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段没背多久体力就开始不支了。

        代游上前拍了拍他：“我来吧。”

        张大宝虽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撑着单腿蹦了一下，跳上了代游的背。

        “公主抱没实现，实现这个也满足了。”张大宝笑起来。

        李段甩着胳膊：“背这一会我手都酸了。”

        王前：“他个子高，再加上你们跟着耗了一晚上，太累了。”

        李段笑了笑：“张大宝，你那俩胳膊往哪支棱呢，跟个老母鸡似的。”

        他两个手没地方放，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一会往这翘一下，一会往那翘一下。

        ”班长，我能搂着你吗，方便吗？”张大宝问。

        代游笑起来：“随便。”

        王前也笑：“你现在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别害羞。”

        张大宝笑了笑，搂住代游的脖子。

        他现在是激动和丢脸并存，一方面他能感觉到其实代游背起他并没费多大劲，一方面又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而这种踏实，可能他跟代游永远也比不了。

        他想得入神，李段在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他偏头看过去，李段对他笑了一下。

        “别多想。”

        张大宝听完这话愣了好半天，李段的表情半点没带玩笑的意思，他甚至从李段这话里听出了其他用意。

        至于这用意具体是指什么，张大宝苦笑了一下。

        他是能看出周醒对代游什么态度的，可是怎么办呢，他从几年前就开始喜欢周醒了。

        张大宝下意识攥了下拳头，结果没想到攥这一下他的手直接贴到了代游肩侧，那里一阵湿意，从衣服里透了出来，这跟被雪淋湿的触感不一样，他抬起手伸到眼前看了一眼，立刻吓了一跳。

        “班长！”

        张大宝马上要从他背上跳下去，代游手上用力，他又重新贴了回去。

        “班长你肩膀流血了！我要下来，你受伤了！”

        其他人听了立刻全凑上来，现在天还不亮，他们的衣服又是迷彩的，如果张大宝不说，代游或许这一路都不会提上一句关于受伤的事。

        “班长跟我换，”王前挡在代游身前，“我背着他，你快看一下伤处严不严重！”

        其他战士也都抢过来，全都申请换着背。

        代游脚下没停，继续往前走着：“早看过了，稍微划了一下，不严重，接着走你们的。”

        王前紧跟着他：“刀划的？”

        “嗯，就挨了一下，刚碰上没多深，后边人就上来了。”

        王前回想了一下，他在最开始的时候被代游支配到李段和张大宝的位置，负责护着他们后退。

        等他再返回去时，那些偷渡分子一行九个人有五六个还在奋力反抗。

        算上王前，他们的潜伏队伍总共五人，他咬着牙迅速迎着人群冲了过去。

        当时代游膝盖顶在一个高壮的男人背后，胳膊攥着那人的双手死死把偷渡分子按趴在地上。

        王前还没跑到近处，就看见代游后方突然又蹿上来两个人，代游把重力全放在跪着的那条右膝上，他侧着身子抬起左腿给其中的一个人一脚踹到了王前身边。

        王前扑过去制服那个人，代游身后的另一个偷渡分子没有人顾得上，他跳起来扑到代游背后。

        代游一边按着地上的人，一边腾出一只手搂过那人的脑袋磕到膝盖上，这时，所有战友也全都制服住了手下的人赶紧冲了过来。

        代游神色如常地直起身子，王前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被划伤的。

        张大宝挣了一下。

        “别乱动，”代游笑了笑，“你越动弹回去得越慢。”

        “班长咱们换。”李段说。

        “别来回折腾了。”

        李段拧着眉毛往代游肩上看了一眼，夜色深重，什么都看不清。

        张大宝老实地趴在代游背上，沉默着，一句话没再说。

        过了一会代游突然停了下来，偏过头：“张大宝。”

        “嗯？”张大宝小声应了一句。

        代游站了一会，淡淡开口：“眼前你看见的这些兵里，一个腰上有旧伤，一个刚才跟偷渡分子打斗把胳膊抻了，一个腿上被划了一刀，剩下那个年纪比你还小。”

        战士们听完这话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说过受伤的事，但这些都装进了代游的眼睛，他们相视一笑，为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

        代游说完抬起脚继续走：“还想换人吗？”

        张大宝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都开始哽咽。

        “不换，不换了，班长”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嗯，好好待着别动就不算麻烦。”代游说。

        李段心里也不好受，张大宝不轻，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他背了二十多分钟就有点受不住了。

        天上的雪还在不断下，代游就静静背着他在雪地里一直走着。

        摄像机没有拍到他们制服偷渡分子的过程，也没记录到他们受伤的情况，所有人都不说苦处。

        这种默契让人心酸，也让人动容。

        早上七点时，队伍回到哨所，张大宝一路上话少得可怜，整个过程都老老实实地趴在代游背上。

        中途战士们几次申请换人，代游都没同意。

        周醒在恍惚中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朦朦胧胧像隔着深海一样传进耳朵，然后她就醒了。

