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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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干燥叫城中四处走水,四月下旬火就忽然烧到了都水监,好巧不巧正是蒋戎和洛茯苓所在的利水司。
蒋戎嚎叫着要冲入火场救书,可惜年事太高跑了几步就摔了,只能拍着大腿嚎哭。洛茯苓迅速指挥众人阻断火势,用湿沙子和湿布匹灭火,也亲自上阵把幸存的书都抢了出来。
所幸火势没有很严重,也无人员伤亡,就是洛茯苓的外袍被烧坏了,几次奔波下来散落了发髻,被烟熏过的脸看起来狼狈不堪。
蒋戎抱着书痛苦流涕老泪纵横,洛茯苓忙得紧,把火完全扑灭计算完损失才去将人扶起好生安慰。听到还是有一部分书稿被烧没了,蒋戎便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当夜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郎中来看也是一个劲儿摇头,司里忙乱没人闲得下来,洛茯苓没办法硬着头皮亲自来照顾,毕竟直系上司,往后要想过得好,雪中送炭这种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躺在床上的蒋戎不愿吃药,也不愿喝水吃饭,一副要就义的模样。洛茯苓把书稿全数搬到他房里,让他看着有些念想。
“这些书稿,都是我家姑娘姑爷的心血啊,老头子这般无用,连几本书稿都照看不住,有何颜面活着。”蒋戎哽咽着,眼中带泪全然是懊悔和自责。
“被烧掉的是一些前朝的地记水注,傅承大人的书录虽有损毁,下官也会尽我所能修复。”洛茯苓恭敬道。
“那地记水经上也有我家姑娘的批注,她的笔迹少一分留在人间的精魂便也少一分,这些年,已经无人再提起她了,若老朽死了便就真无人再记得。”蒋戎喃喃道:“不甘心,真不甘心啊!”
“大人,你家姑娘是哪位,能写下这般传世著录的人自然应该名流千古的,我怎就未听闻过都水监还曾有过这般了不起的女子。”洛茯苓索性搬了凳子在他床前坐下,要好好听蒋戎讲之前的故事。
蒋戎扬起头,通红的眼睛好似忽然有了神采:“这些天总也觉得你像她,但你的年纪又让我有些错愕,如果她还在,便也是像你这样沉着冷静。她在你的年纪,那也是博览群书,写出来的文章连太常大人都赞叹不已。只是,她太跳脱了太张扬了,成在张扬,也败在张扬,唉!”
从拼凑出来的信笺书稿,又借由蒋戎的叙述,洛茯苓慢慢窥见了一些尘封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文伊人一直是邺城最为动人的女子,才学也好容貌也好,官家公子皆为她而痴狂。这样的众星捧月,文伊人却并不动容,她觉得那些贵人都太浅薄,眼界窄小,都视她为池中之物,只有一个人她是真心喜欢,那便是儋州来的傅承。
傅承的家族在儋州也是大户,但是傅承生母为妾因为庶出他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傅承姿容伟岸,相貌出众且十分有才华,为官之前已踏遍赵国河山博览群书,并著录地记水注。他极佳的文笔和见识深深打动了文伊人,二人一见如故情根深种。可奈何门第相差是在太大,世代功勋的文家自然不愿意优秀的嫡长女下嫁,于是向当时的皇帝请旨,给文伊人和诚王赐了婚。
“我家姑娘气性大,说不愿就是不愿,族人逼她太甚,她便敬告天地祖宗,与文家断绝关系。倘使,那会儿没做这样的决定,文家便不会以家族受辱为由而忌恨,姑娘也便不会抱恨而终。”蒋戎有气无力地哭诉,像是一个无助的孩童。
蒋戎那时候只是文伊人身边的一个家仆,脱离文家只有他一个人愿意跟文伊人走,文伊人不介意他奴隶的出身,亲自教他读书写字,还帮他脱离奴籍,哪怕蒋戎年长她许多,她还是会经常嬉笑着说他像个小孩。
诚王喜欢文伊人想要娶她为妃,可文伊人宁愿粗布麻衣嫁给傅承也不愿意接受他,即使心上人已经成婚他也不愿放弃,时时在她眼前晃悠,在所有人都斥责文伊人违反纲常进入官场时也是他带人出头为她说话解困。文伊人步步高升,功绩卓然,不过三五年便成为邺城最亮眼的女子,她在民众中的声望甚至盖过了后宫的娘娘。
可是怀璧其罪,文官群起而攻之,宫闱女子也时时诋毁,可着实也找不出文伊人政绩上的错处,便将矛头对着她的私德,傅承明白自己成了文伊人的软肋,他不想做旁人牵制文伊人的把柄,也为了文伊人不再为自己烦忧,斟酌之下带着门徒前往老家儋州去治理河道,改善民生。文伊人便心无旁骛,如愿完成了自己的鸿鹄之志,官拜太仆寺卿。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姑娘身着赤袍,奉着官印从朝午门出来。她身姿娇小却气势如虹,每一步都踏着自己的志向与豪情。她披着霞光走到我的面前,她说,蒋戎,你看我,我说过,这天地,定能容我宏图,我做到了。”蒋戎眼中的神采又亮了几分,像是又看到了那时的文伊人,那个让世人驻足瞩目的,以娇柔身姿鼎立于天地之间的女子:“后来有很多人想要做另一个文伊人,可是,她们都是俗物,世上女子千万,无人能及她分毫。”
