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溯


自从被种下惑心蛊,宋漾之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清醒过了。

        贯穿魔核的坠魔链在感知到他的生命力后,再次嗡鸣声起,变得滚烫烧红。

        他引以为豪的自愈能力在这坠魔链下,全然变成了反复折磨自己的笑话。

        感知着周遭的修士,竟都是些平日坐镇各地的老怪物。

        宋漾之喉间发出嘶哑的破风声,嘲笑着自己何德何能。

        从前他也是众多正道修士中,极不起眼的一员。

        自从冲破封印,发现自己是天选修魔体。

        为了不让师尊师弟们被戳脊梁骨,主动逃离了宗门。

        天选修魔体在魔域并不少见,都是天生修魔的料,对魔气的亲和度极高。不需要刻意吸收,魔气会自发的聚拢过来。

        也是因为这样,当时还不会控制魔气的他,被正道修士们不断追杀。

        濒死之际,冲动下废去了原先的修为,开始尝试修魔。

        他一直都知道有些资质优的人,修炼起来会很快,却没想会那么快。

        逃亡变得轻松了许多。

        为了躲避源源不断被体质引来的修士和妖兽,他最终还是去了魔域。

        紧绷的精神没有得到片刻的放松,便又被魔域的弱肉强食推着往前走。

        他是不怕死的,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就这么轻易被人杀死。

        当时他那股疯劲,比一直生活在魔域的魔修还甚。借助着天选修魔体,很快就稀里糊涂的混成了魔宫右护法。

        其中肯定有魔尊在背后操纵,不然任谁都不会把曾经是正道修士的他,推上这个位置。

        后来被种下惑心蛊,意识也日渐混沌,时常清醒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魔君还夸自己能熬,其他几个傀儡“玩”不了几天就坏了。

        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过了好几年,早已坏事做尽,千夫所指。

        先前每次清醒过来,都会对上魔尊戏谑的脸,和满地正道修士的残骸。

        看来这次魔尊是真的玩腻了。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并没有感到撕心裂肺,更不会歇斯底里。

        这偌大的修真界,正邪两派无其栖身之所。

        他太累了,眼看就要得到解脱。就连疼痛都好似在体内炸着欢庆的礼花。

        “疯狗!装什么死!”

        敢当着他面喊他疯狗的,也就只有他在魔界的唯一挚友了。

        透过铁制面具,宋漾之闻声寻去,果然就见阿肆骑着毕方鸟朝自己飞来。

        身上的伤看着不比自己少,应该也是刚清醒。

        毕方鸟飞过之处燃起熊熊大火,身后修士撑起结界攻击着来人。

        前路后路均有人阻,阿肆将手中不知从哪夺来的长木仓掷向宋漾之,便专心对付起缠人的修士们。

        明明不可能逃出去的,还挣扎什么……

        算了,陪他玩玩吧。

        无视稍有动作便撕裂灵魂的锁魂钉,拔出身侧长木仓。单手扯断禁锢着他的坠魔链,直直落到了地上。

        震起的气浪足以把修为不高的修士全部掀飞,但那些老家伙,就连胡子都没有飘起一毫。

        交战只在一瞬间。

        宋漾之还是习惯于近身搏斗,在对手打算占据四方合力攻击时,迅速挑准一人便冲了上去。

        化出已经快要枯竭的魔气形成罡风结界,将自己护在其中。

        边打边念念有词,即将砸到身上的各式法术随之应声炸开。除了余波抚过,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平日里一个都难被他遇上的老家伙,今天一下子就对上四个。就算是他全盛时期都不一定能撑上多久,就更别说现在了。

        魔核已经到了极限,不堪重负的在体内悲鸣。化作柄柄长剑凌迟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

        解决完眼前的老家伙,拔出□□转身去解决下一个。

        终是没有撑住,手上动作未停,口中却不停的喷咳出腥臭的黑血。魔气再也无法维持结界,破碎的低咳一次次打断念诵。

        四人找准时机合力招出阵法,化出一柄古朴巨剑悬于宋漾之头顶。数条荆棘缠住双腿,将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挥动长木仓间,一束冰凌先一步落在脚边,迅速将荆棘包裹粉碎。

        宋漾之没时间多想,狼狈蹿离险险躲开。

        巨剑粉碎玉石平台的瞬间,一声悲鸣响彻云霄。

        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抬头便见阿肆已被断裂破碎的仙柱掩埋,毕方鸟撑开双翅护在他身前,掀起火炎巨浪。

        本就没有魔气可以护体的宋漾之,被燎的双目流出血泪。身上的皮肤一寸寸自愈,眼睛却还有些睁不开、看不清。

        感受到有人近身,宋漾之长木仓刺出,直袭那人心口,皮肉穿透,那人却没有退后一步。

        长木仓被折断,修士的气息近在咫尺。还不及他反应,面上的铁制面具便被掀开。

        他那因为蛊虫长出毒癍的脸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

        轻啧一声用罡劲将人振离,寻着阵阵鸟鸣而去。

        要不是没有在那人身上感受到恶意,现在又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他也不会单单只是将人振开。

        不过心脏都被他洞穿了,就算自愈能力再强,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却不知前方早已布置好了阵法,数柄长剑直指后心。

        只待一声令下,根本没有余力挣扎的他,便会被扎成筛子。

        巨大的威压下,宋漾之即使预感到了危险,也已避无可避。

        前方的鸟鸣逐渐淡了声息,连同着他那紧绷的心弦也逐渐不堪重负的寸寸崩裂。

        算了,早该放弃的……

        身后被一个微凉的怀抱拥住,他却没了半点挣扎的念头。

        那一瞬,宋漾之满脑子都是怎么会有人比半只脚踏进地狱的他还凉。

        背后和颈侧被股股温热的液体打湿,才终是想起那个被自己洞穿心脏的人。

        耳边传来一声破碎哽咽的“漾之”,拉回了他快要随着烟尘消散的意识。

        去到魔界,他便再也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名字。

        就连在宗门时,都鲜有人只唤他名。

        谁?

