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以死明志

金光刺破了帝君的防护，那些漫无天际，看似永恒的黑暗其实完全不堪一击。

金光将黑暗的灵族帝君压缩成人形的一团，他周身的黑气在巨大的压力下，渐渐由黑变成灰白，继而闪耀出五彩夺目的光芒。

这五色的彩幻编织成了一幅幅流动的画面，诉说着人族和灵族那段扯不清的过去：

黑色并非灵族喜欢的颜色，上古时分，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们快乐的生活着，他们智商极高，比兽族更能窥破天理循环之道。

随着他们实力的增长，他们甚至拥有了挑战天神的力量。

不加节制地使用力量的结果，使天地之气失衡，有了昼夜交替，有了冷热不均，有了阴阳风，灵族遭遇了第一次大的危机，他们再也不可能轻松地生活下去了。

一部分灵选择了与兽结合，于是世间多了许多灵兽。

一部分灵选择了武道逆天，他们占据灵源，汲取天地灵气结固为丹，以武道抗拒天道。他们中的幸存者成了神。

而世间灵源终归有限，更多的灵族只得挥泪离开故乡，避开是非，苟延残喘。他们谨守本分，却被讥笑为冥顽不灵。

又过了亿万年，中土地方，有一种叫“人”的灵兽开始崛起，这种灵兽形态最接近灵，最适合灵族保育天聪，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脱颖而出。

彼时的人七魂完备，通晓阴阳大道，他们的寿命很长，长到足以结固内丹对抗天神。

神不喜欢人，恐惧他们的挑战，于是，他们发动了上古之战。上古时代，人族世界千族百国并兴，互相攻杀，血流成河。神趁人族虚弱之际，降下天劫，再度主宰了这个世界。为了断绝人族的挑战，天神取走每个新生儿的五分真阳气，使得他们的命魂不再完整。从此，人由全真之灵堕落成残缺之灵。因为缺失了五分真阳气，人无法开天门点天聪，悟透阴阳大道。因为命魂不全，人变得蒙昧无知，看不穿天理循环轨迹，浑浑噩噩，如草木，一岁一枯荣，匆匆形如过客。

天神的残暴不仁，让他的同宗也看不下去了，冥灵伺机而动，潜伏人间“传道授业”，试图唤醒被蒙蔽的人。

天神当然不愿意人的“觉醒”。

从此，灵成了妖邪，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

“都是幻象，不要再看了，留神他蛊惑你。”

司空百岁悚然而惊，就在刚刚，不知不觉间他被灵帝蒙蔽了。

若不是好兄弟及时提醒，他一定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好险，好险。”

司空百岁掬了把额头上的汗，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火，衣衫汗透。

“照顾好她。”

苏浪看了眼脸色寡白的悬铃儿，对司空吩咐道。

后者拉了拉他的衣角：

“几个意思，这家伙还有一战之力？他还留有后手？”

这一点苏浪也拿不准，按他的理解灵帝应该穷途末路了，但这么就败了似乎又有些不合常理。他是灵族的统帅，难道就这么点微末道行？

灵帝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低估了他的对手，也高估了自己的威望，他本以为在此跟苏浪僵持个三五日援军就会赶来，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的麾下已经抛弃了他，或者他们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他仍然不死心，他又一次故伎重演，开始了新的蛊惑：“衣桐爱你，也爱着她的人间正道；林白露爱你，也爱着她的家族兴亡；悬铃儿也爱着你，但她更爱自己的美貌；果儿也曾爱过你，但她不过是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唯有一个女孩，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为了你不惜在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毅然跳入弱水，用她的永世痛苦换取你的新生。她这样爱着你，你就忍心辜负她？”

苏浪道：“不能，我没有任何理由辜负她，只是你，哼，堂堂的灵族至尊，竟然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论起卑鄙，我们灵族再修一万年也不及你们万一。”

司空百岁忽然打了个哈欠，啧啧嘴：“你们两个呀，我一觉都睡醒了，你们还没说完，有点诚意好不好，口水太多了吧，究竟还打不打，不打我要继续睡啦。”

这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冷笑道：

“他用卿小可的性命做要挟，这架还怎么打？！”

说话的是悬铃儿，她全身湿漉漉的，脸上都是水珠子，面色依旧寡白，但眼睛已经有了活色。

“你，你——醒啦？”

“我一直都清醒着，是你蠢不知道而已。”

“啊——”

“啊什么啊，扶我起来。”

她的身份软的像根煮烂的面条，绵软无力，连坐起来都没力气。

司空百岁单膝跪地，把她拦在怀里，悬铃儿显然对此不是很满意，但她现在实在太虚弱了，只能任由司空老师揩油。

看到悬铃儿醒过来，苏浪的眸中透出一丝温柔。

只这一下，悬铃儿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她极力克制着，出言道：“苏浪，你究竟是真傻还是真傻啊。他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自身难保了，他的麾下还会死心塌地的追随他吗？绑架卿小可的余梅珍早就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他的筹码已经没了！”

