸子里印满了诚意:“若是我说从未如此想过,公主可信?”

        换做以往,岑谧自然下意识便不会信,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却有些拿不定注意,犹豫着开口:“若是我信了,你便是再不能捉我了?”

        “自然。”他往后靠了靠,一副坦然模样。

        “那我信。”

        望月又低低笑了起来,竟叫她有些看痴了。

        他却话锋一转:“说来公主那日走得那样快,原是怕我去捉你?”

        被他一语戳中心事,岑谧不觉有些赧羞,眼神不觉左右飘忽起来,“那日,我若是说我只是下楼去买块桂花糕,恰好却遇上那伙人要往云垂镇来,你可信?”

        “信,”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公主说的我都信。”

        她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反倒接不上话来,干脆叫他再歇下,便起身往自己屋里回了。

        目送岑谧离去后,望月却没再睡去。

        昨夜睡了一整晚,他的精神已恢复大半,倒不如办些正事。他将玄衣叫来,“我让你去查那陈赖子,可有进展?”

        “是,那陈赖子有个哥哥在柳生手下做事,他便也跟着行那不轨之事,后来我将他除去,那日他兄长才在柳都巷内带人偷袭我们,后来我们将那兄长也一并除去,柳生便将陈二扶上来做了二把手。”

        “陈?”

        “这倒是个巧合,那陈二原只是个底层打杂工的,不知怎么竟被扶了起来。”

        望月略作沉吟,回想起前一夜那人胜券在握的面色,“兴许他并不在意谁来做这二把手,那伙人贩里,当是只有他一人说了算,二把手也不过是个听话办事的。那柳生在这一带能如此放肆行事,昨夜被巡抚扣押亦是面无惧意,我想他背后的靠山,或许还不知一个柳都知府……”

        玄衣顿时愣住:“可我们查过,他不过是一户农家生下的普通孩子,也是那日在柳技大赛上折下桂冠才得了知府青睐。”

        “那只是面上关系,况且他这样的人,从来与出身无关,有些人骨血里便带着恶,这种天生的恶会让同类之间一眼便认出彼此。”

        ……

        望月又问了些前线事宜,将应对之法一一写下后,刚递给玄衣,房门便轻响了两声。

        玄衣收下信纸的手一顿,又迅速将信件收好,才走过去拉开门,竟是去而复返的岑谧。

        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那属下先告退了。”玄衣倒是极有颜色,边说边往外退出去,顺手将门带上,给两人留足空间。

        不知怎么,岑谧竟一言不发,只默默将食盒提到桌上,那食盒瞧着挺大,足有半臂高。望月不觉便有些好奇她会准备些什么,直盯着她手上动作。

        可没想到那顶盖掀开后,里面却只装着一碗素面,浅浅缀了几颗小葱。

        “我……”少女的面上难得挂上不知所措的扭捏样,“我原是想给你做碗佛跳墙浇面好好补补的,可那火实属难控制,其余食材都……未得善终,就只有素面还保存了些卖相。”

        听她如此说到,望月面上反而淡了失落。

        随着她软糯的嗓音一字一顿缓缓解释,他还愈发高兴起来,当即坐到桌边尝了一口,“素面清淡,倒是更合我意,况且公主愿意为我洗手作羹汤,确是我的福分。”

        “油嘴滑舌。”

        她虽是这般说着,面上却挂了喜色,也跟着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向他,“当真好吃?”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夹起一簇面又卷成一坨递到她嘴边:“尝尝不就知道了?”

        岑谧倏地看向他,却见那双瑞凤眼只专心盯着那卷素面,似是并未意识到二人共用一筷的事,她便也没再犹豫,一口咬下。

        面条爽滑弹口,汤水虽素,却也别有鲜香入味,确实不错。

        她不禁自得于自己原来竟有几分厨艺天分,却没注意到一旁的男人在她咬下那口面时唇角微勾,端的一副计谋得逞模样。

        “素些也好,你身子还未好全,吃那些大补的许是过猛了些。”得了信心,岑谧便耐不住骄傲起来,娇粉翘鼻直指向天上去,煞有介事地找补起来。

        望月抬手轻点了过去,却没反驳她,静静地将那一大碗连面带汤全部吃下,一滴不剩。

        吃完才恍惚想起来,“公主可吃了些什么?”

