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晚辈的架子

苏浪出门与林白露相见，道贺她荣立一等功勋，林白露反过来道贺他荣立特等功勋，苏浪笑道：“司空好戏谑，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所谓特等功，我们是消受不起的，烦劳副使大人大笔一挥把我们的名字勾了吧。”

　　林白露笑道：“你们的名字我根本就没往《功勋簿》上加，不过诸般实惠却是少不了的。”

　　苏浪爽朗一笑，引她入座。林中月此来，本来是要向苏浪、司空百岁解释林重进没为二人记功的良苦用心。见苏浪如此说，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便将此事按下不再提。

　　他们旧日就是朋友，自然不惧无话可说而冷场。只是眼下时局艰危，谁也无心闲谈。

　　苏浪向她通报了京洛战况，涉及洛城大溃败和公府尪父子渡江一事说的尤其详细。这些情报都是林慈安在神京城无法得到的，对林白露分析时局，辅助决策十分重要。

　　投桃报李。

　　林白露问：“你此来可是为了她？”

　　苏浪道：“你们最近的举动让人费解，可否据实相告。”

　　林白露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陷进去自寻麻烦。”又道：“京中不久将有一场大变，陈时维在劫难逃，你最好离他远点。”

　　苏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但我还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真实用意。”

　　林白露道：“赌局混沌的让人看不清，只好两头下注了，都是为了林家。只可惜你被那个笨蛋连累了，否则倒可以躲在一旁看一场好戏。”

　　虽然苏浪并不赞同林白露用“笨蛋”二字来形容卿小可，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被这个“笨蛋”连累了，若是她不来神京城，就不会被抓进宫里，若独孤赢韧手里没有她这个人质，他就不必再回神京城，继而卷入独孤氏父子皇帝之间的血腥角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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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真宫，千秋殿。

　　独孤赢牀现在是奄奄待毙，不仅是身体上的衰朽，精神也完全垮了。

　　一直被他视为精神支柱的武心梅忽然开始疏离他，这让他倍感绝望。

　　武心梅跟他交往也非一年两年，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亲王时，武心梅就开始和他接触，她许给他许多好处，助力的丹药、长生之术和永夜之后自保的手段。

　　因为她的庇佑他终于脱颖而出赢得父皇的宠爱，成为皇太子，继而成为皇帝。

　　广阳宗是神在人间的代言，持武力翼护人间，人间是什么，人间就是皇权，整个天下都是他独孤氏的，翼护人间就是翼护皇权，虽然这一点现在已经不准再提。

　　一百多年前，当邪教真阳门被彻底铲除后，神把翼护人间的权力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了持武力于人间的广阳宗，妆扮盛世的神将门和正人心敬天神的正通教。三教起初是平等的，正通教门徒最多，神将门最得皇室倚重，广阳宗武力虽盛，却隐居深山，情况最为不妙。

　　于是便有了“重门之变”，那场劫难的起因、过程，甚至具体时间都有诸多模糊之处，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看不穿迷雾从而难窥全貌，但“重门之变”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仅毁了正通教，也害了神将门，偏偏成全了广阳宗。

　　广阳宗可不是什么隐世清修宗门，他们的野心很大，武心梅的野心尤其大的无边无际，她想借永夜之机控制人间的皇帝，继而借皇帝之手操控人间。

　　记得刚认识武心梅时，他是翩翩少年，她是妩媚魅惑的少妇，年龄相当，琴瑟和鸣，那时候他们真心相爱过。

　　作为皇帝，他有权爱天下人，但作为修真之士她却犯了清规戒律，为了脱罪她不得不委身于她那个霸道、无能且又阴险卑劣的师尊，她做了他的密室情人。这一点独孤赢牀倒不怎么计较，他是人间的皇帝，帝王是无情的，他早早在上，早已看透了男女之间的那点情爱。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无非是排他的绝对占有，你占有我，我占有你，不允许他人染指。

　　他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无法真正占有她，所以他投入的情和爱都是无偿却有节制的，他不求一世拥有，只求在拥有时能互相利用。

　　从那时起他们之间的情爱就恢复了本来面目，那就是互相利用。

　　他需要她的丹药助力，去享受作为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无尽的幸福；需要借助她的长生丹药，去战胜死亡的恐惧，去编织属于自己的千秋万岁的迷梦；需要借助她的武力，去打造铁桶的江山，去构筑一份属于人君的安逸。

　　而她则想利用他在永夜之后攫取天下至高权力，让广阳宗踩在最高权力的肩头重返荣耀的巅峰，让她功成名就，顺理成章地取代她的师尊成为广阳宗的宗主，再利用宗主的权力残酷报复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或者她还有更高一层的追求，因他是人，所以无法测度。