苏浪微笑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余师兄已经改邪归正，还说要复兴真阳门，小可已经平安无事了。喂，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帝君怒道：“你们一唱一和，以为我会上当？”

司空百岁道：“傻逼，上不上当是你的事，我只是知道你死定了。”

说罢，他轻轻地把悬铃儿挪到一旁，靠着他新盘的半截灶台。

温柔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看我的表演。”

然后提起大砍刀，嘿嘿一笑，口中喊道：“我谨代表被你们欺压了亿万年的兽族向你宣战。”

然后他怪叫一声，挥舞战刀冲向灵帝。

司空百岁迄今为止尚未结固内丹，他的攻击不可能对帝君造成实际伤害。

但有些伤害并不必落在实处，换句话说于灵族而言，精神上的伤害有时候更致命。

“代表被你们欺压了数以亿万年的兽族向你宣战！”

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帝君，亿万年过去了，在灵族眼里不屑一顾的兽族竟然也鼓起勇气向他宣战了。

这——

其实是很致命的。

“哎，我说那个少年，你还愣着作甚？”

司空百岁提醒了苏浪，他的确应该有所作为。

一道银弧贯彻天地，自天边起始，没于世界的背面。

灵尊的身躯在撕裂，墨绿色的光芒自身躯内迸射，将他伟岸的身躯撕成一缕缕的碎絮，无数的精魄迸射出来，在夜空中飞舞。

司空百岁张着大嘴，傻傻地说：“快来看流星雨。”

苏浪没有那份闲情雅致，他仗剑而起，内丹点幽府，真阳出天门，他像一个人造的太阳，无私地放出光和热。

漫天的流星雨被太阳的光华遮没。

当那抹光消失的时候，天空是纯净的，黑的彻彻底底。

司空百岁道：“哇。”

苏浪垂目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觉着不过瘾是吧？”

司空百岁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一点失落，有一点惆怅，这就是我们苦苦追求的结局吗？我是说这样的罪魁祸首，不说斗个地覆天翻的，怎么着也应该多比划两下吧，就这么完了？这实在是有点那个了……”

苏浪冷笑一声：“我是个武者，铸就的是传奇，不是史诗，那些东西，自有无聊者为我粉墨。”说罢，他双膝跪地。

司空百岁大惊道：“阿浪，不必这样吧，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斩杀这老小子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你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苏浪扶着他的膝盖，道：“你废什么话，我是腿软不听使唤，站不住了。”

苏浪已经完全虚脱，与圣灵帝君的对决是精神力的对决，这种搏杀无影无形，但其实更加凶险莫测，以司空百岁的修为还看不出这份凶险。

因见他脸色寡白，满脸的虚汗，司空百岁方才领悟其中的凶险，连忙扶他坐下，喂了他一颗丹药。苏浪看了眼悬铃儿，艰难地对司空百岁说：“为我护法。”

此后苏浪便封闭五觉，默运精神涵养内丹，他伤的极重，连大口喘息都是奢望。

司空百岁心里咯噔一惊，好兄弟伤成这个样子，当然要马上休息，帝君已死，灵族土崩瓦解之势已成，余者倒是不足为虑，只是这个悬铃儿，她真的可靠吗？

他只是多看了她一眼，悬铃儿便恶狠狠地说：“要不要我自尽明志？”

司空百岁哆嗦了一下，什么也不敢说，但对悬铃儿的不信任却写在脸上。

悬铃儿苦笑了一声，强挣着蹭到苏浪的身边，跪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于是咬牙站起来，苦撑来到悬崖边，纵身一跃。

一盏茶的功夫后，司空百岁踱到悬崖边，朝下面看了看，黑黢黢的，深不可测。

他摇了摇头道：“何必呢，何苦呢，我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就当真了，真是的。”

他怏怏而归，环顾周遭无尽的黑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得叫一声苦，临时给苏浪充当起了护法。

三天三夜后，苏浪睁开眼。

他发现为他护法的司空百岁已经冻成了一坨冰，只剩一口暖气护住心脉。

而悬铃儿却踪迹不见。

真阳气缓缓注入，司空百岁结束冬眠，他伸了个懒腰：“春天到了吗，真舒服呀。”

苏浪笑道：“指望你护法，你倒好。嗨，若是来个马熊，就把我俩都啃了。”

司空百岁道：“马熊来了也先啃你，我都冻成冰坨坨了。帝君这一死，风雨雷电全回来了，昨晚下了一晚上冰雹，冷的把石头都冻裂了。我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取个暖儿，又放心不下你……”司空百岁叨叨的时候，忽然发现苏浪也站到了悬崖边上，他忙辩解道：“可不管我的事，是她自己跳崖明志的。这丫头真死心眼儿。”

比悬铃儿更死心眼的还有苏浪，他纵身扑下悬崖，像一只夜飞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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