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没人看过时间，也没人说过话，中途有官兵过来送了火盆，李段也似乎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遭。

        记不清中间都发生了什么，周醒回过神来时，李段依旧站在她旁边，靠着墙，没走也没动。

        周醒闭了闭眼，不确定她脑子里的这些印象是幻想还是真实。

        门再一次打开，里面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紧接着就传来了说话声。

        周醒确认这不是幻想，瞬间站直了身子。

        沈东脸上全是汗，衣服也是湿的还没来得及换。

        “你们没休息会吗？”

        “怎么样？”李段直接从墙上弹了起来。

        沈东看了周醒一眼，又往外走了几步让开门口。

        “伤口都处理了，体温现在也正常，已经吃了药，睡了。”沈东说。

        杨旭松了一大口气又靠到墙上：“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沈东指了指门口问周醒，“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

        周醒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代游和王前一人躺在一张床上，他们盖着军绿色的棉被，房间的地上放着一个大火盆，里面堆着很多发红的木炭。

        室内的窗户开了一丝小缝隙防止一氧化碳中毒，此时凉风从窗子吹进来，路过室内再到达门外刮在周醒的脸上时已经变成了暖意。

        里面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涌着、蒸腾着出来。

        “先让他们睡吧。”周醒看着里面。

        沈东一愣，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把门先关上，你想看的时候直接过来就行。”

        “好，辛苦了。”

        沈东笑了笑：“那我先去把衣服换了，你们也休息会。”

        “快去吧，”李段说，“知道都安全我们也就放心了。”

        周醒回到房间里往凳子上一坐，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那么愣着，愣了可能有半个多小时她才感觉到衣服还没换。

        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湿衣服的凉意顺着皮肤就渗到了她的身体里，冷得发抖。

        周醒赶紧站起身来，她去水房洗了把脸，又回到房间把湿衣服脱了从里到外换上一套干净衣服，最后拿吹风机把头发也吹干。

        这些全做完，她停在桌子边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亲眼目睹一场危难，后怕情绪能把她影响得畏手畏脚。

        周醒还是走到了代游的房门口，走廊里都很安静，她轻轻推开门，屋子内的暖意瞬间又刮了过来。

        害怕热度流失，周醒进去后赶紧关上门。

        她停在门口向里看，屋内也很安静，代游和王前都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熟。

        周醒轻声走到代游床前蹲在地上看他的脸，他额头和鼻梁上都贴着纱布，皮肤已经从苍白变得有了血色，胡茬也长了出来，他的嘴唇又干又裂，上面印着一丝一丝的血迹。

        周醒转过头，看见书桌上还放着医药箱，旁边放了两杯水。

        她直起身子过去拿了棉签和水杯，再回去准备蹲下时，代游正睁着眼在看她。

        周醒愣了一会，代游冲她扬了一下嘴角，他嘴巴一扬起，唇上一道新鲜的血液立刻又印了出来。

        周醒赶紧蹲下去，用棉签蘸了一点水润在代游的嘴上，她动作非常轻，一边吹着一边给他擦着。

        “不疼。”代游轻笑一声，说出的话又低又哑。

        周醒从没听过代游这样的声音，像声带撕裂了一样。

        她很心疼这样的代游，她还想像代游一样也冲着他笑，但周醒不受控制地感到害怕。

        她迅速低下头，用棉签戳着杯子壁。

        “没睡？”周醒轻声问。

        “没睡踏实。”

        “等着我呢？”

        “先搁下，用不着了。”代游笑了笑往她手里看了一眼。

        周醒把杯子放到床角，人还继续蹲着没往起站。

        代游伸出右手把周醒的手握着拉进了被子里，他的手掌温度很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周醒的手背。

        代游的骨节处也受了伤，纱布磨砂着蹭在周醒的手上有种颗粒感。

        “现在有难受的地方吗？”周醒垂头看着代游，轻声问。

        “没有，”代游继续攥着她的手，“别多想，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周醒扯了扯嘴角，酸涩的感觉一直往她的头顶涌。

        她担心着代游，却不能去阻挡他，不能去责怪他，因为他在进行自己的责任，做着军人的使命。

        “好，睡吧，我在这看着你。”周醒说。

        代游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拽了一下：“上来。”

        “别闹，”周醒的手能感觉到代游在棉被里只穿着很少的衣服，“王前一会醒了吓一跳。”

        “没事，上来。”

        “听我的话，”周醒弯着腰亲了亲代游干燥的嘴唇，“睡吧。”

        “行，拿个凳子过来，别蹲着。”代游说。

        “别管我了，闭眼。”

        代游笑了一下终于闭上眼睛，周醒继续和他握着手，没再动过。

        她没观察过代游睡觉的样子，他睡着时很安静，嘴巴轻轻抿着，看起来很沉静。

        她在床边蹲了很久，蹲得腿已经渐渐没了知觉微微发起麻来。

        周醒摸了摸地面，室内的温度很高，但地面还是很凉，她不想松开代游的手去拿凳子，这样一来，他肯定会醒。

        周醒又蹲了一会直接坐到了地上。

        “柜子里拿件衣服垫着，”代游仍闭着眼睛，被子底下他拍了两下周醒的手：“去吧。”

