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老太太陪着落在后头，眼见着她虚浮的脚步，越发对陆经觉的举动不满。

        她往前几步，唤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有些莫名其妙。

        赵木景同样疑惑，比之更甚的是心惊胆颤。与望过来的冷冽视线对上，又慌乱地撇开。

        她跑过去拉住老太太的手，不知所谓地摇头，急得泪光闪闪。

        老人家误会她是觉得委屈，拍了拍搭着的手安慰，又提了提嗓门对着陆经觉，“小陆是吧。奶奶看你这年轻人挺好，怎么不知道疼人呢？小景这身子看着不对劲，早晚该带去医院看看。”

        被指名道姓的人放下要按密码的手，微蹙起眉头看赵木景。面上淡淡的，甚至没有惯常讥讽的表情。直把她看得手足无措，只好又推着老太太往前，“我知道了奶奶，我会去看的。你先进去吧，快进去吧。”

        “哎…知道你哄我，快别推了。”老太太被迫走了几步，轻声叫唤起来，“哎哟，我头！”

        赵木景连忙停手，稳住她的身子。又垂了垂头，一脸做错了事情的仓惶。

        被她扶着的人反而低低一笑，像是小小的奸计得逞。随即又板起脸面故作严肃，“奶奶知道你们年轻气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何苦这么个不理人。”

        赵木景真有些战战兢兢的，呵呵陪笑出声，“没有的事，您快进去吧。”

        “哎呀什么没有啊，你看你，脸蛋儿上都快没肉了。这眼圈重的，都快赶上大熊猫了…”

        赵木景闻言，摸了摸脸，又摸了摸眼。身旁的气息不容人忽视，她直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发疯了。

        偏偏老太太就是舍不得走，侧了侧身，又是对着陆经觉说教，“我也不是倚老卖老，小景这孩子我欢喜，说的话就忍不了多了。你们年轻人闹归闹，好歹是要说话的。不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嘛，哪来什么隔夜仇不是。”

        眼见着陆经觉张了张嘴，似是要出声回应。

        赵木景没有勇气面对可能的冷嘲热讽，越过他快速按了密码。顾不得礼貌与否，只抛下一句先进去了，便关上了大门，把因她而起的对话甩在了门外。

        她状似忙碌地洗完菜，又淘好了米，却连水龙头直在流水都未曾注意到。

        还是罕见进了厨房的陆经觉，擦着她的后背抬手按了开关。他就站在水槽边，倚着身子看她。

        赵木景把电饭煲的内胆放进锅里，盖上盖子。以往灵敏的按键此时百般不亮，翻来覆去看了一通，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插上电源。她本意甩掉手上的水珠，又怕甩到陆经觉身上，转而尽数擦拭在衣角上。

        拿了插头去插，那个插座略微有些发紧，她慌了动作，便死活插不进去。

        严冬的天气，她在不算温暖的室内急得满头是汗。一旁的陆经觉过来，从她手里拉过插头，顺势插了进去。

        赵木景缩回手臂，低了低头，又退后了一步，忙着切菜了。

        身边的人突然出声，“我们去医院。现在。”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且说的是‘我们’。赵木景停住动作，茫然地转头看他。

        他把她握着的菜刀放到一旁，不由分说扯着还在发愣的人出门了。

        日影西斜，外头也开始起风了。赵木景抱着手臂等在路旁，等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眼前。他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按了按喇叭。

        这是她所未曾想到的，他又能开车了。

        赵木景忍不住惊喜，颤颤地抬手拉开前座的车门进去，没有多想。

        他专心致志地注意路况，她则目不转睛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侧脸。他的侧脸。

        她怕自己能够留在他身边的时日无多，便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这样细细临摹的机会。

        她要记下来，刻画在狭小的心房上。

        正是流行性感冒肆虐的时期。已近黄昏时分，医院里还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举步维艰的，丝毫没有即将散场的趋势。这样的情况下，基本挂号都难。

        赵木景站在门口看着，有些退却。微微仰头，看陆经觉头顶倾洒下来的夕阳，“太多人了，我们回去吧。”

