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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6、玩冰弄火


弘治元年正月初一。

        天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时分,长乐宫西配殿的门已然开了半扇。郑绿梳扎着蜈蚣辫,单穿一件水蓝色的朝鲜赤古里裙走出来,冷风拂面吹过,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端着托盘走下石阶,一路来到中庭花园里,俯身将地上的六只小茶盏一一拾起。这里头装满了昨日午后她盛放的白水,现今在外头冻上一夜,已然成了六块晶莹剔透的冰轱辘。

        她将这些冰轱辘拿到后殿的膳房里,用锉刀细细打磨,不一会儿,便做成了三对凸状和凹状的小冰镜。

        按着从前在汉城嬉戏玩乐时,许南泫曾教她的,将凸状冰镜放前头,凹状冰镜放后头,稍稍调整距离,便可看清远处的景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透过这一凸一凹两块冰镜,她果然观察到了另一边桃木碗柜上的小虫子。

        她嘴角一笑,立马把这些小冰镜装进袋子里,系在赤古里裙的衣带上,又从耳房内搬出云梯,像昨夜那样在西配殿前架好,然后顺着云梯爬到屋檐上,从那儿远眺西苑三海。

        坐在屋脊上,她重新调试了下两块冰镜的距离,慢慢地前后移动着。突然,镜中模糊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云杉林、湖泊、长桥、洒扫宫女……远近风光、大小人物,无不尽收眼底。

        可她并非是来看风景的。

        无畏于感染风寒,她在上面整整待了两个时辰,一对冰镜有些化了,再用另外两对。如同探子侦查敌情一般,她足不出户,便将西苑三海的建筑和御道,统统给提前熟悉了一遍……

        夕阳西下,坤宁宫东暖阁里,还是一片沉睡的寂静。

        龙凤榻的金帐帘内,帝后相对而卧,惬意酣眠。

        因着除夕守岁,一宿未合眼,两人困乏至极。星梦回东暖阁后,便睡起了回笼觉。朱祐樘则无暇休息,按祖制,他要亲往太庙祭祖,再到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末了造访清宁宫、仁寿宫,依次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和诸位太妃问安。

        这一连串马不停蹄的繁琐仪式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直至午膳时分,他才得以回坤宁宫吃上一顿便饭。

        星梦知道他已累极,故而在膳桌上未与之多聊一句。小两口匆匆用完午膳,星梦屏退了殿内一众宫人,拉他到早已铺好被褥的龙凤榻上,侍候他宽衣解带,遂而一同歇下……

        酉时黄昏,两人起来准备用晚膳,心情甚好。

        明宫有制,自正月初二至正月二十四日,二十余日皆是春节假期。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免朝会和经筵,除灾情及军务要面呈之外,其余日常政务俱可奏言。

        “吐鲁番的朝贡使团,今晨已到驿馆了,”朱祐樘披了件大衫下榻,顺带着递过一旁的月华裙予星梦,“这个阿麻黑,自以为打得一手如意算盘,那头刚吞并哈密,这头便急着想与朕示好。礼单翻了从前两倍不说,还请求入宫来表演幻术、进献歌姬舞女。这钻营的小心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星梦尚在穿戴,此刻忽闻“进献歌姬舞女”这茬,心下蓦地一记咯噔。

        她已然对那位朝鲜郑女官的留下耿耿于怀,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连吐鲁番的舞女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她低眉咬了咬唇,“陛下可是想好了,打算何时让她们进宫来?”

        “明日我们要去永兴庵和万岁山,肯定是抽不出空了,”朱祐樘外罩了件丹色四团龙常服,束上星梦年前送他的网巾,继续同她掰扯,“初三是母亲的千秋冥寿,我们要去长乐宫祭拜。初四是灶王节,直殿监照例要洒扫三大殿和后宫各院,反正我们午后要去西苑游湖,不妨早晨就在那儿,北海琼华岛上的弘德大殿召见吐鲁番使臣。”

        “我不是说使臣,我是想问你那几个……”脱口而出的话讲到一半,戛然而止。

        其实,星梦是想问他如何安置那些吐鲁番的歌姬舞女,想问他昨夜说的话究竟还算不算数,是否真的会守着自己过一辈子,可这些又如何能直白地说出口。

        朱祐樘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却又存了心想逗她,于是佯作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

        “哦,你是指那些歌姬舞女吧。今早我去清宁宫请晨安的时候,难得祖母兴致好,道是大内好久没怎么热闹了,也想瞅瞅吐鲁番的异域歌舞。我已然答应她,如若她们跳得好,就都留下来献艺。”

