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以后不许了。

        代游爽快答应着，他说好，周醒就十分笃定他一定能做到，即便会惹她担心，他说的每个字也都具有分量感。

        “为什么身上备止疼颗粒？”代游长腿一撑，不再蹲着，而是和周醒一样坐到台阶上。

        他比周醒坐的要低两级，头顶却仍高过她。

        “地上凉。”周醒要起身把身下的外套移给代游。

        代游轻轻按住了她的膝盖。

        “不凉，你坐着。”

        “生理期的时候用。”周醒说。

        代游愣了一下，很快就问她：“什么时候？”

        “正常应该是最近，现在换了个环境可能会不准。”

        代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醒笑着去看他：“知道什么？耳朵尖怎么还红了？”

        周醒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耳朵，代游没躲，笑出声来。

        “问你呢？”

        代游舔了舔牙，嘴角依然扬着没说话。

        周醒趴到他后背上，把下巴垫在代游的肩头：“怎么了，你不是挺牲口的么？”

        周醒这话说的声音很小，紧贴在代游的耳边，她嘴巴一动，会时不时轻轻擦过他的耳廓。

        代游偏头亲了周醒一口。

        “第一次面对面这么听小姑娘的事。”

        这下换周醒愣住了，她看着代游：“那你打算怎么办？”

        “给你捂着身子，暖和。”

        周醒笑了笑：“挺懂的呀。”

        代游也笑：“是第一回听，不是不明白。”

        “嗯，我看你也挺明白，还会花活呢。”

        代游看过来，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周醒的鼻尖。

        无奈似的。

        “怎么不给我止疼药？”代游问她。

        周醒疑惑地看着他，代游笑了一下：“赵封有，不给我？”

        周醒弯了弯嘴角：“你用吗？”

        代游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我泼你酒精的时候动都不动一下？”

        “那会没功夫忙着疼，满脑子琢磨怎么道歉。”代游说。

        周醒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代游颈侧的纱布，她想起上次代游肩膀受伤，她去帮他处理时，酒精也是直接倒上去的。

        那次的口子很大很深，一点一点消毒不方便，她那样处理多少有点不由自主的原因，但这次确实是故意带了气的。

        “对不起，疼吧？”周醒扬起头，眼里有着明显的心疼。

        代游握住她的手放到怀里捂着：“还行。”

        “真的？”

        “嗯，”代游笑了笑，“我平时也泼，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完轻咳了一声，有点不自在：“我那么说是逗你的，吃醋了。”

        周醒看了他一会，最后趴到他肩上笑出声来。

        “我觉得说你可爱挺不合适的，”周醒望着他笑，“但是我现在也找不出别的词了。”

        “可爱可爱吧。”代游嘴角上扬着。

        周醒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包药：“还要止疼颗粒吗？”

        “要。”代游拿过一袋，看了看药名。

        “一袋够吗？”周醒问。

        “够了，我怕你不够。”

        周醒把药收回口袋里，继续趴到代游的肩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周醒坚定代游拿走的那包药他不是用来吃的，不是给自己止疼用的。

        或许像他自己说的只是吃一下醋，拥有了就行，不在量多少，在拥有，还或许他只是想知道周醒一直在吃的止疼药到底是什么牌子。

        笨拙又温暖。

        初七下午，李段带着杨旭也来了，他们一到，拍摄任务就马上继续起来。

        年前走的时候，他们说再带特产来，这趟还真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

        吃穿用的全有，那些大背包在地上放了一排，代游照例给他们敬了礼。

        敬礼是很崇高庄重的礼节，每次重大时刻，军人挺直身姿抬臂站立，旁边看的人也变得肃穆起来。

        代游没有问张大宝怎么没来，这样的事他看一眼就能明白。

        摄制组单独开会时，李段拿着一根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航拍你多顾着点就行，摄像这回我给你包揽了。”

        “行，”周醒点头，“年后的这段拍多久？”

        “其实总的来说，雪季内容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年后过来就是补镜头，再有一个，得问问班长还有没有没拍到的任务。”

        周醒应了一声没多说。

        李段看了周醒一会：“你什么打算？”

        他一问，周醒就明白李段在指什么。

        “山下租个店。”

        “就在西藏了？”杨旭扭头问。

        “嗯。”周醒笑了笑。

        屋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半晌，李段点了点头：“挺好。”

        杨旭也没再多问，脸上是一贯不变的开朗。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周醒站起身说了赵封受伤的事，杨旭去前厅喊了代游来，他们说想录一下赵封的情况，代游听了直接带着他们去敲了赵封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王前，赵封坐在书桌前扭着头在往回看，他看见人后，站了起来。