        他淡淡瞥了一眼，抬手扯住她的后领。像是压制不听话的孩子一般，不吭一声推着往前。

        赵木景被动走着，难免窘迫。她捂了捂发烫的脸颊，不去看周围人投来的戏谑目光。

        眼见他真就神通广大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挂号单，堂而皇之地带着她进去。

        赵木景来不及多做惊讶，便被来自医生柔声细语的数十个问题，以及之后劈头盖脸而来的一通检查淹没了。

        和蔼的中年妇女拿着小小的白色单子，摸着下巴端详，一脸严肃。赵木景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怕邻居老太太的话真的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还好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说是营养不良。另外还补充道，“这一般只婴幼儿才有的毛病。成人的消化系统更加完善，但凡吃的上饭，怎么都不会严重到你这种程度。实话说，这都是轻度厌食症的症状了。”

        她说话的表情严肃，却是让赵木景松了口气。比之癌症来说，这姑且算是小病。她扬了扬笑容回应，“谢谢医生。”

        这声感谢，堵的墙上挂着的‘妙手仁心’锦旗的所有者也无话可说了。大笔一挥开了几盒子药，挥着单子让她去取。

        赵木景正欲起身，反被一旁的人压住肩头。她不解地望过去，那人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谦逊地询问医生，“她还月经紊乱，十几天轮一次。这正常吗？”

        中年妇女见怪不怪，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回复，“应该的。身体的机能失灵，最先反应在内分泌上。尤其是女人，直观体现在经期上。”她又看了赵木景一眼，判断着，“月经量少次多，估计还有痛经，应该挺难熬的。还是营养吸收的问题，好好吃饭，把身体调养好了，这些都不成问题。如果拖得久了，那我也不好保证…”

        他与不熟悉的人潜心关注地谈论着她的健康问题，就像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一样。使赵木景忍不住开心。

        将将扬起浅浅笑容，又想到他应该是怕自己生不出孩子，复又沮丧地压下了嘴角的弧度。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出来，领了药，又跟着回家。一路无话。

        她赶着做好饭，和他两人安静地吃着。他素日吃饭极快，像是一秒都不想和她继续相处。今天到有些反常，吃的量和以往一样，但坐了很久。

        他不走，赵木景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不知不觉间，也吃了有大半碗饭。

        她收拾桌子的时候胡思乱想，他是为了她才这样的。然而不久又是摇头，他是为了可能会有的孩子才这样的。

        且不论他是什么想法。一连数日，陆经觉连午饭的点都会回来。赵木景无法，便每天备好了三餐等着，极其规律。

        如此的成效是显著的。体重上来了，她也自我感觉身上有力气了。照镜子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面色亦变得红润，不复以往的形如槁木了。

        冬天过了大半，这个城市竟然都没有下雪。赵木景难免开朗，觉得未来的生活有望了。她永远忘不了的是，在以往无数大雪纷飞的深夜里，他曾有多么颓废。

        她有些躲着邻房的老太太，她一腔热忱，让她略微招架不住。更害怕她已经从陆经觉口中得知了真相，变得看她不起。

        她便如望风披靡，只愿意在自以为安全的范围里活动。

        陆经觉似乎没有回乡过年的打算，她便也早早回了赵志生，她要留在这里。

        她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可做，学着以往母亲的样子打扫屋子、置办年货，满心欢喜的，想要过好他们的新年。

        她总是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进门，与底楼的前台小姐混了个眼熟。

        那天她进门，看到前台立着个长发披肩的人影。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极其靓丽，柔顺地垂在身后。一件焦糖色的大衣将纤瘦的身子罩在其中，露出来黑色的高跟单鞋。严寒的天气，她竟然能做到只穿了条薄薄的丝袜。如此精致，亦有些眼熟。

        只一眼，赵木景便莫名心慌了。她低头捋平自身发皱的衣角，还有些奇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是怎么看到那么多东西的。

        她只埋头一股脑地往电梯方向走，冷不防被身后的前台小姐唤住了。

        她扬着一脸公式化的笑容，“赵小姐，这位女士是去你们家的。”

        赵木景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恬静的五官，精致的妆容，淡淡豆沙色的唇彩，噙着礼貌的微笑…是汤菀其！赵木景吓了一跳，甚至于屏住了呼吸。

        来人亦在细细打量着她。她渐渐安静下来，安慰自己，不可能会是汤菀其。

        前台小姐看她们只是互相看着，并不开口说话，一时之间也有些许无措，“两位不认识吗？她说是来找陆先生的。”

        赵木景正欲说话，反被人抢了先。她过来搭住她，笑得格外亲热，“她可能不知道。经觉是我姐夫。”

        她的前半句话是对着前台小姐的，让赵木景当下了然，对方已经认出她了。后半句则是对着她的，使她明白，她是陆经觉的亲戚。

        既然是小姨子，或许是汤菀其的同胞妹妹，难怪那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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