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代游没说话，周醒刷着牙往那边看了一眼。

        “没骗你，我顶多就是帮忙联系一下，到时候所有的事都是律师在做。”

        “而且，”周醒接着说，“最后不一定能用到律师，可能明天警察那里就有进展了。”

        “几率很小，没有证据。”代游说。

        周醒点头：“那也不是什么大忙。”

        “两码事，你负责联系，我承你的情。”代游说。

        还真是一点不能欠别人。

        周醒想了想：“行，我现在就有个事，你肯定能帮我。”

        “说。”

        “我要洗澡。”

        她说完，代游愣了两秒，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洗你的，我在外边守着。”

        洗澡间没有门，从水房直接拐进去就是由水泥矮墙隔着的三个小间，那墙的高度只到人胸口，平时都是男人在里面洗澡，互相一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上半身，过程中还可以聊聊天。

        虽然每天周醒都是最后一个洗漱，但她一次都没在里面洗过澡，一方面担心中途有人进来，一方面是不能锁门实在不方便。

        所以周醒一说，代游就明白过来。

        之前哨所没来过女人，这里所有的官兵年纪都不大，有的人有女朋友，但没一个结婚的，所以也没军嫂上来过。

        这种环境确实对周醒一个小姑娘来说有挺多不方便的地方。

        “好，”周醒笑着走进洗澡间，“十分钟我就能出来。”

        代游点头：“嗯，不着急。”

        周醒选择了最里面的隔间，热水流下来冲到身上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这次澡洗的比泡温泉还舒服。

        洗完头发，她没再用发膜，直接随手拿起发夹将湿发拢到头顶夹好，又把沐浴露的泡沫全冲干净就关上了水。

        水声一停，她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赵封：“班长你要洗澡吗？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

        “你要进去？”代游问他，声音不大，但还是清晰地传进了洗澡间。

        周醒一边擦身上的水珠一边听着。

        “对，今天给家里打电话挺激动的，就洗漱晚了。”赵封解释着。

        “嗯，没事，理解。”

        “我挺担心前哥的，他刷完牙就躺床上了，都没怎么说话，我怕他哭，但是没敢过去看。”赵封说。

        “别操心了，让他自己待着。”

        赵封声音带着笑：“行，那我进去了？我准备洗个澡就睡。”

        “有人，五分钟之后再来。”

        赵封安静了好几秒，突然慌张起来：“啊！行，那个没事，那我先回去，班长你跟里面说不用着急，我等会再来，我走了啊。”

        周醒在里边听笑了，都能听见赵封是跑着回去的。

        她穿好衣服，顶着一头湿发，抱着盆走了出去。

        “没给他吓坏吧。”

        代游笑一下，往水房外走：“不至于。”

        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水珠不时往下流着，沿着脸侧再到脖颈，脸蛋被热水冲得粉白，看着一点都没有了平日骨子里的攻击性。

        “带吹风机了吗？”代游问。

        “怎么了？”

        “带了赶紧吹干睡觉，没带就去炉子边烤着。”

        周醒笑了起来：“没带。”

        其实她是有吹风机的，但眼下这种情况，她想也不想就果断选择去烤火，哪怕是头发干的慢一点也无所谓了。

        到周醒房间门口的时候，代游停下：“进去放东西。”

        她把毛巾盆子都放到床下，然后拿上手机和一把檀木梳子走了出来。

        代游在炉子里填了两块煤：“拿个凳子过来。”

        周醒搬了两个小马扎，围着炉子边放下，她坐下后把头上的夹子取下来，用梳子将头发一点一点梳顺。

        代游在她旁边坐下，用钩子在火炉里翻了两下，火瞬间旺了起来。

        周醒梳完头把梳子放到腿上，伸手把头发分到两边拢在前面，一头黑色顺滑的头发平散在脖颈和肩上，跟她的肤色形成非常大的反差。

        都弄好后她按亮手机看了一眼，一格信号都没有。

        自从上了哨所，她基本忘了还有手机这件事，白天出门也不会带在身上，刚刚回去放东西看见它就顺手拿了出来。

        她点开跟多吉的聊天记录，把发给他的全家福照片打开递给代游。

        代游没接手机，周醒左右给他翻着图片，他垂头就着周醒的手看了一会。

        “你拍的。”

        周醒点头：“多吉说他的微信是你教的。”

        “不算教，挺多东西我也不会，靠他自己琢磨。”

        “你不会什么？我可以教你。”周醒看着他说。

        代游看了他一眼：“不好说，因为我没有微信。”