　　但是现在他衰老了，镜子里的自己衰朽的不忍直视，他相信这具衰老的身体对她再无任何的吸引力。

　　他相信她一定认为这具衰朽的身体已经无法帮助她完成自己的夙愿，她所有的付出现在面临着完全没有回报的窘境。

　　所以她想抽身离开，她可以抽身而去，占据洛城的那个灵丝毫威胁不到她，她是半神，而那个灵不过是比凡夫俗子稍稍强悍一点的凡物，否则许多年前他的铁桶江山就不会被人族推翻了。

　　如果她也走了，至真宫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极度衰朽的身体让他的亲信统统失去了希望，他们像解冻时的冰山一样，四处发出咔嚓咔嚓的恐怖声响，随时可能会土崩瓦解。

　　他被举世抛弃，成了这个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怎么可以这样，他的万般算计，难道因为一个婊.子的无耻退出而全盘崩溃吗？

　　不，绝不，绝不能让它发生。

　　独孤赢牀睁开浑浊的双眼，对追随了他四十年的一个老宦官说道：“我要喝黑泥汤。”

　　老宦官无声地跪了下去，嘶哑浑浊的嗓音响起：“陛下呀。”

　　“怎么，连你也不听朕的了？”

　　那宦官赶紧叩头请罪，独孤赢牀吐了口气，对他说道：“你起来吧，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朕，唯有你仍旧忠心耿耿。朕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走这一步，你去吧。”

　　一刻钟后，当独孤赢牀几乎要昏睡过去时，黑泥汤取来了，漆黑无色，浑浊如泥，泥里还有类似蛆虫的东西在蠕动。

　　独孤赢牀像一个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强挣坐起，双手捧住，一饮而尽，然后闭目回味。

　　良久，他睁开眼睛，目光已经变得雪亮。

　　“照老规矩办，除了你，所有经手的人一个不留。”

　　“老奴已经把他们全杀了，连孟总管都不知道。”

　　“很好，你做的很好。”独孤赢牀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活力十足：“召公山他们来见朕。”

　　老宦官犹豫了一下，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朕没事，朕现在又恢复了二十岁时的精气神，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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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林州归来，苏浪就嗅到京城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劲，激流暗涌似有大事要发生，他一连几次想见陈时维，都没有见着。

　　司空百岁也通过他的渠道获知了一些消息，劝苏浪道：“时局微妙，你不能再去见他。免得惹祸上身。”

　　苏浪道：“我也不想见他，只是小可怎么办？”

　　想找苏健打听一点情况，却发现这位北府司的新贵也神隐了起来。

　　无奈，还是得去求见武心梅，在那却遇到了从广阳宗归来的衣桐。洛城失陷后，衣桐回山复命，也是刚刚才回来。

　　她对京城的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拿出师叔的威严把武空卷给提了过来。

　　武空卷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肯爽快的说，衣桐和苏浪都是他的师叔，但他的师父是武心梅，现今广阳宗数一不二的当家女主。

　　若只是苏浪，武空卷能有一百种推脱的办法，不过看在衣桐的面子上，他还是透露了一些真相。

　　“灵帝在洛城筑了圣殿，正君临天下，他没别的本事，唯蛊惑人心是把好手。现今正诱惑独孤氏皇帝率众投诚。”

　　灵帝占据洛城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神京城，大军围城时，劝降是常规手段，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与京城里的诡异气氛有何关联，难道说独孤氏真的准备率部投降。

　　不，不对，若独孤氏这么脓包，岂非辜负了先祖几代皇帝一百年来的苦心经营？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难道真的有人想投敌。”

　　武空卷对衣桐素来有些惧怕，闻言，笑了笑，道：“灵帝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只要独孤氏俯首称臣，仍让他做天下的皇帝，并把洛城和其他占领的地方归还给他，甚至他本人还要去帝号入宫为国师，全心全意辅佐独孤氏。唯一的条件就是罢黜正通教，立圣灵教为国教。”

　　二人目瞪口呆，灵帝在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情形下，竟然开出这样的条件，却是出于何种考虑？

　　“这么说，有人心动啦？”

　　“师叔，若您做皇帝，麾下最得力的大将军一败涂地，跑去了江南，近在咫尺的卫城轰然陷落，而对手忽然愿意归还所有失地，甚至俯首称臣，您怎么办？”

　　武空卷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现在城里想投敌自保的只有皇帝本人无疑了，这天下在他的手里，他最有动力投敌。但形势如此诡异，说明他的阻力很大，独孤氏皇族内部或者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有可能是他的反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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