        杨旭说有偷渡分子趁着大雪贩卖珍稀野生动物制品，已经紧急联系了外事人员过去。

        周醒走出去问有没有人受伤，得到的答复是有人持刀，目前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她穿着睡衣坐在炉子边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中途杨旭跟她说过什么她都忘了，只知道时间过得非常缓慢。

        门外传来声响的时候，她抬起头，先进来的是王前和其他战士，大家看上去都有点疲惫，一进门就被哨所里其他的官兵围了过去，询问是否受伤。

        接着是李段，他身上的衣服和毛毡帽都已经湿了，他进门看见周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笑了起来。

        代游是最后进门的，他轻轻弯了下腰把张大宝放到地上，杨旭赶紧跑了过去，他和李段一起把张大宝扶到桌边的凳子上。

        周醒没说话，也没动，依然坐在小马扎上，代游抬眼看过来，通过室内的灯光和微微亮起的晨光，周醒看见他的左肩透出一片暗红。

        她眼神往代游身体其他地方看过去。

        他膝盖以下裹了一层冰碴儿，军靴上盖了一层雪，进到室内后，那些雪逐渐化开聚集到脚边，除此以外，他身上没有明显伤口。

        周醒抬头再看回去，代游依然在看着她，她弯了弯嘴角笑起来，代游也冲她笑。

        张大宝呆愣在凳子上，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

        “班长，你的肩先处理一下吧。”

        代游嗯了一声先叫来一名战士，让他帮着看一下张大宝的脚腕，接着就喊刚刚回来的那些人先去把湿衣服换了，该处理的处理，该涂药的涂药。

        交代完他看了周醒一眼，也向着后排宿舍小屋走去。

        周醒起身走到桌子边去看张大宝的情况，他脚腕已经红肿了一圈，一名战士正在帮他喷药和包扎。

        “伤到骨头了吗？”周醒问。

        张大宝没说话，李段回她：“没有，不小心崴了一下。”

        周醒点头：“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吧，都湿了。”

        “你别管了，你也回去换衣服吧，担心坏了吧。”李段说。

        周醒没说话，杨旭和李段在前面架着张大宝，她冲那名负责包扎的战士要了酒精和纱布，然后静静跟在他们后面。

        她回到宿舍里换衣服，然后又在床边坐了二十分钟，心里估计着代游这会应该已经洗完澡回到房间了。

        她拿上酒精纱布往代游的门口走去，走廊里的两个声控电灯泡忽亮忽暗，周醒到了门口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人声。

        “班长，我知道我不坦荡，我不光去探周醒的态度，我还明里暗里说一些混账话，我说让你征个婚实际就是害怕，我怕你们俩真在一起。”

        “我怕跟你一比，我还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就得永远咽在肚子里！”

        “我还想等拍摄一结束，你们就再也见不着，就算到时候周醒还想着你，那也没用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混，我想法卑劣。”

        “可是我也喜欢她好几年了，从她大学的时候就开始了，我连段哥和杨旭都没告诉。”

        周醒皱着眉，听见张大宝越说声音越大，情绪也渐渐变得激动。

        “但是我不敢说，你知道吗班长，周醒的眼睛是会看不见的！你知道我当时听见这话时候的感受吗？我承认我退缩了，我跟傻逼一样我害怕了！”

        “我想想要不就算了吧，但是这次过来，我看见她对你的态度，我不甘心，我承认！我挺小人的，但是我想过了，哪怕以后周醒看不见了，我也愿意照顾她！”

        “班长，你今天背着我回来，我感谢你，我给你跪下都行！你们是英雄，我一辈子尊敬你们，我请求你，你别跟周醒好，行吗？”

        屋里安静了很久，张大宝没再说话，代游也没说。

        周醒突然觉得窒息，这种感受，在当时姜边拉着她去医院检查时都没这么浓烈。

        她转过身想往回走，一转身就看见李段站在她身后。

        他们两个人互相沉默着，过了很久李段才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周醒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没有预兆地不断向外涌。

        这么多年没为眼睛的事流过一滴泪，好像全在这个时刻突然爆发了。

        她其实是不想哭的，甚至连哽咽都没有，面无表情的，只是她控制不住，那些泪争先恐后地往出走，挤得她眼眶生疼。

        门里突然传出了代游的声音：“喝酒了？”

        张大宝笑了起来：“是，我确实喝了点，我喝了酒还敢说一点。”

        “回去吧。”代游说。

        “你答应我，你答应了我马上走。”

        “这是我和她的事。”

        代游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其他情绪。

        门内又安静下来，李段拍了拍周醒：“走。”

        张大宝站在原地很久才挪动步子走出去。

        代游盯着那扇被关紧的门，转过身看向窗外，大雪如鹅毛在下，轻飘飘的，整片天都是灰白色。

        明明是白天，他却想起了那天夜里周醒哼唱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没看三点十五的星星，她送了他一颗最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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