        “方才听听教我煮面时,她示范做成的那碗给我吃了。”说罢,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听听那碗可没煮失败,便是如今再想起来,亦是回味无穷。

        他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淡淡一笑便改了话头:“公主接下去是如何打算的?”

        虽是这般问了出来,望月倒也并非是真不清楚她想去那樱落岛,只是还想听听她的计划里——可有他。

        岑谧见他这般模样便猜到他问的是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偏过头傲娇地答道:“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自然是要去那樱落岛瞧瞧的,”话到一半又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你若是感兴趣的话,便与我一道吧,我等你养好身子再启程便是了。”

        “反正,反正姑娘我时间多的是。”

        室内暖意乍起,日光的温度透过纸窗直爬上少女的耳根,染红了她的双颊。

        ·

        望月自幼习武,确如那大夫所说——身子骨硬朗得很,不过隔了一日光景便恢复如初。

        第二日一早,他便收拾妥当出现在岑谧房前,叫她吓了好大一跳。

        “这么早你做什么!”

        “昨夜我观天象,恰好算出今日天朗气清,最适合约佳人出去走一趟,不知公主可愿赏光?”

        男人今日特地换了身缎面月白长衫,上以墨色绣了几棵竹木,折扇轻挥,十足的风流纨绔子模样,若是在雁留王城内走一圈,定然风靡全场。

        岑谧抿着唇仰首看向他,到底还是折服在他眉目之下,轻笑出声:“允了。”

        直到换了身衣裳随他一道走上街后,岑谧才反应过来,这云垂镇哪里有什么赏玩的地方。

        云垂镇虽是人来人往,却具是来去匆匆,行人不是为了物资,便是不得不途经打尖,她身为雁留公主,哪怕只是个半路被接进宫的异姓公主,到底比他一个异乡人要了解些,也从未听闻这地方有风景胜地。

        可望月却自顾闲散地往前迈步,全然没有准备解释的意思,直叫她好奇得紧。

        眼见着再往前走便要出镇了,岑谧终于按捺不住问他:“我们是要出镇吗,那为何不坐马车?”

        望月却浅浅摇头,又提起折扇往左前方一点,“到了。”

        岑谧顺着往前面看过去,起先只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聚作一团,不知是要做什么,再定睛往正中一看,竟是这云垂镇用来行刑的地方。

        行刑?!

        “是柳生那伙人?”

        巡抚大人的动作竟这般快,事发也不过两日,便要行刑了?

        望月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薄唇微抿,也跟着往那刑场看去:“证据确凿,又是当场抓获,巡抚大人便将行刑的时间往早了定,昨夜与我说后,我便想着带你来看一眼。”

        说着话,他又缓缓转向岑谧,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原本是不该叫你见血的。可我想你那日那样害怕,若是能亲眼见到他被处死的情形,或许便不会再怕了,便妄自为你做了决定。”

        岑谧当即便愣怔在地,想起昨夜那缠了她整晚的魇境,确实叫她整夜都难以安眠,没想他却能猜到。

        而且……

        而且胸间原本还激荡的波涛竟当真随着他的话语不自觉便渐渐平息下来,明明他的声音温润依旧,咬字亦是原先那般清晰轻重,与往日并无区别。

        可偏偏便是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叫她莫名安心下来。

        岑谧勾起唇角看向他,道:“谢谢你。”

        见她的神色,望月当即便看透,“不怕了?”

        “不怕了。”

        “那还看吗?”

        岑谧摇摇头:“不看了,别再沾了晦气。”

        望月看着她眸中星海,终于确认了她的心意:“那便回吧,今晚好梦一场,明日便往那樱落岛去了?”

        她点点头,想起那传闻中终日樱瓣纷飞的岛屿,越发兴奋了起来,禁不住便在街上蹦跳起来,脚步轻盈,连带着月色长裙外层轻纱也一并上下跃动起来,煞是动人。

        他也只是宠溺地跟着走,直到她险些要撞上忽然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推车,才疾步上去搂着她的腰避开。

        “啊。”岑谧低呼一声,顺势便勾上了他的脖子。

        那推车的人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骂了一句,对上男人的眼色后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好在车上也只放了些粮食,并无损坏,他便推着车继续赶路。

        见人走后,望月轻点她的腰窝,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毕竟是街上,我便是心里欢喜得紧,也不好总抱着公主。”

        岑谧耳根一红,当即松了手,从他臂弯内跳了出来。

        经此一出,她也不再玩闹,一路垂头数着脚下青石板回到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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