        是谁?

        已经疼过了头,现在宋漾之只觉得骨缝麻痒,每处皮肤都涨的发紧,耳边嗡鸣声不断。

        “我终于……”

        破碎的声音还在回荡,却再也听不清了。

        阵法外,修士们正用着术法想将那人与自己分开。出于本能,宋漾之拉住了那只同样不愿分离的手。

        用力睁大双眼,不自觉的开始祈祷双目快些恢复。

        现实却不会如他所愿,只能模糊辨出那人方寸大乱,像极了歇斯底里的野兽。

        那人好像在不断地喊着些什么,嘶哑破碎似有万般不甘懊悔。

        但在嗡嗡的耳鸣声和嘈杂的人声中,不管他怎么认真辨认都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视线抬高,被闷入颈窝,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那人抱进了怀里。

        被这股情绪感染,想撑起身子继续反抗一下。起码等到眼睛恢复,看看拥住他的会不会是他所想之人。

        那些修士瞧出了他还有反抗的意图,终是放弃了拉扯。

        一声令下,数柄长剑穿透身前人,直刺他心口。

        意识涣散之际,他好像在耳边听到了声低喃。没了刚刚的撕心裂肺,倒觉出些熟悉来。

        真的会是你吗?

        即便不是那人,他依旧感到满足。

        第一次感受到被如此珍视,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体验。

        想要回抱住身前人,举起的手却没有力气支撑他攀住身前人。

        指尖划过那人背上的窟窿,愧疚感席卷全身。

        伴随着无数诵念,剑上的符文流入他体内。

        一阵黑暗袭来,宋漾之撑裂皮肤的一瞬间,连同骨骼都被粉碎。

        巨大的气浪迸溅而开,烟尘灰烬遮天蔽日,掩盖了一切。

        黑暗过后,意识没有完全消散,反倒逐渐回归。

        自己还真是命大,都这样了还不死?

        就是双目恢复的有些晚了,不然就能看清那人的面容。

        现在应该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了吧。

        不想睁开双眼,显现在自己眼前的,不再是那座血染的玉石天台。此刻眼前出现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见到的场景。

        此时他正身处在恢弘的大殿之中,身前便是他的师尊。

        大殿中央一面面的金澜镜,正映照着殿外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人们。

        其他四座峰的峰主也都高高坐着,观赏着镜中景象。

        没有嘈杂混乱的喊叫,没有扰他头疼的耳鸣,简直安静庄严的可怕。恍惚间还以为是什么迟来的走马灯,但哪有什么走马灯会是这种无聊的事。

        只是出神片刻,很快便适应了现在的境况。

        想要悄悄用神识探查一下周围才猛然醒悟,此刻他连同修为也回到了从前。

        内视丹田,只有练气七层。

        思绪还未飘远,就见师尊偏头看向自己,突然开口:“这届人还真多,你去迷雾岭帮忙吧。”

        “是。”宋漾之嘴先于意识的回复完,那种不怎么真切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真的回溯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都能回溯过去重来一世。

        回溯啊……这是多少修真大能渴求期盼,钻研百年万年都未曾获得的机遇。

        而且他也并不想重活一次,上一世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顺理成章的死去,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吗。

        又要从头开始,真的很麻烦。他又没什么鸿鹄大志,也懒得改变什么。

        他已经把所有的热血,都耗费在了身处宗门修炼的日子里。

        把所有天真肆意,都耗费在了逃亡中。

        把所有善良人性,都耗费在了魔域求生中。

        把所有对生的希望,耗费在了被|操控被抛弃被怀疑,被一切的一切。

        那之后终于死了终于解脱了,终于可以休息了,却为什么又要重来。

        上辈子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努力的修炼,努力的保护别人,努力的活着。

        还要我怎样……

        就仿佛有什么存在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看看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多么糟糕,施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

        自己就是没用怎么了,非得改变吗。

        但一切都已经开始,就算他再不想走下去,还是得接受事实。

        通过传送法阵,来到迷雾岭入口。

        已经有不少测出有灵根的人拥堵在此。

        看到他的到来,另外两名弟子轻啧了声,嘀咕着“怎么是他来”。

        宋漾之知道他们曲星峰,不怎么招一些弟子待见。

        但在宗门内,特别还是在这种重要场合。故意表现出来膈应他,彰显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弟子,还真不多见。

        拳头慢慢攥紧。

        按以往他是不会去在意的,但那些无处爆发的戾气挡都挡不住。负面的情绪不断滋生,宋漾之一言不发的走向两人。

        两人毫无所觉,还在不紧不慢的登记着名字,发放着能禁锢部分灵力的红绳,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他们也很有信心,在这种重要场合,自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本来就没有期待过重来一世,宋漾之满脑子都是毁灭的想法,手中不由自主的开始聚集魔气。

        直接冲了上去,与那两个自视甚高的弟子缠斗在一起。

        才刚打尽兴,眨眼间又回到了出手前。

        有些不解,倒是发泄了不少戾气,冷静了些。

        搞不懂现在的状况,想要再测试一下方才为什么会回溯。

        拳头再次捏紧,被吸引过来的魔气即将化为实质时。一只干瘪肮脏,轻微发颤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拳头。

        “黎鸢。”

        心脏猛地随之攥紧,宋漾之不确定的回头看去。

        便见一孩子从怀里掏出刻有名字的竹牌递给自己,面无表情的重新报出竹牌上的名字:“黎鸢。”

        绞痛久久不散,闷得他有些无法呼吸。

        真是……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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