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差距

接过竹牌，宋漾之还是没忍住多看了那孩子几眼。

        骨龄已有十五了，看着却像是十一二岁。

        蓬头垢面的，脸上的赃污比手上还多。忽略那双黑白分明格外沉静的眸子，怎么看都是个小乞丐。

        来宗门的路上怕是遭了不少罪。

        和他记忆中衣着考究、不染尘埃的少年大相径庭。

        两人对视半晌，剩余的一点戾气也瞬间消了。调转步伐来到自己的临时岗位，将黎鸢的名字登记在册。

        不用他开口，那孩子便伸手递到自己面前。

        宋漾之将红绳放入他掌中，见人自觉带上便让出了身后的路。

        他却没有直接离开。注视了自己好一会儿，像是在等待什么。

        真是服了这家伙了，原来这时候就已经不爱说话了吗？

        什么都要别人来猜……

        耐心的打量了番才注意到，黎鸢好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面色苍白虚汗不止。

        要不仔细看，就真被那些赃污掩去了。

        想说：没事吧？不舒服就不要继续参加了。

        大不了再等三年，没有超过二十岁，之后还有机会。

        但那些关心都是苍白无力的。

        就像初入修真时的他一样，黎鸢也不会听从他人的建议，放弃前进。

        不能作弊帮助对方，宋漾之也只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直接将人推了进去。

        掌中灵力输出为其减轻点痛苦。

        尽量不去在意身后人，若无其事的开始登记下一名。

        等登记完所有，宋漾之才有空闲回想那些死前的景象，那个奇怪的人。还有那帮助自己挣脱荆棘的冰凌，那冰凉的怀抱。

        鬼使神差的将册子翻回到第一页。看着万般熟悉的两字不禁出了神。

        “会是你吗……”

        黎鸢。

        指腹轻点在上，像是抹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修真岁月漫漫，宋漾之对这位同宗不同峰的师弟，已经自以为记不清了。但在他听到名字的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一直被自己藏在心底。

        回过神，另外两个弟子已经回了大殿。知道自己耽误了些时间，赶紧抛出传送方巾，踏入其中。

        将册子递给大殿门口的弟子，便回到了师尊身边。

        殿内各大峰主身后，都跟了两到三名得意弟子。

        而自己师尊身后，却只有孤零零一个他。不是因为优秀的弟子只有他一个，而是因为峰内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就只能带上他这个曲星峰大师兄来了。

        看向金澜镜，大部分人还在迷雾岭中，艰难的完成着猎杀两头低级妖兽的任务。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弃权，向管事弟子求救。

        宋漾之目光上移，那边映照出的，是通往大殿的罡风阶。

        已经有几个出了迷雾岭的人，在此登记。

        不过那些天之骄子和他们曲星峰没关系，都是掌门和其他三位峰主的囊中之物。

        说难听点，他们曲星峰就是来走个过场顺便捡个漏的。

        岚隐真人，也就是他的师尊虽有合体期初期，却是五灵根修士。

        修为在五灵根修士里已经是奇迹了，但真要比还是不如灵根少的修士。

        所以那些真正优秀的弟子根本不会拜入岚隐真人门下。

        简而言之，曲星峰的一众弟子，相比其他峰弟子，真的就是最差的存在。

        明明也是通过考验到达顶峰的优秀弟子，努力程度不比天资优异的人少。本也该是被崇拜，被敬仰，被称赞的，却被如此轻贱。

        说的人多了，就连外门弟子都认为他们是宗门内养的废物。

        “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

        耳边传来了师尊的小声询问，侧头便见师尊懒懒的瞥着镜中景象。

        刚刚那些关心似是随口一问。

        被看出状态不对，宋漾之调整好面部表情，恢复以往温和的样子。

        小声回复师尊，自己只是被参加大典的人带动了。不自觉的严肃起来，跟着一起紧张。

        抬头便见倒映着罡风阶的金澜镜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一瞬即逝，已经超越了不少人。

