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和跟踪自己的女子纠缠完，杨南雪只想快些回府将建造图画个大概，好明天拿给阮文凤看。

        哪成想刚走到巷尾，许多大狗猛地窜了出来，个个穷凶极恶，似乎要把她吞了。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拔腿就往巷子另一头跑，没想到这些狗还知道兵分两路，来了个前后夹击。

        “怎么回事？！是你唤来的狗？！”倒霉的方桃儿无端卷入这场灾祸，这会儿也被撵到了巷中。

        杨南雪垂眼瞧着恶犬呲牙咧嘴，冷冷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如此训练有素的狗，绝不是偶然窜出来这么简单。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杨南雪回忆来到遂州城的种种，想不到会和谁结下这么深的仇恨。

        狼犬们停在三尺之外，个个通红着眼，一边嗅着两人身上的气味，一边流着哈喇子，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方桃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办？！”

        杨南雪没说话，她暗自掂量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想着能承得住几下。沉默之际，她对自己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感到奇怪，她分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真的与这些恶犬抗衡？

        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高声喊救命，等着哪个路过的来救她们，可理智却让她怎么也喊不出口。

        如此紧要关头竟然还在发愣，方桃儿用力推了她一把，低声喊：“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像个傻子一样？！”

        杨南雪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没出声，袖子底下藏的一双手却暗自颤抖起来。

        她需要一把剑、一条鞭，或者任何一个称手的武器，她急需见一点血让自己冷静下来。

        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涌着，画面一盏一幅都燃着鲜血淋漓的赤焰。

        她猛地抬起眼。不，她要它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执起民房外的一柄砍柴刀。

        “杨南雪！你在不在里面？！”突然，巷外一个声音传过来。

        是阮文凤！

        “怎么怎么多狗？！杨南雪！你别怕啊，我这就叫人来救你！”阮文凤在外头焦急地大喊。

        杨南雪理智一下子回笼，紧握柴刀的手不自觉松了些。

        “是我。阮四。我没事。”

        “是倚红楼养的狼狗，看我不叫人来打死它们！”阮文凤愤愤不平地喊。

        面前的恶犬们显然对她们的嚷嚷很不满意，摩拳擦掌地试探着上前，可还不行，还没等到那个指令，畜生们凭借着一点本能压制着自己。

        邻巷。

        “那头是阮家小姐？”刀疤脸犹疑地问。

        “管她是谁！”

        “阮小姐可是个不好惹的。”

        独眼龙笑道：“崔二小姐马上就要嫁给知州家的公子了，你说说看，这遂州城未来究竟是听谁的？”

        说着，他轻轻吹了个口哨，背着手走了。

        “怎么？不走还等着别人来抓你？”

        狼犬听到哨声，像离弦的箭猛的朝她们冲过来。

        “啊！！”方桃儿大叫一声，举着一支扫帚胡乱往前劈砍。

        可那些恶犬怎么会怕小小一支扫帚，低吼着往她身上扑。

        完了。方桃儿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这一程没找到七皇子不说，还要将自己交待在这儿，太冤枉了。

        可疼痛并没如预期而来，她只觉得身子一轻，腾地一下地飞了起来，再睁开眼已经稳稳落到了屋顶。

        她小心翼翼地往底下看，狼狗们扑了个空，在下头转着圈，不时低声嘶吼着。

        方桃儿拍拍胸脯，真是吓了个不轻。

        她转眼瞧着杨南雪，却见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道果真是个木头人，但念在刚才也算救了她一命，她还是上前轻声问道。

        “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会轻功？你还会什么？露两手来瞧瞧呗。”

        杨南雪未言，极力想回忆起脑中方才涌现的画面，可它们就像烟云，此刻又轻轻巧巧飘散开了。

        她究竟是谁？

        又或者说，在当这个杨南雪之前她究竟是谁？

        但脑子里真真正正是一片空白，像所有过往行迹都被大雪无情掩盖。

        等待之际，一群莽汉提篮而来，只听啪嗒啪嗒，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被扔在地上。

        目标消失了，前面的包子又实在太香，狼犬谨慎地闻了闻，终究放开胆子大快朵颐起来。莽汉在边看着，示意杨南雪她们别害怕。

        那包子里也不知下了什么狠药，不过片刻的功夫，十几条恶犬已经纷纷倒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见着下头一片狼藉，方桃儿抬手戳戳杨南雪，“你不是会轻功吗？咱俩一起飞下去吧。”

        说话间，阮文凤也赶过来了，她指挥人搬来梯子，朝上喊道：“你怎么跑到上头去了，还不赶快下来。”

        杨南雪略一思索，小心扶着梯子跳了下去。

        “看清楚了吗？确定是倚红楼的狗？”瞧着杨南雪没事，阮文凤也暗自松了口气，转过头问手下。

        “是，这样成色的黑皮狗，城中只有倚红楼有。”

        阮文凤哼一声：“无故放狗伤人，本小姐非要他们尝尝厉害才行！”她说着，当真摩拳擦掌起来。

        “可倚红楼那边听说有县令家撑腰。”