        “班长。”王前和赵封打了个招呼。

        代游嗯了一声：“拍摄。”

        “学习呢？”

        李段往书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正展着书，应该是赵封在看的。

        赵封撑着一条腿：“嗯，想考军校，想跟班长看齐，我还得努力。”

        周醒问：“打扰你了吗？”

        “没有没有，”赵封笑起来，“单拍我吗？不跟大家在一个画面里我还有点紧张。”

        “没事，你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李段在书桌侧面架着机器。

        “坐着就可以。”周醒说。

        王前趁开拍前把他奶奶做的小礼物送给李段和杨旭，也有张大宝的份，他一并给了杨旭，让他转交。

        李段乐呵呵地一直夸王前的奶奶。

        “真不赖，我第一次收这么可爱的礼物。”

        “喜欢就好了。”王前说。

        “沈东呢，”李段又问，“他也考军校吧，一会也采访一下。”

        “行，那我过去告诉他一声。”王前说。

        他们拍的类似于小采访，赵封和沈东都说了自己的目标学校，并表示以后仍报效祖国，会继续回到边防线来。

        人物部分基本每个人都采访了一段，讲述他们的征程和岁月。

        “那时候早，巡防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经验还少，我来的时候班长已经提前踏过两年的路了，我们后面安全方面的知识增长了不少。”王前说。

        王前算来得早一些的，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原来到现在几年间的转变。

        还说他当时年纪小，正在窜个子。

        “过了几年去量身高的时候居然发现矮了两厘米。”王前笑了笑。

        “原因呢？”李段问。

        “背物资坠的，脊柱弯了就矮了。”

        他的状态很无所谓，脸上甚至洋溢着骄傲，他说那些都是军人的勋章。

        采访代游排在最后，他说的话不多，不过周醒意外的是，他站起来后把头转到了另外的一个方向。

        周醒向窗外望去，那个方向默默立着一个石头堆，那里代游和她过年前单独去看望过。

        而石堆下，是英雄。

        李段把镜头推了过去，窗外映着大雾，他没懂那边有什么故事，却也没催。

        “还有一个人，是烈士。”代游说。

        李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知道烈士的名字吗？”

        “吴哲。”

        吴哲比代游来到哨所还要早，像照顾亲弟弟一样照顾着代游，那时的代游年纪不大，心里有着无限热血和孤勇。

        吴哲总说他不拿命当命，训他没经验就往后稍，别光想着往前跑。

        吴哲拿身体开路，受过很多次伤，他永远第一个被山石砸到，第一个掉冰洞，他受过的伤就不会让身后的兵再受。

        可危险永远未知，防了这头堵不住那头，巡防路上不断有意外，他们站在界碑的周围，防线另一侧的外国兵却试图践踏我们国家威严。

        代游红着眼睛往上窜，被吴哲一把拽了回来自己挡在他身前，对方国家不断进行语言以及动作上的攻击，忍无可忍时，吴哲伸开胳膊迎了上去，对暴力行径进行回击。

        代游冲了上去，对方拿着尖刀往过涌，他们来的人只有六个，每个人都气愤到极点，对面却乌泱泱上来十几人。

        吴哲始终挡在人群面前，在对面终于撤退后，代游肋骨被扎了四刀，其他战士也受着不用程度的伤，吴哲却牺牲了。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的那批人，伤重的伤重，退伍的退伍，有人中途换到别的哨所，也有人提干，只有代游留了下来。

        不是没人跟代游提过想给他提干的事，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说西藏好，这里也好。

        “石堆下只有一件他的衣服。”

        那是衣冠冢，矗立在这是吴哲的愿望，不用立碑，在这就行。

        “烈士就是，躺着也在奉献。”李段说。

        他们生时，坚毅勇猛，抵抗一切外来危险，他们去时，仍守卫在国家的领土之上。

        这是壮举。

        周醒听完吴哲的短暂一生，他也只有二十几岁，他护着代游，如今代游也在护着别人了。

        无数人就这样一代代更迭着，先人去，今人来，这是使命，也是责任。

        周醒一瞬间又想起在帐篷营地遇见的那两个姑娘，她们听见这些，是继续认为别人的命应该理所当然为人付出，还是会改变想法，变得有一丝动容。

        代游说这些的时候肯定已经忘记了那两个人，他的目的也不在此。

        但周醒想，她可能很久都忘不了这个场面，有人对生命与和平不敬畏，有人却前赴后继用血前行。

        他们站在无数忠骨上，享天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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