蒋戎一生无妻无子,也难怪,见过了那个最好的人,眼里又怎会容得下身旁黯淡无光的人。
平建元年,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登基,不遗余力地展示了他对文伊人的忌惮,削减她在朝中的势力,事事诋毁。平建二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十百姓联名上书状告文伊人贪污,侵吞了四郡十二县上供的丝绸与香料。
这平白的诬陷近乎荒唐,皇帝派出老彦国公成柏岚主理,顺理成章在文伊人住处找到了密室,密室财物无数,总价超过百万两。此案一出满朝哗然,文伊人百口莫辩,被皇帝一纸罪诏下了狱。
“那搜出的财物真是文大人私藏的贡品?”洛茯苓听着也十分激动,人们总愿意为自己崇敬的人或物罩上一层光辉,听不得照耀自己的光被蒙上灰尘。
蒋戎苦笑,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那是姑娘与姑爷积攒的家业,密室都是我建的,里面有什么我怎能不知道。千百两硬是被诬赖成百万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朝廷要给文伊人定罪,许多官员都感念她的功绩为她求情,怎料文伊人的父亲却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上表要重罚,无端加了更多的罪名,说她不孝不义,万死难辞。
身在儋州的傅承听闻此事,竟然急火攻心吐了血,从儋州到邺城,千里路途,跑死了好几匹马赶了回来。
“姑爷那样一个洒脱不羁的人,那样一个铁血男儿,为救我家姑娘在文府三跪九叩,苦苦哀求。文家不理便去朝午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文家都不管自己的亲女儿,皇帝又怎会管呢。他们为了将我家姑娘置于死地,无所不用其极,姑爷人微言轻,除了跪断了腿哀求又能有什么法子。”
后来傅承只能无奈去找诚王相助,诚王借机让他写下休书,并要他发誓再也不要见文伊人。蒋戎全程陪着傅承,知道傅承的无奈与痛楚,决心救出文伊人后安排两人私奔。文伊人不愿,她知道自己一旦逃离邺城,便要带着自己的冤屈过一辈子,经年累月的努力与志向便会付之一炬,史官更会借此拼命抹黑,她的功绩与成就便会在历史长河之中烟消云散。
朝中与文伊人交好的官员为傅承安排最后见文伊人一面。文伊人见到傅承和蒋戎,满目凄然,她不愿傅承去求别人,她甘愿死也要站得直挺挺地死。
“那牢房暗无天日,阴冷无比,我家姑娘依旧目无惧色,她说自己此生一心求直,不愿背负冤屈苟活,她想要用自己的死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天牢冰冷的墙壁上,文伊人当着傅承和蒋戎的面写下了自辩清白的血书,然后喝下毒酒,借着微弱的天光用冰冷的手抚摸着傅承的脸。
“姑娘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姑爷说的,她说,活此一生,独独对不住你。”
诚王向皇帝求了情,总算为她挣回一命,整理衣冠赶至天牢时却见文伊人已然死在傅承怀里。傅承宛如一座石雕,抱着文伊人的尸体不说话也不动,眼中一片死寂,蒋戎知道,文伊人闭眼的那一刻,傅承的心也就死了。
暴怒的诚王提刀便要砍了傅承,狱卒与随行传诏的内侍相阻才拦下。
是年傅承便回儋州,在那里为妻子树碑立坟,时时祭奠。再后来,傅承在爱妻亡故四年后与自己的十余名徒弟死在了洪水中。
至此文家傅家没落,皇家与朝廷皆以此事为禁忌,不再让人提及。于是,那些功绩,那些恢弘的,属于一个传奇女子,一个治水英雄的故事,湮灭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听闻洛茯苓久久不能平息,心中波澜涌动,文伊人的一生是这样一个时代一个社会背景里一个女子所能做到的最好,可惜,她的争取并没有奏效,人们依然将她忘记,她依然背负着冤屈,依然没能斗得过尘世的伥鬼,以往活在她光影下的人纷纷跳起将她踩在脚下,磨灭了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待洛茯苓回神,蒋戎已经沉沉睡去。洛茯苓起身悄悄离开,屋外月光矫媚,星辰闪耀,冷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寒颤。哪怕明月升顶昊日当空,这天地间的风雨从未停过。
回到家中发现陈召不在,丫鬟婆子早已睡下,连个起夜开门的都没有。洛茯苓无奈地坐在门前发呆,不过半刻便听到有人策马而来,洛茯苓轻声笑,听这马蹄声也知道来人是许远宁,她也不起身,就坐着抬头看许远宁从马上跃下,焦急地向她奔来。
“你还坐这里笑,我都吓死了,伤到哪里没有?”许远宁扳着洛茯苓的身体好一通检查,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挨着她坐下来。
“回家不进去在这里吹风?”