        “仗势欺人，本小姐最恨这一套！”阮文凤上前抓起杨南雪的手，“走，我带你去讨个公道，要是倚红楼的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小姐非得砸了他们的场子不成！”

        杨南雪眼里没什么情绪，低声道了句多谢，撇开阮文凤的手独自走了。

        “什么人嘛。你帮了她，她反而这么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甩脸子给谁看。”方桃儿在旁酸到。

        阮文凤瞟她一眼，问：“你是谁？”

        方桃儿从方才的惊吓中回了魂，心里又有了计较，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颇有一番权势，她初到这遂州城，自然是多个朋友好办事。

        只听她柔声道：“我不是本地人，碰巧流落到此处，不料遇上这等祸事。”

        阮文凤却不吃她这一套，“这么说起来，你和杨南雪也是素昧平生？”

        “是”

        “人家非亲非故救你一命，你却还在背后口舌，本小姐实在看不惯。”说完，阮文凤挥了挥手，“就此别过吧。”

        崔府，崔如云正耐心地侍弄一盆兰花，可她修剪兰花的手法有些与众不同，人家都是剪掉杂叶以一枝独秀为美，她却举着剪刀将花苞一个一个剪除，只留一盆杂绿的细叶。

        剪到最后一个，有人进了门。

        “小姐，事情办成了。”

        崔如云唇边泛起笑意，问：“她怎么样？”

        手下斟酌着语气，说：“如小姐所料，狼犬一去，她便提起了门前的柴刀，手上好像真有些功夫。可是”

        “可是什么？”崔如云眉毛一挑。

        “可是阮家小姐来了，还带着十来个莽夫，把那些狗全都全都毒死了。”

        “哦？”崔如云似乎并不在意，继续道：“杨南雪呢？”

        “她使了轻功越上屋檐去了。狼犬并未伤到她。”手下也没想到杨南雪还真有些功夫在身上，娇娇弱弱一个美妇人，平日里周旋于厅堂已让人觉得折煞了她。

        崔如云面上笑意更深，搁下手中的剪刀，说：“好了，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手下支吾道：“阮小姐她好像和杨南雪有些勾连，正嚷嚷着要去倚红楼为杨南雪讨个说法呢。”

        崔如云嘁了一声：“多管闲事的东西，随她去吧，我看她还能翻出天去？”

        手下正要告退，却又被崔如云叫住。

        “小姐还有何事吩咐？”

        崔如云挥手示意他上前，放低了声气：“送帖子到知州府，就说我这里有一道名为‘乘龙’的好菜，请他今晚来崔府品尝一二，定不会叫他失望。”

        待手下离开，崔如云坐到桌边，给自己沏了壶茶，她虽在喝茶，心思却在茶外。

        正如那日赵采莲在桃花谷中所说，崔家早年间在越国有生意往来，她的确常游越国，至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柳月偏，她也远远见过几次那日初见杨南雪，实在让她大吃一惊，对方和她记忆中的柳月偏相似极了。

        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但能和柳月偏这种天下独一份姿色相较的却寥寥，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笃定，只好多留了个心思。

        传闻中柳月偏习武，身上的功夫十分了得，但遂州城里这个杨南雪却早早嫁做人妇，举手投足女儿态十足，哪里有柳月偏的飒爽英姿？

        可如今这么一试，杨南雪并不像所见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反而武功了得，崔如云心里头确信起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柳月偏。

        都说柳月偏已经自焚丧命，带军亲征的太子殿下也灭了一亲芳泽的念头，成日怄在东宫之中饮酒作乐。如果柳月偏没死，会是谁将她救了下来？又是谁将她安顿到遂州做了宋千里的妻子？谁会有如此通天的大手笔？

        可是当下她已想不了太多，只从中看出天大的利处，太子想要柳月偏，他们便上京去禀报，给他一个柳月偏。乘上了太子的东风，她那未来的夫婿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她冷冷看着角落里被剪坏的兰花，她崔如云才不要做这遂州偏远地无人问津的幽兰。她要嫁就要嫁最好的，要去就要去世上最有声色的地方。谁愿意一辈子窝在遂州造那些个破园子就让她们去吧。

        宋府。林宴西捧着一卷残书守在窗边，杨南雪出门前交待他再静养几日，又找了大夫每隔半时辰为他把一次脉，生怕他再变一次瞎子。他倒也乖，一日饮三次苦药，说不出门就不出门，还真有几分认真读书的模样。

        又翻过一页，追云不知何时已进了门，依旧站在三尺之外，这是林宴西的规矩。

        “长公主她在路上出了些意外。”

        “嗯？”林宴西不自觉放下了书卷。

        “和阮文凤在集庆门外的茶楼谈完事后，长公主径直回了府，却在西井前的巷子里遇上了恶犬有十几条。”每次杨南雪出门，追云都按吩咐隐秘地跟在后头，就是怕发生什么意外，今日就算阮文凤没出现，那些恶犬也不可能伤杨南雪分毫。

        “是谁？”听追云这么说话，林宴西一想就知道背后有蹊跷。

        追云顿了顿，道：“是崔家的二小姐。”

        林宴西眸光一闪，眼中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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