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庇护

屋内寂静，没有一点声音。许棠玉悄悄抬起眼眸，打量着斜靠在椅背上的皇后。

        她是个美人，尤其眉眼之间带着的英气，让她与宫中其她的嫔妃有了很大的区别。

        许棠玉心中打起了鼓，琢磨着怎样才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

        她鼓起勇气，默默拿起手中的书册与毛笔，端起女史的模样，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应时刻规正姿仪。”

        皇后抬起头，目光中露出惊讶：“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规正本宫言行？你就不怕本宫罚你？”

        许棠玉忙躬身：“提醒皇后注意姿容是微臣的职责，不管皇后是否要将微臣撵出宫，微臣都会做好女官的本分。”

        她昂起头，学着记忆中陆大人不卑不亢的模样。

        皇后望着她，一眼猜透了她的心思：“你以为摆出一副忠臣的模样，本宫就会放了你？本宫可不是什么明主！”

        许棠玉抬起眼眸，直视凤颜：“娘娘是。微臣相信皇后娘娘是贤德之主！”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坚毅地看向皇后。

        在这信任的目光下，皇后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因为贤德，所以不能任性。

        皇后望着她，忽然苦笑了一声：“如果本宫累了，不想再做这个贤德之人了呢？”

        “娘娘不会的。”许棠玉垂下眼眸，声音低沉。

        她曾翻阅过皇后这五年的记录。书册上的记录虽不完整，但仅凭那些文字来看，眼前的这位皇后是一个有傲骨的女人。

        她从不屑于用那些卑鄙的手段去争宠，而是认真做好皇后的本分，以此来维系皇后的身份。这也是太后找不出一点办法扶荣贵妃上位的原因。

        皇后的眼中露出一丝震惊，她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许棠玉，半天没有说话。可身子却慢慢直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傲骨。

        许棠玉用余光看着这一切，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善良的人是狠不下心的。

        “多谢娘娘开恩！”许棠玉立刻跪谢。

        皇后无奈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起来吧。”她起身走到许棠玉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棠玉会意，站起身来，跟着皇后走到了一个木桌前，木桌上摆放了九个精美的花瓶。其中八个花瓶里插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只有一个还是空的。

        许棠玉看了一眼，便猜出了这些花瓶的含义。八朵鲜花是如今后宫的八位嫔妃，那个空着的花瓶代表了皇后自己。

        果然，皇后指向那个空着的花瓶，开口道：“这八朵鲜花各有姿态，本宫想找一朵能够艳压群芳的花来，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许少史有没有推荐？”

        许棠玉一惊，揣摩着皇后的心思。她眼眸微转，沉声道：“鲜花如美人，娇柔易碎。八种不同的鲜花，皇后娘娘打理起来一定十分不易，又何必再找第九朵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眯起眼睛：“许少史的意思是，本宫应该放弃与这八朵鲜花争艳？”

        许棠玉声音镇定：“微臣的意思是，皇后是花神，而非鲜花。您要做的是让百花争艳，无需屈尊降贵与花争艳。”

        屋内陷入沉静，皇后静静地望着满桌子的鲜花，缓缓笑了:“是啊，本宫是皇后，花开的娇艳也是本宫的功劳，可若有那鲜花不安分呢？”

        许棠玉没说话。

        皇后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许少史可愿意帮本宫瞧一瞧，是哪些花生了旁支？”

        许棠玉心中一凛，明白皇后是要让她做耳目。她虽欣赏皇后品行，但并不愿意过早的站队。

        她垂下眼眸，思虑过后沉声道：“掌史除了负责记录后妃言行，也有劝诫后妃规正自省的职责。微臣愿意一试。”她半承认、半拒绝。

        皇后英气的眉眼露出笑意:“希望许少史记得今日的话。”

        “是！皇后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微臣先告退了。”

        在皇后的点头下，许棠玉终于离开了坤宁宫，那口憋在胸口的呼吸也终于吐了出来。

        她一路疾走回到了太史馆内。

        “王编修，陆大人在吗？”一进入馆内，她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陆修明的身影。

        王诚指了指楼上：“在三楼文贤阁，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王诚关切询问。

        许棠玉没有回答，径直上了三楼。

        文贤阁在三楼最左边，里面存放的是皇帝的日常起居及朝堂记录，除了陆修明外，没有人能够进入。

        许棠玉穿过整条走廊，站在文贤阁的门前。门开着，陆修明正站在层层书架之中整理书册。

        “大人。”许棠玉望着他的背影，声音颤抖。

        陆修明听见声音，回头看她。见她呼吸急促，面上惊忧，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眉头微皱走到门口，满眼关心：“怎么了？”

