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怀疑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陡然转冷。许棠玉踩着还未清扫完的落叶，一路来到了永寿宫的门前。

        在嬷嬷的引路下，许棠玉低头走进内殿，一进屋便低伏于地上，不敢抬头。直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笑声：“瞧这丫头，我们若不说话她难道要一直跪下去吗？”

        许棠玉怔怔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姑姑。她立刻想起陆大人的话，眼中露出惊喜。

        但下一眼她就瞧见了一个威严端庄的华贵妇人。妇人眉眼带笑，可眼角却布满了皱纹。她的年纪并不大，竟有这样一双苍老的眼睛。

        许棠玉猜到了她的身份，心中一凛，忙低下头去：“参见太后娘娘。”

        头顶上，传来姑姑的笑声：“玉儿入宫时间不长，很多规矩都不懂，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笑道：“怎么会呢，许少史快起来吧。你姑姑也在这儿，就不用了多礼了。”

        二人谈笑风生，丝毫没有许棠玉预想中的那样可怕，可她的心里却更加紧张。

        太后笑了一声:“你入宫有些日子了，哀家还一直未曾见过你。今日无事便将你姑姑喊来，好让你们一家人聚一聚。”

        许棠玉忙行礼：“多谢太后娘娘鸿恩。”

        “不用多礼，快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的声音里一直带着笑意，许棠玉却浑身发麻。

        她瑟瑟地抬起头，面上维持着冷静，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不要暴露。

        太后仔细端详她的容貌后，眉眼中露出惊讶，她叹了一声：“果然名不虚传，竟比你姑姑年轻时还要美上几分。”

        许太妃在一旁打趣道：“年轻的孩子都好看。”

        太后感慨了一声：“是啊，咱们老了，如今宫里已经换了一批人了。”

        许太妃道：“皇上孝顺，宫中妃嫔们更是体贴，太后娘娘再不必像以前一样操心了。”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啊，就拿荣儿来说，这丫头太顽劣了，听说昨日差点伤了许少史。”

        语罢，太后轻轻瞥了眼许棠玉，点明了来意。

        许棠玉忙低头：“都是一场误会。”

        许太妃也在一旁搭话：“我听说是荣贵妃宫里的小太监和玉儿撞上了。唉，昨日雨那么大，路上看不清人也是正常的。只是委屈了荣贵妃，赶明儿就让玉儿去给荣贵妃赔个不是。”

        许棠玉顺着姑姑的话。谦卑道：“都是微臣不懂规矩，让太后烦忧了。”

        她的态度一直卑恭，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与放肆。

        太后这才舒心一笑：“我那外甥女若有你一半的贴心，我也放心了。玉儿呀，荣儿她脾气躁了些，但心不坏，你莫要与她计较。”

        许棠玉忙道:“荣贵妃尊贵之身，微臣不敢计较。”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唉，何必说得如此生分。你是许太妃的侄女，等同于哀家的侄女，与荣儿就是姐妹，以后有什么事应该互相帮衬才对。你说，是不是？”

        太后故意放慢了语调，语气中顿生了压迫之感。

        许棠玉垂首，终于明白太后为何要召见她。她掌握着皇后的一举一动，一旦皇后出了任何差错，太后与荣贵妃便可第一时间扳倒皇后。

        想到此，许棠玉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也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并不愿意出卖皇后。

        她抬起眼看向太后，那双苍老的眼睛里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太后见许棠玉不肯答应，隐隐皱眉：“许少史不说话，莫不是还在生荣儿的气？”

        许棠玉心中一惊，假意应付着：“微臣不敢。若荣贵妃有任何差遣，微臣必定万死不辞。”

        太后这才缓下脸色，笑道:“何必把话说的这么严重，哀家也只是顺口一说。对了，许少史入宫不久，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尚宫局的掌史们是否听话？”

        许棠玉一一应答：“一切都好，多谢太后关心。”