“她们都睡了,我一人坐这里清净。”洛茯苓晃着头温柔地笑。许远宁皱着眉头给她披上披风,见她散着发髻又去帮忙整理,只是手脚粗苯,怎么也理不好。洛茯苓觉得好笑,从衣服上解下一缕长绳将头发绑起来。
“再有这种危险的事情你能不能躲一躲,万事都要逞强,真出事了怎么办。”
“不危险,就一些小火苗,几下就扑灭了。要是危及性命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洛茯苓抬头去看月亮,许远宁看着洛茯苓明亮的双眸心中登时波涛汹涌,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去。他的眼里没了月亮没了星星没了晚风没了世间的一切,只剩下小小的洛茯苓。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嘴巴,世界安静地似乎只剩下了他的心跳声。
“茯苓。”许远宁轻声唤道。
“嗯?”洛茯苓也轻声应和。
“你可有想过这一生要怎么过?”
“嗯。。。首先得活着,不受别人牵制自由地活着,然后,等魏川他们成家立业我也就不用再操心什么了,也许那时候我已经老了,就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躺在摇椅上看月亮。”
“那能不能也给我备一个摇椅,我就躺在你旁边给你端茶倒水。”
“行呀!”洛茯苓微笑,脑海里想象着许远宁老了的模样,想着两个人花白的头发,长满皱纹的脸。
“你不问问我吗,我的一生要怎样过?”许远宁眯起眼睛也绽出一个清朗的笑容来。
洛茯苓转头看向他,月光下许远宁的模样越发清俊,眼眸顾盼流转干净澄澈。
“以前我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活下去,不情不愿地去扛一些我不想扛的责任。无论怎么努力我都觉得没有意义,不过是为了一点点的利益挣来抢去要死要活,有时候在战场上真想赶紧了结自己。可是现在不这么想了,我有了你,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意义,我会为你去争去抢,你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会给你。”许远宁的话温柔而坚定,他揽过洛茯苓,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洛茯苓笑容停在了脸上,怔怔思索了半晌把脸别开,还未来得及回应什么便听到有人来开门。洛茯苓起身催促许远宁快离开,然后转过了身。
许远宁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继而深深看了洛茯苓一眼后离开了。
开门的是个缝补嬷嬷,一脸歉意地对洛茯苓道歉请罪,却见洛茯苓并不恼,只对着空旷的长街发呆,月下的洛茯苓身形娇媚,将那嬷嬷都看呆了。
约莫过了三四日,蒋戎便请辞要告老还乡,众人见他身体还未好转纷纷劝他留下,蒋戎却执拗地要离开,说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要趁活着回乡看看。离开那天独独叫了洛茯苓,将书阁钥匙交给她,要她好好保存那些书稿。洛茯苓没有拒绝,她知道蒋戎在她身上看到了文伊人的影子,便是再铁石心肠也不愿看到一个将死之人失望,于是硬着头皮接下,目送他爬上马车离开。
蒋戎一走司工这一职位便空闲下来,成落玉早早闻到了味,写信给刘尚瑛要他考虑洛茯苓接班。写好了信却没有寄出,思索良久把信烧了转而给洛茯苓写了一封,告诉她要勇于争先,成家是她的后盾。
洛茯苓只觉得好笑,她并不想做官,若是在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能有个官职平安度过一生是美事一桩,但是现在身处乱世,朝中暗流涌动,今日荣耀明日便坠入深渊,她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也不愿附着任何一派做棋子。只是事情本就不会遂人愿,当日救火抢书洛茯苓的表现很是亮眼刘尚瑛十分欣赏,于是上报朝堂,不过几日便下了批文。司工不过是七品小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朝堂之上为灾民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也便没人来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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