        许棠玉一直跳动的心，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终于平静下来。

        她有些哽咽：“皇后知道荣贵妃被罚是皇上设的局了。”

        “嘘。”陆修明阻止了她的话，看了眼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后，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了房间内。

        许棠玉有些惊讶，文贤阁除了太史令没有人能够进来。

        陆修明温柔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还怕你当着我的面偷东西不成？”

        他开着玩笑，缓和她心中的不安。

        许棠玉笑了笑，慢慢靠在书架上，将早上的事告诉他。

        “我是不是不该将你我的关系说出去？可我害怕皇后真将我送给皇上。”许棠玉无力地看着他。

        陆修明从袖中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她额角的汗：“这不怪你，是我不好。”

        许棠玉摇头:“这怎么能怪大人呢？”

        陆修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按照礼数，我应该立即前去许家提亲。”

        许棠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直起身来，眼中露出惊喜。

        可旋即，她又沉下脸色:“不行。我刚进太史馆不久，旁人一定会说是你徇私的缘故，将我作为大人的污点攻击您！”

        她甚至能想到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有多恐怖。

        陆修明没有说话，心却在挣扎。

        今日早朝之后皇上召见，让他暂时隐藏二人的关系，待几个月或半年后，皇上会找个由头赐婚。到时一切水到渠成，旁人也不会借题发挥。

        陆修明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他既已选择了她，就不会有一点犹豫。可如果因为他的冲动令许棠玉名声尽毁，就是他的错了。

        一向无所顾忌的陆修明，第一次有了犹豫。他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默默将所有的担忧化作一声微笑，轻抚她的额角，叹了一声:“抱歉。”

        许棠玉看见他眼中的自责，温柔地摇摇头。慢慢站直了身体，反握住他的双手，给予他全部的勇气:“大人不必犹豫。我眼中的大人永远都是光明磊落的，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大人的污点。”

        许棠玉望着他的眼眸，微微动情，她轻轻搂住他的腰，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她的手不敢乱动，只敢轻轻攥着他的衣衫。

        陆修明轻笑了一声，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别害怕，有我。”

        许棠玉点点头:“嗯。”她想永远呆在有他的地方。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获得这片刻的安稳。可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许棠玉直起身来，慌忙退出文贤阁，抬头一看却见王诚匆忙跑来。

        王诚知晓他二人的关系，此刻瞧见许棠玉从文贤阁内慌乱出来，面上什么话也没说。

        陆修明从屋内走了出来，慢慢关上文贤阁的门上了锁后，才看向王诚:“怎么了？”

        王诚道:“楼下来了个内侍，说是太后召见许少史。”

        许棠玉的心猛然一跳:“坏了！恐怕是因为荣贵妃被禁足一事，来找我的麻烦了！”

        许棠玉想起太后，瞬间想起了那个被活活打死的李美人，她几乎站立不住，幸好陆修明站在她身后暗暗扶了她一把。

        “大人！怎么办？我可以不去吗？要不您跟太后说我病了？”许棠玉慌了，对太后的恐惧早已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

        顾不得王诚在场，她一把攥住陆修明的衣袖，面露慌乱。

        王诚见状，悄悄离开，临走时顺便看了眼三楼其他的房间，确认无人后才下了楼。

        陆修明沉着眼眸，轻轻搂住已没了力气的她:“别担心，荣贵妃只是禁足而已，太后不会对你怎么样，最多试探一二。”

        只要她不提起当年的李美人，就不会有事。怕只怕她露出不该有的“恐惧”，被太后察觉出异样。

        陆修明眉头轻皱，思考对策。片刻后，他看向许棠玉:“你且先去，到了永寿宫之后你先瞧瞧许太妃在不在。”

        许棠玉愣住:“姑姑？”

        陆修明点头:“如果许太妃在场，太后就只是为了拉拢你协助荣贵妃而已，不管太后说什么，只管应下就好。”

        “如果姑姑不在呢？”

        陆修明沉了沉眸子:“如果太后一开始就有训斥之意，你便将一切推到我的身上，你所做的一切皆是我的意思，不要随便答应任何条件，就说我不允许。”

        将他推到前面，可以暂时挡住一些风雨。就像当初他挡在许世恒前面，吸引黄炆煜的目光一样。

        许棠玉下意识摇头，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将他推入危险之中。

        陆修明笑了笑，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角:“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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