        周醒起身去他柜子里拿了一件黑外套叠了两折放到地上，接着才重新坐了下去。

        “怎么还没睡？”

        周醒前倾着身子去看他的脸，他睫毛不长但很黑，闭上眼后连颤都不颤一下，像完全睡着了一样。

        “怕你坐地上，果然坐到地上了。”代游说。

        周醒弯了弯嘴角，给他掖上被子：“这回踏实睡吧。”

        代游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绵长，现在代游才是真的睡着了。

        不清楚到底清醒地坐了多久，周醒感觉很累，当她有意识的时候，是她听见了杯子轻微磕碰的声音。

        她睁开眼，发现王前正坐在床上伸着胳膊够书桌上的水杯。

        周醒马上清醒过来，她一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代游的床上，身上盖着代游的被子。

        只不过床上就她自己，代游不在，周醒看了一眼房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出去了。

        周醒赶紧坐了起来：“你躺着吧，我给你拿。”

        王前看了过来，笑了笑：“谢谢。”

        他的声音也有点撕裂，头和胳膊都包了纱布上去，脸因为室内温度的原因还有点泛红。

        周醒把水递给王前，他接过去几口喝掉一整杯。

        “还要吗？”周醒问。

        王前摇了摇头：“够了，麻烦了。”

        周醒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还行，”王前动了动胳膊，“身上有点酸，别的没什么感觉，班长呢？”

        “应该刚出去。”

        周醒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代游端着三个碗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军装，除了额头和鼻梁上还贴着纱布外，已经基本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刚受过一场伤。

        代游看了一眼王前：“饿么？”

        “有点，班长你什么时候醒的？”王前扭着头看他。

        “我也刚醒，”他走上前递给王前一个碗，“喝点粥。”

        王前还坐在床上，他端着碗没动。

        代游看过去：“就坐着吃吧，不够外头还有。”

        王前点点头没再多说，代游把手里剩下的两个碗放到书桌上。

        “少吃点，”他推了一碗给周醒，“好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好。”

        周醒拿起碗里的小勺搅着粥，粥还很热，应该是从锅里刚盛出来的。

        代游自己拿着碗往桌子沿上一靠，把凳子推到周醒身后：“坐着吃。”

        周醒把手里的粥搅成温的端给代游，代游笑起来跟她换了碗。

        王前早就喝完了一碗粥，他把空碗端在手里看着他们。

        “饱了吗？”代游问他。

        王前扯了扯嘴角：“没有，不过吃不下去了，有点不舒服。”

        “用我去叫人吗？”周醒问代游。

        “不用，一会我去，”他拿了一盒体温计，递了一只给王前，“量一下。”

        王前接过放到嘴里含着。

        “如果严重的话怎么办？山上都有什么药？”周醒问。

        代游看着王前：“基础的都有，实在不行就下山去医院。”

        王前量完体温拿出来看，他抬起头笑了一下：“38度多点。”

        周醒皱起眉毛。

        代游去柜子里拿了退烧药抠出两粒让王前吃了：“再躺下捂会。”

        “不用下山吗？”周醒问。

        “不用，”王前躺在床上只漏出脑袋，“过俩小时就好了，这退烧药挺好用的。”

        周醒看着他们，姜边曾经在37度几的时候哀嚎着叫她跟着一起去医院陪着输液，她很清楚王前现在的体温属于高烧，但哨所的条件只有这样。

        “班长你也量量吧。”王前说。

        周醒偏头去看代游：“头晕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行。”代游一笑，从盒子里把体温计拿出来甩了两下塞到嘴里含着。

        周醒抬起胳膊把手放到代游的额头上。

        他还靠坐在桌沿上，长腿伸到前边交叠着，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先坐床上，你有点热。”周醒皱着眉头。

        代游含着体温计，听了她的话走到床边坐下，他量的过程中，周醒一直垂头观察着他嘴里的温度计。

        度数一直在上升，那条红色的线穿过了正常体温一直到了快39度才停下。

        周醒把体温计从他嘴里拿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把退烧药也取了两粒出来，连着杯子一起递给代游。

        “班长你”王前叹了口气，“你都没什么感觉吗？多少度啊。”

        代游把药接过去，喝了一口水微微仰头咽了下去。

        他看向周醒，周醒表情很严肃，眉毛也拧着。

        “王前，能动弹么？”代游说。

        “啊？”王前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能，能动。”

        “回自己屋。”代游依然看着周醒。

        王前二话没说，迅速起身，他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包得像条虫子一样走了出去，出去后还帮忙带好了门。

        他走后，代游拽着周醒一起躺到了床上，胳膊一扬被子就遮住了他们两个。

        “干什么？”周醒看着他的眼睛。

        “捂着好得快。”

        周醒不说话，代游笑了一下把头蹭到她的脖颈边。

        “冷。”代游说。

        周醒拍了他后背一巴掌，还是掖好被子搂住了代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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