        星梦信以为真,惊得抬头瞅他。

        不多时,她便瞧出其中的调笑之意,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下榻。坐到梳妆镜前,她冷冷板着个脸,简单地绾起长发,继而慢条斯理地描眉,就是不理他。

        朱祐樘跟过去,站在她身后,注视着铜镜中的她,“祖母总是希望这后宫人越多越好,朝鲜两班闺秀、吐鲁番歌姬舞女,但凡有名目,便来者不拒。她以为这样做,我便会快乐,实则恰恰相反。”

        星梦感觉到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轻轻揉按着,那力道拿捏得正好,让她放松舒缓不少。

        “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被册封为淑妃之后,我们从安乐堂搬出来,住进了长乐宫,”他一边为她揉肩,一边回忆往事,“那会儿时常有嫔妃来串门,母亲说她们都是我的庶母,让我与她们行礼。我一直很反感,也想不明白,为何父皇要娶那么多女子,他真的都爱她们么?讲实在的,除了万氏,我从未见她们中的谁,能让父皇展开笑颜。父皇每每下朝,永远是那么倦容疲惫,即便是来长乐宫探望我们母子,大多也只是陪我玩耍、读书、练字,甚少与母亲有单独的交谈……”

        星梦透过铜镜,见他忆及先妣,整个人忧郁神伤起来,不禁搁了手上的眉笔。

        过去,她只知道他对自己很好,却不明白这种“好”能维持多久,更不懂这份长情究竟是因何而起……

        “母亲幽居安乐堂内,抚养我直至六岁,期间受尽苦难,可父皇却并未好好珍惜她,”他讲到此处,心中惄焉如割,顿了许久,方才又道,“我发过誓,以后成了亲,一定会对所有的妻妾好,绝不会像父皇那样,只偏爱后妃中的一位,负了伤心人无数。可自从遇到了你,我这才明白,爱是何其自私残忍,什么雨露均沾,恩泽广布,那都是圣人之言。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若想一生一世守护你,又不负旁人,那便只有一个法子,即娶你为妻,再不复让任何人来搅局。”

        星梦听完这些话,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她仰面抬头,盯着他俊秀的脸庞,但见他的眸中亦泪光隐隐。

        “祐樘,”她强忍泪水,摸了摸他的下巴,安慰道,“最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母后虽已仙逝,但我相信她依旧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我陪在你身边,替她好生照顾你。”

        他点点头,将手掌贴在了她的胸口,久久凝视着她,敛黑的双眸深沉似海。

        “梦儿,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是一条心,一条命。倘若往后,我做了什么伤你的事情,你记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星梦不解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踌躇之间,却见他蹙眉闭目,在自己额前落下了一枚毅然决然的长吻……

        与此同时,长乐宫后殿膳房,门窗紧闭,一地菜油渍。

        桃木碗柜边上放着一盏点好的白烛,白烛后面则摆了坛刚开封的女儿红。郑绿梳半碗下肚,借酒壮了壮胆,方才又喝了满满一口,含在嘴里。

        但见她举起那盏白烛,对着烛焰,向桃木碗柜的方向一阵猛吹,瞬时大火熊熊燃起,愈演愈烈。

        片刻而已,明火已然窜到了横梁上。膳房里浓烟弥漫,呛得她咳嗽不止。

        按着事先计划好的,她用湿绢帕掩住口鼻,在大火就要烧到门窗之前,抢先一步翻窗逃了出去。

        “不好了,长乐宫走水了,长乐宫走水了……”她完全不顾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打开长乐宫宫门跑了出去,沿着西六宫长廊一路狂奔,直至在坤宁宫隆福门附近,被侍卫给拦下。

        ……

        坤宁宫西暖阁前的丹陛上,帝后凭阑远眺,遥见长乐宫方向升起一股黑烟。

        朱祐樘神情甚是焦急,这会儿见李广带着王琼拾级而上,不等他二人行礼,忙上前垂询,“情况如何,火灭了么?”

        王琼恭敬作揖,“回陛下,是长乐宫后殿的膳房走了水,目前明火已灭。后殿被焚毁,幸而扑救及时,主殿和东西配殿未被波及,安好无损。”

        “查清楚了没,怎么烧起来的?”星梦在旁补充了句。

        “回娘娘,长乐宫的女执事郑绿梳已经自首,其在煮完大酱汤后,未及时清理桌面并熄灭炉灶,致使残余油渍碰到火星,最终烧上了房梁。”

        “后日便是母亲的千秋冥寿,她可真会挑日子,”朱祐樘来回踱了几步,忽而停下来,“郑氏人在哪儿?”

        王琼瞧着皇帝面色不善,小心翼翼道:“就押在门外,听候陛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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