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玉壁美人

乙干咳连连，赶紧解释道：“熊哥，不，呃，猫哥在上，实是子无礼，奈何从崖上摔下来，浑身骨骼……那个……呃.“乙解释半天，后面声音低如细蚊，呐呐道：“我脑子忒也笨了，无知畜生怎能懂得人语呢。”

        熊兽听了乙自己是无知畜生，抓狂万分，一只肥大熊掌扯起乙衣衫拖行蹒跚而去，一边还怒吼大叫宣泄不满。

        乙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叫苦不迭，偏偏又不懂自己哪里就得罪了熊猫大哥，引得它大发雷霆之怒。悲叹道：“原来自己不是饿死，而是要被野兽分食，做了他人的盘中餐。“

        一路磕磕碰碰，乙被撞得七荤八素，已是去了半条命。只剩苟延残喘，低喃哀求道：“熊猫大哥，我皮糙肉苦，吃不得，不好吃，放了我吧。”

        突然，迷迷糊糊之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白，你又去欺负其他的动物了？”话音刚落，一个身披白纱雪衣的少女印入眼垂，相貌极美，清丽绝俗，身后长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挽在背心，眉心一朱砂，更像九天仙子一般，

        乙脑中空白轰然一片，口干舌燥不出一句话来。只觉自己心跳扑通扑通急速加快，熊猫白立于旁边，看这厮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样，大感鄙夷，兀自“呜呜大叫”。

        白衣女子惊异一声，瞧见躺在树床上乃是一衣衫篓缕的少年，倏而淡然道：“公子，白太过顽皮，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罢，深深一揖。举手投足之间，绰约温婉，如谪仙落凡。

        乙久居徐国王宫，平日见得都是诸位夫人王妃浓妆艳抹，争奇斗艳，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却觉百般无聊。此刻见着白衣女子脸竟红了起来，羞愧难当，偏首低语：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白衣少女见他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浑身擦伤无数，以为白顽皮弄伤了他，伸出纤手按住乙手腕切脉。

        倏而蹙眉不语，倏而舒气淡然。半晌过去，白衣少女确诊乙虽然周身骨骼断裂，但并无性命之虞，转过臻首，嗔怒道：“白，是不是你把这位公子打伤了。”

        白听了白衣女子责怪于它，急的蹦了起来，手舞足蹈，一会指指自己，一会指指乙，一会指指外面，一会又抱着白衣女子的大腿撒娇低鸣，像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

        白衣女子静静的看着白一通滑稽比划，纤手轻轻抚摸白的大脑袋，柔声道：“你是这位公子躺在咱们花圃中奄奄一息，你就把他背回来让我医治他。”

        白眉高彩烈，气彩飞扬的着大脑袋，瞬间又窜到乙身边呜呜怪叫，神情倨傲，挥舞双爪，并冲着乙做起了鬼脸，好像自己真是乙救命恩人一般。

        乙瞧见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无名火中起，昂首就欲大骂这无知畜生，怎料正好与白衣女子四目相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将楚妖大举入侵东夷，自己如何报国参军，如何在羽山睡着，呃，是英勇杀敌一一道来，至于为何醒来摔落崖下，自己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姓瑶单名一个姬字，此空谷亦不知何名，也不清楚自己在谷底住了多少春秋，更不关心世事沧桑，而被乙压坏的花圃原是瑶姬种下的瑶花，平日里白最爱吃那瑶花花蜜，是以白才那般生气，捉弄与他。但白第一次见到瑶姬之外的人类灵长，索性拖了回来。

        瑶姬此刻静静听完乙绘声绘色地描述“英雄往事”，神色淡漠，不甚为意，淡然道：“你全身筋骨已断，就在此好好歇息，我去采接骨花蜜，白，你来好好照顾这位公子罢！”罢便径直去了，留下一人一熊面面相觑。末了，洞中传来白极为不满的呜呜声。