        宋漾之有些惊讶，知道对方很有天赋，却没想到那么厉害。

        距离刚刚碰面，也才过去不到一炷香时间，怎么就已经登上罡风阶了。

        这么一对比，当初自己来天钥宗的情形，简直就像个笑话。

        他是八岁参加的收徒大典。

        当时相依为命的祖父病死了，处处又盛行修真。为了找个庇护之所，便打听了有没有宗门收人，想去碰碰运气。

        他那时多傻啊，什么都不懂就跟着其他人一起来了。

        刚到宗门，就要测试灵根。

        他运气很好，不仅测试了灵根，并且资质极佳悟性极佳。虽是五灵根，但也够格参与之后的测试了。

        没开心多久，便得知同行几人中，只有他测出了灵根。

        怕这时说宽慰的话反而惹人厌，但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纠结良久刚要开口，便遭了他们的白眼。

        等被拥挤着进了迷雾岭，他便没了精力去思考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眼神。

        当时也小，没有什么生死的概念。看别人拼命，他也跟着一起拼命。

        根本就不知道大部分能走到这的，都是已经打过基础的练气修士。底子可不是他一个凡人能比的。

        好几次因为差点死亡，让不耐烦的管事弟子，不顾他的意愿就要判定他弃权。

        都被他哀求着阻止了。

        以凡人身躯，赶在两个时辰内杀死两只低级妖兽硬闯出了迷雾岭。

        到达罡风阶时，早已体力透支。

        被罡风打下阶梯数次，都没敢晕过去。

        起初几次，是觉得都到这儿了，上不去多少会有不甘心。之后那些便都是自己和自己较劲，钻了牛角尖。

        咬牙到达顶峰，血人似的爬进殿内，看到的却是其他弟子不耐烦的神情。

        自己滚下多次才好不容易爬到的顶峰，黎鸢就那么轻松走上来了。

        所以，与对方的差距那么大。他当初是怎么有脸觉得对方也同样心悦自己的。

        又陷入了自我否定中，宋漾之暗骂自己矫情，赶紧把自己拉回现实，制止这种无病呻|吟的行为。

        看着那些摇摇晃晃，需要拉着牵引绳固定自己的人们。和那些还在迷雾岭猎杀妖兽的，或是已经弃权的人们。

        反复提醒自己，普通人才是占大多数的。黎鸢那种天之骄子，金字塔顶端的人，都是少数。

        思绪刚落，黎鸢也迈上了最后一阶。

        见人微微一晃，像是有些站不稳般。

        宋漾之下意识狐疑的眯眼观察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这家伙，先前那么淡定的样子，不会只是因为死要面子硬撑的吧。

        看他茫然抬头四顾，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登顶。

        就……

        还蛮可爱的。

        看到那么小只的黎鸢，他是真的觉着新奇。上辈子认识黎鸢的时候，那人都已经同自己一般高了。

        此时的他是自己回溯前想见也见不到的模样。

        见人张望半晌，却没有进来的意思。不少注意着他的弟子，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宋漾之也难得没有一点头绪，完全猜不出黎鸢在想什么。

        等有其他人陆陆续续登上顶峰，才蹙着眉同那些人一起进来。

        刚步入大殿，黎鸢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宋漾之猝不及防之下，不着痕迹的错开目光，一一扫过走进大殿的其他人们。

        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眼神有哪里不对？被对方注意到了。

        还有他现在心虚个什么劲，又不是不能看。

        心里的小人尴尬的扭成了麻花，仿佛心智也一同回溯了般。

        做好心理建设，便又将目光落了回去。

        黎鸢此时却已经没有再注意这边了。

        或许……

        只是因为自己登记了他的名字，他瞧我眼熟？也可能只是凑巧。

        说起来，黎鸢在迷雾岭前的表现，也有些奇怪吧。

        跟以前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时候一模一样。

        难道，他也回溯了？

        如果黎鸢就是那个和自己一起死的人，同自己一起回溯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但看黎鸢现在的表现，又全然不像是回溯的。

        刚刚的对视也更像是个巧合。在他眼中，自己真的只是陌生人。

        算了，不管了。

        反正再怎么想都不会有确切的结果。

        回溯又不是烂大街的机遇，不要因为自己回溯了，就去猜测别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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