        太后点了点头：“有掌史记录言行，宫中嫔妃们也能安生一点。不过新一届秀女马上就要进宫了，只怕又要生出一些乱子来。”

        太后顿了顿，看向许棠玉：“哀家有个提议，如今宫中嫔妃不多，许少史不如多安排几位掌史去瞧瞧秀女们每日在做些什么。”

        许棠玉微怔，监视皇后她能理解，监视秀女是为了什么？

        许棠玉压下心中疑虑，按照陆大人的吩咐，不管太后说了什么，一律答应。

        太后看着温柔恭顺的许棠玉，渐渐放下心来，好拿捏的美人不必太放在心上。她看向许太妃：“你们姑侄许久不见，哀家就不打扰了。许少史，你送许太妃回长门宫吧。”

        许棠玉行礼谢恩，陪着姑姑一起离开了永寿宫。刚出了门，许棠玉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姑姑……”

        话音未落，许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多言。一路上只说家常，不谈其他。

        直到回了长门宫，许太妃命人关上门窗，才沉下脸色：“太后今日提出了许多无礼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会囫囵地应付过去，没想到你竟全部答应了。”

        投靠太后、监视皇后、监视秀女，哪一样都不简单。

        许棠玉坐在椅子上，终于放松下来。她回道：“是陆大人说，无论太后说了什么，让我全部答应。”

        许太妃眼中露出惊讶：“陆修明？他竟会选择投靠太后？”

        许棠玉忙摆手：“不是的。陆大人说，如果姑姑在场，所有事情一律应下。若姑姑不在，全部不要答应。”

        她将陆修明的交代告诉姑姑：“我想陆大人是担心太后会因为我为难您。”

        许太妃不禁讶然：“这陆修明竟如此心细？”

        许棠玉点头：“陆大人是个好人，很多事都会提点玉儿。”

        许太妃却摇了摇头：“未必。玉儿，你心思单纯，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可知太后为何要让你监视秀女？”

        许棠玉不解：“请姑姑明示。”

        许太妃皱起眉头：“新晋秀女之中能成气候的，只有陆修明妹妹陆宁怡。他肯帮你，恐怕也是为了她的妹妹。”

        许太妃开始担忧起来。一开始她推荐许棠玉考太史馆，想的是陆修明游离于后宫之外，不属于任何一方。可后来方知陆修明的妹妹也是秀女，这便不一样了。

        “你以后离这个陆修明远一点，小心他拿你当垫脚石，给他妹妹铺路！”许太妃眉头紧锁。

        许棠玉却只觉得姑姑多虑，她很想向姑姑解释陆大人是个心胸坦荡的人，可光凭她的口述，姑姑肯定不会轻信。

        她没有多言，只默默点了点头，简单坐了一会便匆忙赶回太史馆。

        陆大人一定还在担心她。想到这里，她更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太史馆，那颗提着的心总算完全的放下。真如陆大人所言，她已将这里当做了她的避风港。

        她欣喜地走进馆内，却没有看见陆大人。她问了王诚，方知陆大人告假回家了。

        “回家了？为什么？”许棠玉有些奇怪。她还以为他会担心她的安危，守在太史馆等她回来。

        王诚道：“大人没说，不过刚刚内务府传来消息，秀女大选定在八月十八。没多久大人就回去了，我猜想是为了陆姑娘备选一事吧。”

        王诚是个活络的人，宫中有什么消息全都瞒不住他。

        “对了，你怎么样？太后有没有为难你？”王诚面上关切，中午的时候，他听见许少史说什么“太后找麻烦”，还以为是很严重的事情。

        许棠玉淡淡笑了笑：“没什么，一些小事。”

        “那就好，你先坐一会儿吧，额头上都是汗。”王诚看了看她的脸，有些奇怪。已经入秋，天气转凉，她怎么还热出了汗？

        许棠玉笑笑，没有说话，那颗心却渐渐沉重。她看了眼太史馆内忙忙碌碌的人，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人倾诉，此刻，却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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