        如此两月有余，乙便已痊愈。初始时每天都能见到仙子姐姐带来琼浆玉蜜，后来自己身体日渐康复，仙子姐姐便每隔几日前来查看一次。这两月光景，乙蒙受瑶姬再造恩德，心里万分感激。便想着去找仙子姐姐当面致谢。

        这日清凉气爽，乙两月以来第一次踏出洞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居之所乃是一天然石洞，洞口四周开满无数八瓣不知名花朵，密密层层，淡香扑鼻。不远处熊猫白正臃肿的坐在地上，自顾个的啃食着美味竹笋。

        一人一兽相处两月，开始时龌蹉不断，但二者具都心性顽皮。越往后来关系愈加亲密，到了后来，白便每日蹲在乙身边玩耍。乙闲时总会口沫飞扬的介绍自己“英勇杀敌”的往事，而白每每听到此节，总能酣睡大作，留下乙一人哭笑不得。

        乙微微一笑，吹了一声口哨，熊猫白立马拖着臃肿的肚腩蹒跚奔来，一把扑倒乙，巨大的脑袋在乙肩颈处来回磨蹭，湿哒哒的舌头在乙脸上舔来舔去，乙被逗弄的奇痒难止，左闪右躲，哈哈大笑道：“好啦，猫哥，我想你带我去找仙子姐姐，我要当面向她致谢，可以吗？”

        白放开乙，又是一通比划，东指西指，如此半晌之后，乙大喜，笑道：“你是仙子姐姐在深潭那边？快带我去。”边边翻身爬上白背上，白昂首呜鸣，刹那之间竟奔出数丈之远。吓得乙惊叫连连：“猫哥，稳些，慢些.“

        再次来到深潭时，景色与前次并无二异，水声依旧，寂静无人。只是原来飞流激越的瀑布此时明显变，露出了瀑布后面千百年来冲刷平整的石壁，璧上影影绰绰竟有数行古朴隽字：“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江南江北，曾未见、漫拟梨云梅雪。淮山春晚，问谁识、芳心高洁？消几番、花落花开，老了玉关豪杰。金壶剪送琼枝，看一骑红尘，香度瑶阙。韶华正好，应自喜、初乱瑶池蜂蝶。日月老矣，想旧事、花须能。记少年一梦九州，燕雀桥上明月（摘自周密）。结款：瑶姬泪笔。”

        乙虽不懂得此曲何意，但读起来颇有人生苦短，迂婉情凉之意，回想起国破兵败，累如危卵，一时竟不能自已，潸然泪下。

        半晌过后，突听碧潭深处荡漾开来，水汽氤氲，瞧不真切。一名绰约女子垂发背首，清泉漱石，若隐若现。乙“啊”的一声，似被闪电定住一般，只是刹那之间间眼前浓雾骤聚，目不识物，过不多时，只闻身后轻轻叫声：“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乙睁开眼来，发现薄雾消散，浑身冷汗都流了下来，遂像做错事的孩子偷偷看了眼仙子姐姐，但觉她冷若冰雪，不可逼视，心下更是羞愧难当，戚戚道：“子前来是为了感谢仙子姐姐搭救之恩，只是时日已久，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想着拜别仙子姐姐准备归族回国。”

        瑶姬轻轻“哎”了一声，看着乙道：“公子来时可曾看过此谷哪里有出路。”

        “呃，这个”乙迟疑良久，回想一路走来，两边都是高达几十丈的削石峭壁，除非有老神仙那般本事，不然决计飞不出去，初时归乡之情此刻像被冷水浇了一般，难过道：“仙子姐姐可否帮我出去。”

        瑶姬摇了摇头，叹道：“并非我不愿意帮公子，只是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也不愿卷入尘世之中。”

        要以前，乙宁愿在空谷下无拘无束的过一辈子，岂会再做牛马不如的奴隶，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离儿生死未卜，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的，想到此间，急火烧心，腹之处一股莫名火灼之感逐渐吞噬全身。脸色忽明忽暗，无数火红玄鸟图案遍布眉心，双颊，脖颈，似乎受到极为严重的古老祭祀诅咒，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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