        周醒愣了一会笑起来：“你这是瞎教呢。”

        代游也乐了：“我在别的旅店看见的，他们客人挺多都在上边预定。”

        “嗯，也可以挂在网上，客人自己下单，他在电脑上可以看见，下山的时候我去帮他操作。”

        “嗯，辛苦。”

        “多吉家里人请我吃了卡塞，所以不算辛苦。”周醒说。

        “吃得多吗？”

        “一点，味道很好，”周醒偏头，“你吃过吗？”

        代游点头：“吃过，藏族人过年的时候都会做。”

        周醒思考了一会，看着他：“总在西藏过年？”

        “嗯，”代游看着火光，“巡防。”

        “每年会轮换人回家吧？”周醒问。

        “嗯，”代游说完拿起钩子看了一眼炉火，“火小么？”

        周醒往过看了一眼，火光有点刺眼：“不小。”

        说完，她又扭头去看代游。

        今天很多人都给家里打了电话，代游没打，她又想起多吉和他父亲运输的那一车货，多吉说是代游家里人捐送的，每年冬天隔几个月就会送一次。

        关于家庭，他不愿意多说，周醒也不多问。

        “手机有吗？”

        代游嗯了一声，周醒点点头打开通讯录：“号码给我。”

        代游沉默了一会，周醒也不催他，静静在新建联系人名字那里输入“代游”两个字，输好后就耐心等着。

        他报出一串数字后，周醒存好抬起头来：“我的你不记一下吗？”

        “你说，我记得住。”他淡淡开口。

        周醒刚来几天都习惯了不带手机，代游肯定更是常年不拿手机的人。

        她也不管说出去代游是不是真能记住，也不问他能记多久，迅速说完号码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拢了两下头发，已经半干了，炉子里的火还在腾腾燃烧着。

        周醒想起刚到多吉家的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围着炉子吃羊肉汤烩面，她几乎把羊肉都留在了最后，然后憋着气一口咽到嗓子里，连嚼都没怎么嚼。

        “喜欢吃羊肉吗？”周醒问。

        代游皱了下眉，很明显被她这没来由的一句给问困惑了。

        “嗯？怎么了。”

        “今天晚饭，我面前的孜然羊肉你端走了。”

        代游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随口应了一声：“嗯，还行。”

        周醒笑了，没再继续说，那盘羊肉进了很多人的嘴，代游端过去之后就吃了一口。

        周醒晃了晃手，骨节处还红肿着：“走吧，我回去涂药。”

        代游看向她：“再烤几分钟，头发没干。”

        周醒弯了弯嘴角：“行吧，听你的。”

        说完她站起身子，走到代游身后，代游不知道她要干嘛，坐着没动。

        周醒掏出手机，稍微弯了弯腰，隔着一段距离把头凑到代游身后，然后她打开相机，把胳膊伸到两个人脸前。

        代游依然没动，也不回头，他抬起眼瞥了一下手机乐了：“自拍？”

        “嗯。”周醒按了两下手机，满意地坐了回去。

        镜头里，他们俩一个站一个坐，代游眼睛没看镜头，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扫在地上。

        如果不是代游小幅度地扯着嘴角，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冷漠。

        不过照片整体看上去很统一，因为周醒也不擅长做出多温暖和善的笑容来。

        不过平时说话，代游似乎还是很乐意笑的，淡淡的，低促的，周醒经常看见他这种笑。

        礼貌又疏离。

        周醒抓了两下头发，还有点潮，不过已经没什么太大影响。

        为了让火不那么旺，代游把炉子的风口小门全部关上才站起身来：“走。”

        两人关上前厅的灯往后面的宿舍走去。

        周醒进屋前，代游跟她说了一句：“涂完药就早点睡，别出去看星星。”

        周醒笑了起来：“晚安。”

        回到房间，她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空中依然大雾浓重，什么都看不见。

        周醒坐到椅子上又看了一遍他们两个人的照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着看了至少五分钟才拿出棉签和药膏开始擦。

        擦好后，她换上睡衣穿上棉袜钻进了被窝。

        刚躺下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洗完澡好像没用身体乳，睡前也没涂面霜。

        哨所山顶的风很大，吹在人身上又硬又烈，似乎什么东西被那股风吹上一阵都能风干。

        周醒撩起袖子看了一下胳膊，没有起皮。

        她索性闭上眼睛，脑子里瞬间冒出代游的胳膊，那天他帮她检查车，袖子向上折了一点，漏出的小臂紧实干净，他肯定不涂身体乳。

        想到这，周醒闭着眼睛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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